第10章 第10章

    第十章

    蝉鸣声浪不断，身边响起几声不耐烦的喇叭声，吵得人耳边生疼，但在此刻仿佛都未入到蓝曦末的耳边。

    时间、空间好像在此刻停顿。

    见她迟迟不动，路嘉言眉头微蹙，眼神不悦，看着蓝曦末那些有些茫然的眼睛，他开口唤道：“蓝曦末，你给我过来。”

    男人幽黑的瞳孔仿如无底深渊，瞬间将蓝曦末的思绪拉回，她迅速应了声，因着焦急下车，身子失掉平衡，径直往时望身上挨去。

    时望稳稳将她扶好，扭头看了她好几眼，语气懊恼地说：“都怪我不小心，你有没有碰到哪，或者哪里现在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蓝曦末摇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他俩的互动落入路嘉言的眼里，他的脸色又冷淡了不少。

    扭开视线，下巴微扬。

    乖乖走到路嘉言的面前，低头垂眸不语，发现路嘉言不断整理着自己袖边的钮扣，她知道这是他生气前的预兆，没敢先说话，垂落两侧的手不着痕迹地绞着衣角。

    路嘉言低头，视线在时望和她的身上流转，半晌，缓慢地问：“你和他为什么在一起？”

    她说：“我以前答应帮他姐姐拍衣服的照片，就是一份小兼职，我们现在在去的路上。”

    看了她一眼，路嘉言淡淡道：“嗯，别去了，我送你回家去。”

    语气是绝对的强势。

    蓝曦末仰起脖子，不满地问：“为什么？”

    路嘉言站得笔直，周身天生自带傲气，加上他比她高上一头有余，此时单单站在她的面前，虽遮去了大半的阳光，但也带来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压得心间像是堵住了一块巨石。

    闻言，路嘉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钻身进车里拿了点什么东西似的，回过头来，笑意里无奈又自豪：“我路嘉言的人会缺钱到要做兼职吗？你想要钱就找我拿好了，至于做这些钱少事多的东西吗？”

    蓝曦末的唇角沉了沉。

    一张黑卡递到了她的面前，银色的边框和突字在太阳的光芒闪着细碎的光芒，显示着它的尊贵和不容小觑。

    普通人或许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就这样轻易给她。

    可是，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

    她没有伸手去接，路嘉言挑了挑眉毛，了然道：“可能你们学生，微信或者支付宝更加方便，回头我就转你。”

    “你们学生”，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划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将他俩隔开。

    在他的眼里，她终究是卑微的，只需要做一株依附他的小草，躲在他的树荫下过活就好，不需要自己谋生，不需要有自己的意思，服从、听话就是对的。

    明明曾经他们拥有过共同的校园生活，但现在在他们之间，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思想、心境和态度上面。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间蔓延四散，难堪、自卑、不安……都混杂其中。

    蓝曦末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无奈，“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答应了，我就得去做，更何况，这是我喜欢的事。”

    女孩脸上尽是倔强的眼神，微风轻拂过她的鬓角，扬起碎发，薄唇微微颤抖，透露着她的不屈。

    路嘉言静静地看着她，身子微弯，彼此瞳孔里的身影骤然拉近，他叹了口气，“好吧，你想去就去吧。”

    她脸上一喜，半晌，路嘉言轻笑一声，抬头望了眼时望的电动车，眼皮略微掀起，语气是满满的不屑：“不过这车就算了吧，又晒又热，把它停好坐我车去，”

    “你没有事要做吗？”她问。

    路嘉言：“我能自己决定时间。”

    ****

    时望的姐姐的设计室在悠唐中心附近的一栋商业楼里，边上不少白领穿着利落的制服，走起路来带飞，放眼望去，SOHO现代城设计风格时尚，渐入夜时亮起缤纷的色彩。

    跟着导航到了楼下，时望领着他们走了一小段路，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得很。

    走到二楼，时望的姐姐已经站在楼道，见他们到了，热情地招手：“这儿这儿。”

    时望的姐姐留着一头刚过肩的头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灵动亲切，眼尾微微下垂，平添几分邻家女孩的气息，笑起来眼睛弯弯，甜美可爱。

    蓝曦末一下就想到一个词——明眸皓齿。

    她的身上带着天生的平易近人气质，让人止不住想要与她亲近。

    时望扬起笑脸，“姐，我把我朋友带来了。”

    “我叫时盼，喊我盼盼就可以了。”时盼看到蓝曦末时眼里一亮，看了眼时望，眼里闪过赞赏，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忽然又注意到她身后的路嘉言，愣怔半响，她问：“弟弟，你可以啊，上哪找的素人啊，都这么好看？”

    路嘉言淡声道：“我是来等她的。”

    时盼脸上有些微的失望，说实话，她还宁愿他是男模，听他这语气像是这女孩的男朋友，她弟弟不懂自己的心，但这可不包括她，她以前不是没喊过时望在校园里给她找点素人来，但都被时望一一拒绝了，这回主动给她推荐，还生怕她不要，拼命安利了半天，而且还让她直接来自己的设计室，说她们专业相关，一定能聊得来。

    就算没动心，也是上了心的吧。

    不过，既然别人早就是一对了，那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的弟弟了，毕竟他们时家从小到大的教育都没有横刀夺爱这一栏。

    时盼笑了笑，连忙招呼人往里进：“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

    时盼的设计室大概五六十平方米，她慢慢和蓝曦末介绍着：“这两边的长架，一般挂都是成品或者初版，你看今日夏天大热的色系我都试了遍的，然后这边桌子是我平日设计的最好地点，设计图完成后我就会开始赏试做成样版——”发现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布料，时盼吐了吐舌头，将它踢到桌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地方有点乱，抱歉，还有，这一侧是摄影棚和更衣间的存在，一会儿我们在这拍。”

    听着她介绍自己的设计室，在她的身上，蓝曦末看到了光，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让她看得有些入神。

    “你先换这几条吧，这还在改良的过程中，我想先看看效果，让时望给我拍些照片，回头我看着再做调整。”

    “好。”

    很快，蓝曦末穿着第一条裙子出来，低声道：“珫璃纱面料清爽透气，奶昔紫的配色看起来温柔又内敛，就是这灯笼袖有些繁复，如果改成泡泡袖并在下方系上带子微微收紧，应该更有夏日的活力，现在手臂看着有点壮。”

    时盼讶异地走到她的身边，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怎么知道我正准备将它改成这样的啊？我弟说得没错，你是真的会设计啊！来来来，快拍几张。”

    不久，时盼又拉着她试穿别的衣服，一边让她对自己另外的设计给予意见。

    蓝曦末：“这款格子西装裙在潮流的风格上带了复古的低调，腰间带蝴蝶结的设计不仅能修腰也起到了拉高腰线的作用，只是这裙子略短，我165的身高86斤的体重穿着挺好看，但对于一部分胯宽的女生来说，就会撑得有点奇怪，我建议加长五厘米，大概在膝上八到十厘米的简距会更好，又或者可以做两种版型，供顾客自行挑选——”

    时盼望着镜子里的她，点头同意道：“你说得对，我设计时确实忽略了梨形身材的女孩子。”

    过了会儿，蓝曦末又换了身衣服，在镜子转了几圈笑道：“这款芥末绿的纯色连衣裙我很喜欢，方领的设计让锁骨和肩线都很好地露出，整个人显得清瘦很多，而且A字裙摆做到了很好的垂感，腰间的带子也是可以自己拆卸，方便又能适合更多的情况。”

    时盼高兴地拉着她的手，眼里闪着光：“是吧是吧，我就说这样弄好看，时望那小子非说什么，这样显胖，他才胖呢！”

    两个女孩专业兴趣相通，很快就聊到一块，甚至还忘记了一旁等着拍照的时望。

    “往我这边看几眼。”时望招手示意她望向镜头，蓝曦末嘴角挂着恰当的笑意，换着不同的姿势。

    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往路嘉言的方向看去。

    男人靠坐在沙发的角落，一只手放在膝盖上轻点，目光定在手机的屏幕之上，快速地在屏幕上移动，同时指尖也在上下滑动着，他的唇角微微抿着，似乎不是太满意。

    她知道，他每天检查和回覆邮件的时候，就是这样专注的神情。

    所以说，他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吗？

    时盼看了眼路嘉言，凑到蓝曦末的身边，小声地问：“你男朋友平时很忙的吗？”

    蓝曦末愣了愣，扯出抹笑意：“嗯，挺忙的。”

    “诶，我有套情侣款的衣服，你要不要喊他一块换上，然后拍几张照片？”时盼建议道，见她不说话，她又补充道：“这套特别好看，运动风的设计看起来活力又帅气，怎么样？你去问问他？我不拍脸的 。”

    迟疑半刻，蓝曦末吸了口气，走到路嘉言的身边，半弯腰地问：“那个，你有空和我一块拍一套衣服吗？”

    几近同時，路嘉言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上映着两个字【路申】——

    蓝曦末嘴角的笑意一僵，这个名字，是他爸爸。

    对于路申的事，她了解不多，路嘉言在她面前也几乎不怎么提起过路申的事，最深的印象也就是当年她跟着路嘉言回家后，路申好像把他拉进房里说教了一顿，过了半个小埘，路嘉言出来和她说，户借和身分证那些不用担心，他爸爸会将一切安排好。

    所以在蓝曦末的心里，对路申的印象是不错的。

    “你爸爸找你有事？”

    “不关你的事，闭嘴。”语气冷得骇人。

    一时之间，气氛僵得生硬，空气仿佛都在结冰渣子。

    他抬眸扫了她一眼，一双黑眸暗流涌动，揉了揉眉心，语气很淡：“你去换衣服吧。”

    话音未落，他站了起来，迈着长腿，步伐加快地往门外走。

    蓝曦末望着他走得利落的背影，静静看了几眼后收回视线，接过时盼的衣服先行换着。

    五分钟后，等她走出来时，时盼挠了挠腮边，眼神有些闪烁，往门边的方向指去，支支吾吾地说：“他好像走了。”

    蓝曦末往外看了眼。

    走廊上已经没有了人。

    拿出手机，路嘉言一句话都没有给她发。

    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