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鞭春

    朝堂的事,赵祯十分用心地教导赵昕,各位相公也很尽心,但赵昕真正深入其中才明白,里面是那么的千头万绪,光是积弊已久的三冗问题就已经让朝廷如瘦马陀粮草了,说改革,又动了多少人的利益,还没有一个更好地方案。

    他以前吐槽自己老爹粘粘糊糊却是有一大半是冤枉他老人家了,面对这样的局势赵昕也不知如何是好啊。宋朝初年,太/祖太宗为了避免重复五代十国的命运,消除后唐以来武人拥兵自重的现象,采取了几十年的“防弊”之政,有效地加强了中央集权。然而几十年下来,再好的政策也会出现新的弊端,摆在面前的“三冗”就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赵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等王安石成长起来,毕竟业有专攻,后世评价这位“拗相公”主要的问题在于过于激进,用人不当,他就琢磨着有机会再让他下去任职,亲眼看看民生百态,别好好的青苗法给人弄得家破人亡。

    也是巧了,海州知州出缺,赵昕琢磨着江浙鱼米之乡是个好地方,皇太子亲自为老师走关系,皇帝也不能不卖面子,大笔一挥准了。同时他们父子两个也是难得谈心,赵祯说:“最兴来,你也不小了,政务上的事儿进步很快,也不让爹爹操心,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从小读圣贤书应该知道,你嬢嬢上次举办马球会,意思你应该明白,为何要如此推脱呢”

    赵昕,赵昕脸都红了,总不能和你说我上辈子是个女的,这辈子就算适应了男人的身份也觉得还不到婚龄吧,只好用最冠冕堂皇地话回应,“儿臣就是觉得,觉得政务繁忙,还没有那个心,再说也没见着可心意的。”

    他要说别的,赵祯还真理解不了,但是这一句“没可心意的”让步入中年的皇帝回忆起当年的初恋,心里也是惆怅,觉得孩子还真跟自己一样,思量了半天,说:“也好,你姐姐明年就要出降了,等过了这件事,再说你的。”

    赵昕无语,一场注定不幸地婚姻,当真是避不开了。

    又过了不久,鞭春礼就到了,“鞭春”原是古仪,出土牛以送寒气,以示送寒迎暖,劝耕以兆丰年之意。国朝此仪尤其隆重。立春前一日,开封府会进黄泥塑的春牛及耕夫、犁具等物入禁中,宫内以鼓乐相迎。立春之日,宰执率百官、亲王、贵戚入贺,聚于观稼殿前设的先农坛前,依序各具彩杖,环击春牛三次,以表劝耕,故名为“鞭春”。

    那泥做的春牛高四尺,身长八尺,象征四时八节;尾长一尺二寸,象征十二个月。牛身上还绘有四时八节日期时辰图纹,旁边则置耕犁等物。鞭春用的彩杖又称春杖,以五色彩丝缠成,每个官吏持两条,依官品顺序环击春牛后再围聚拜祭焚香,而最后的仪式是击碎春牛,众人争抢春牛土,且以抢得牛头并载之以归为大吉,此谓之“抢春”。

    而今观礼者众,皇帝赵祯未至,皇太子赵昕坐于主位,其余大多都是位尊年高者,因此后来的抢春一节皆是由年轻官吏及宗室、贵戚子弟参与,年长者仅旁观而已。

    礼至抢春时,春牛坛下已聚满了跃跃欲试的青年,个个都看着春牛摩拳擦掌,只待司仪发令。就在此刻,有个着红梅色襕衫的十七八岁男子忽然发力,从人群后方拼命挤到了坛下第一排。这迅猛动作激发了被挤开者的不满,皆对他推推攘攘,而他张开两臂努力招架,毫不退让,红着脸,喘着气,两眼直愣愣地紧盯牛头。

    赵昕定睛一看,那是驸马李玮。哑然失笑。立春日的仪式与寻常大典不同,气氛轻松,亦不要求所有官吏都穿朝服,年轻的宗室贵戚子是可以随意选鲜艳的衣裳穿的。李玮也许只是碰巧选了红梅色,只是他皮肤黝黑,这样打扮实在是有些滑稽了。

    他的表现实在太醒目。春牛砸碎后,待司仪一声令下,他便朝着春牛头直冲了过去,左突右挡,挤倒了好几个人,终于挨到牛头近处,也顾不得多想便腾身向前,直直地扑了过去,把牛头压在身下,环臂紧紧搂住。此后再有人来,无论怎样生拉硬拽他都决不松手,为保住战果,任凭别人如何践踏他衣袖袍裾,亦不于此刻站起。

    那牛头此前已有个身手敏捷者碰到,原是已双手捧住的,不料被他当面这一扑,那人竟被生生撞开,朝后摔了一跤,站直后一脸怒色,似想开骂。

    细看之下认出,此人是张贵妃的从弟,张尧佐之子张希甫。

    李玮这时抬了抬头,张希甫发现是他,忽然一哂:“原来是李驸马。难怪了,既把凿纸钱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叫我们怎么敢跟你争呢?”李国舅年幼贫寒时曾卖过纸钱,一直被人笑话。

    这句话说得颇分明,坛上众人闻声大笑,皆不再与李玮争牛头,各捡了几片春牛土即纷纷散去。

    李玮见周遭无人,才徐徐站起,犹紧抱着牛头,惶惶然四顾,像是怕再有人来与他争夺。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的模样惨不忍睹:红梅色衣袍被踩得皱皱巴巴,满是脚印;头戴的幞头碰落在地上,早被众人踩扁;头发散乱,脸上多处泥污,额上有撞破的血痕……

    赵昕看了都觉得惨不忍睹。

    正好今日没有功课,他便回仪凤阁给苗贤妃请安,可还没进门就听到姐姐的哭声,“天下好男儿那么多,为何爹爹给我选的驸马却又呆又傻?”

    苗贤妃一时无措,短暂的愣怔之后即一把搂紧女儿,陪她垂泪,含怨道:“谁让你爹爹视你如珠如宝呢?章懿太后生前,他未曾唤过她一声母亲,知道真相后却也晚了,天人永隔,他无法再向太后尽孝,只好竭尽所能补偿舅家。高官贵爵也封了,金银珠宝也赏了,犹觉不足,那他所能给的最珍贵的宝贝,也就只有你了。他要借你这天子女儿的下降,令舅家成为天下最富贵的家族。”

    赵昕听着也叹气,还有一层原因是苗贤妃也不知道的,章懿太后生前,官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却因种种顾忌,没能和亲娘见上一面,屡屡被八大王戳心窝子,登基近三十年却只有一子继承大统,更让他觉得是自己不孝,见着幼时徽柔与李玮投缘,又见李玮一片真心都在徽柔身上,自然坚定地要成全这桩亲事。

    不过他仔细一想,诧异道:“阿姊怎么知道,难道你今天......”偷偷溜出去了。

    徽柔看他盯着自己的侍从,赶紧抹了一把眼泪,道:“是我一定要去的,你不许责罚我的人。”

    她接着又对苗贤妃说:“如果我真是个珠宝也就罢了,任他送给谁都无怨言,因为没有眼睛,也没有心,分不出美丑,也辨不出贤愚。”徽柔泣道:“可是谁让我生为一个有知觉的人……我要去跟爹爹说,我不喜欢那傻兔子李玮,不要他做驸马。”

    苗贤妃摆首,劝公主说:“别去跟你爹爹争,没用的,这事都决定好几年了,当时都无人能令他改变主意,何况是现在。若你去向他哭闹拒婚,他一定会觉得你是看不起李家,是对章懿太后大不敬。这些□□中杂事多,你爹爹本来就心绪欠佳,你万万不可再跟他提这事,徒惹他难过。最兴来,快来劝劝你阿姊。”

    赵昕无奈道:“阿姊,这桩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是弟弟没用,拦不住爹爹,可你放心,有我在,断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徽柔哭道:“我怎么会受人欺负,可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日日相对,已经觉得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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