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天光微亮,东边太阳露出半张脸,整个世界一片灰白,像是燃烧后的余烬,带着一丝冷意。

    慕苏苏早早起来,换了一件英伦风的小裙子,皮质腰封,头上戴了一顶贝雷帽,收拾好东西准备跟三十七号去取车。

    锅碗瓢盆慕苏苏昨天都买了,甚至还买了帐篷,往储物空间一扔,算是轻装上阵,也不占地方。

    光带着她自己就行,不过她还没忘记背上从三十七号小基地打劫来的机枪。

    慕苏苏极其喜欢这把枪,都没把它放在储藏空间,而是自己拿着,甚至今天的衣服颜色就是专门为了这把枪搭配的。

    复古皮质与枪械看起来有股子西部牛仔的潇洒劲儿。

    出去补给站仍旧需要身份验证,所以三十七号选了人最少的凌晨。

    这个时刻不但人少,而且是人犹带有困意的时候,警惕心也降到了最低。

    他轻而易举地催眠了检查人员,甚至连催眠的节奏都没用上,只是一个眼神,配合舒缓的语调,就让对方失了神志。

    慕苏苏坐着副驾驶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她觉得三十七号某种意义上就跟魔鬼一样。

    仅仅用那么三言两语就能诱惑别人失去所有防备,跟没了灵魂似的。

    不过,他好像本来就是掌控欲很强的一个人,不容许其他人干涉,喜欢直接下命令。

    慕苏苏掐着自己的指甲,忽然想起来三十七号也曾用这样的温柔语气来与她说话。

    那是刚刚见面的时候,他松松揽着她的腰,唇贴着她的侧脸,如同情人一般低声耳语,慕苏苏那时候光害羞去了,完全没想到其他的。

    他那时候是不是想催眠自己来着?慕苏苏咬着地瓜干,越想越觉得可疑,但是由于过去时间有点久,她也不好秋后算账。

    而且三十七号也对她做不了什么,

    等待车辆被放行的时间有点长,三十七号表情没变,但是慕苏苏明显能感受到他的烦躁与不耐烦。

    她对情绪波动很敏感,下意识就伸出手拉了拉三十七号的衣袖。

    三十七号瞥她一眼,浅色的眸子冷意淡了些,外放的情绪慢慢收敛起来,慕苏苏这才收回手去。

    她老觉得今天三十七不太对劲,平常都没有这么急躁的,也从不会将情绪这么明显地表达出来——他一向是内敛沉默的,惯会用微笑伪装自己。

    慕苏苏窝在副驾驶,抱着一袋地瓜干,嘴里还叼着一根,她怕她一开始嚼就会发出声音,影响到被催眠的那个人,所以一直叼着。

    等到车辆通道彻底被打开,她才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吃地瓜干。

    对面也开来了一辆车,是一辆装甲车,慕苏苏压根就没注意,她正一边咬地瓜干一边玩儿三十七号的平板。

    最简单的走迷宫的游戏,她全神贯注,甚至觉得头上的贝雷帽都影响她发挥实力。

    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慕苏苏正把头上的贝雷帽摘下来,露出一双洁白的兽耳。

    就那么一个照面。

    不过一秒而已,洁白的兽耳在眼前一闪而过。

    那辆装甲车停了几秒,随后调转过头,朝着慕苏苏两人的方向追去。

    *

    “我就说吧!”高仪激动地观察着前面那辆车,再次打开装甲车外的监控探头拍到的那一幕。

    戴着贝雷帽的少女摘下帽子,叼着一根地瓜干,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平板,一双白色的狼耳格外显眼,引人注目。

    他们知道三十七号就在这附近,但是一直确定不了具体位置,就只能到处寻找。

    一队人本来是打算一早就离开补给站,去往离这里最近的基地的,但是高仪丢三落四,车开出去没多远就发现忘了带枪。

    那把枪是他最心爱的一把,而且又因为走得并不远,所以求了队长调转车头回补给站来取。

    “回来拿枪的选择是正确的,要不咱能碰上这俩人吗?”

    张陵清看着画面,皱起眉头,他伸出手推了推眼镜,“我觉得,如果那个女孩跟你说的真的是一个人的话,那对方可能不太好对付。”

    “如果真的是她救走了三十七号的话。”他沉默了一下,补充上一个前提。

    他们对那个女孩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张照片也是刚刚才从视频里截取的。

    补给站里的人也正在调取这几天的监控视频,查看并截取有关那个少女的画面。

    但是补给站里的监控里却丝毫没有她的身影,显然是有人抹掉了她的痕迹。

    “依照三十七号的警惕性,他销毁监控画面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确定三十七号应该就在前面那辆车上了。

    高仪看向一直沉默的队长,“上面说是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是要我们活捉还是怎样?”

    三十七号太过狡猾,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回去,是不会有人能抓到他的,之前他在研究所的时候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来去自如,没谁能拦得住。

    他从研究所出走那么多次,从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走一个人回,唯独这次是跟别人一起的。

    队长的半个身子都浸没在阴影里,表情冷硬如同雕塑,“上面只要求能带回去。”

    他语气淡淡,补上最后一句话,“生死不论。”

    把三十七号这么一个人放在外面,就跟□□一样,太过危险。

    他就跟个疯子一样,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之前是考虑到他的研究价值,所以才对他一直有所纵容。

    但是现在他的危险性已经远远超过其研究价值了。

    上面觉得没必要留着了。

    大刘挠挠头,倒是有一丝不忍,“那样的话,总觉得他的人生也有些太过悲情了。”

    队长扫他一眼,像是安慰自己的队友,“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就把他当个坏人看好了。”高仪剥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反正总要对他下手,这样想心里还轻松些。”

    张陵清瞪了高仪一眼,他最讨厌的就是高仪跳脱的性格,尤其想到他刚刚还打断了队长说话,就更看他不顺眼。

    但是队长也没训高仪,张陵清觉得自己也不好越过队长去训他,只得无视他,又翻出了当初三十七号的档案,“我倒是觉得不能单纯以善恶来区分他。”

    “他可能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事情,一心想要解放这个世界。”

    解放这个词在档案里重点标注出的,当时观察三十七号的心理学家还特意用显眼的红笔标注出来——“用上‘解放’说明他觉得这个世界正处于痛苦当中,而他所做的事情是有益于这个世界的。”

    “但是同时,他又确确实实地在玩弄着人类的感情,他档案里有个案例,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随机加入一个基地,用言语跟各种手段挑拨,然后冷眼旁观他们自己内讧走向灭亡。”

    现在基地上层间的联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密切,尤其是小基地便更寂寂无名,也更容易挑起纷争。

    以三十七号的本事,他完全有可能用自己的研究来取得旁人的信任,帮助基地解决一部分事情,然后又用利益挑拨离间。

    三十七号做的其实并不隐蔽,连续几个基地忽然被攻破,或人心浮躁或领导层崩溃,很容易就会被注意到。

    上面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便第一时间去问了他,但他根本就没有掩饰,甚至是以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干干脆脆地承认了。

    “这种态度就有点微妙。”张陵清翻出自己的笔记,金边眼镜下一双桃花眼也正经起来。

    “尤其说他憎恨这个世界,不如说他厌恶人类更准确一些。”

    他顿了一下,可能觉得这句话太过哲学,但是张陵清觉得三十七号给他的感觉就是很哲学的一个人。

    队长用眼神示意张陵清继续,他咳了一声,拿着本子继续说自己对三十七号这个人的心理剖析。

    “他所做的恶,所做出的事情,其严重性其实远远比我们想的要可怕。”

    “他太冷血了,完全不把人看作人,而是……”张陵清斟酌了一下,选了一个他感觉最为贴切的形容词,“蝼蚁?或者棋子更契合一些。”

    三十七号是执棋者,随手一下便是一片纷争。

    “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着人类,用三言两语挑拨他们,挖掘出人性里最恶的一面。”

    漫不经心又没有目的,仿佛只是好玩而已,他对于人心的精准把握又让他惯于挑起争斗。

    恶人作恶都是有目的的,为钱为权为色,或者只为满足自己的暴虐,无非就这几种理由而已。

    但是三十七号就是单纯的作恶而已,没有任何动机,他应该也不觉得有趣,对这件事情兴趣缺缺,只干了三四次便再也不做了。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伪装者,但是他完全没有掩饰。”

    张陵清觉得分析三十七号很有趣,他这几天反反复复地翻看研究所所给出的观察资料与三十七号留在研究所的只言片语与少量的视频资料。

    纸质资料居多,至于视频资料则被三十七号自己删除了大部分,只有未联入研究所网络的一台电脑里还保存有一些。

    由研究所整理的个人档案里夹带着几张他的照片。

    从儿时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

    十几年的时光,寥寥几张照片便替代概括了。

    照片上他的表情都是一律的冷,眉眼低垂,从一个样貌精致的少年,慢慢长成眉眼锋利的青年。

    眼里的空洞却从来没变过。

    其实眼神也是个蛮玄学的东西,从照片上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是张陵清还是用了空洞这个词,这是三十七号给他的第一感觉。

    可能也掺杂了一些他的个人感情。

    毕竟三十七号这个人的经历本身便极其富有吸引力与戏剧性。

    三十七号是个疯子,也是个天才,光看他的一大长串事迹也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来,无论是讨厌他的人还是钦佩他的人都无法不承认他的天才。

    “研究所对他的态度也很微妙,听说其实所里有一大部分工作是由三十七号引领着做的,他这么任性出走,导致很多项目都停了。”

    应该说,除了对他自己本身的研究这一块,其他领域他基本都涉足了。

    有点不可思议,这么一个人,他即是研究所的实验品,同时又是个引领者。

    “这么想想,这个人也很可怕啊。”

    他把资料放下,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我们现在看的这份资料也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而已,之前他被西区那群人困住也只是演给我们的一场戏而已。”

    话音落下,车里安静了几秒,无人应声。

    高仪喃喃了一声,“说不定……”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

    就是呢。

    *

    慕苏苏咬着地瓜干,顺便抽空还往三十七号的嘴里也塞了一根。

    他勉为其难地咬了半口,便再也不肯张口接了,敛了眉训慕苏苏,“别干扰我开车。”

    “哦哦。”慕苏苏也不在意自己被训,非常痛快地承认了错误,又窝到一边玩游戏去了。

    三十七号见慕苏苏一心专注于平板上的游戏,又忍不住皱眉。

    “离远点看屏幕。”他到底是出了声,“要是近视了的话,我可不会给你配眼镜。”

    慕苏苏满不在乎,仗着系统给的套装属性就肆无忌惮,“我才不会近视。”

    三十七号调出一个屏幕来,看着影像里追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的装甲车冷笑了一声。

    慕苏苏因着这笑声分了点注意力给他,忍不住出声道,“你笑起来好像反派。”

    三十七号没说话,只是关掉投影出来的屏幕,稍稍侧头看了慕苏苏一眼。

    外面道路两侧的树木长得很高了,树叶是一片浓绿,阳光从来间隙洒落下去,斑驳的光点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三十七号只觉得她睫毛如同鸦羽一般,眨一下就像是天空中的鸟扇动了一下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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