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澈响亮的琵琶声自厢房东面传来, 自东面墙上牡丹图中走出的秦王避开了她的询问,反而意有所指地问道:“阿沅可会弹琵琶?”
这话题转的可不止一百八十度了,王沅蓄起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 她垂着眸盯着面前盛了七分满的瓷杯, 忽而就想到了苏六郎打马球进球时大声喊她名字的时候,唇角微弯。
“不曾习得, 不如三表兄一般,一手琵琶技声闻洛京城。”还是逢年过节就被他爹喊出来在宫宴上表演两下的那种。
她又抬起头, 直视着秦王似笑非笑的双眼,心中数个念头转来转去, 甚至想直接泄了底, 但又觉得取信对方的可能性并不大。
“阿沅此语,却是……不曾说错。”
秦王语气里打了个弯,一点也不谦虚, 他站起身来,径直从一侧墙壁上, 撩起几块素纱,就露出了挂着的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与后世所见形制上有许多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王沅不是此道中人, 也只能看出来似乎背面更平坦一些。
秦王横抱着心爱的琵琶, 随手一拨,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五指翻飞, 修长有力的指尖就流淌出一曲拓枝来。
近距离地聆听琵琶曲,还是有些震撼的,毕竟隔得远,或是借由电子设备录制,都会有些失真。
再加上拓枝一曲,本就是节奏鲜明曲调激越的武曲,更是扰了王沅的心神,觉得很有些吵闹。
就在她几乎要出声打断秦王时,正奏至酣处的秦王倏尔收了手,如果此时有舞姬随着他的曲声起舞,那可就恰恰是断在了汗透罗衣的刹那。
“拓枝拓枝,大鼓当风舞拓枝。”
含笑地念叨一句,秦王把琵琶抱在了怀里,手抚上了琵琶上用螺钿攒就的牡丹花纹样:“若是我没记错,不久后便是阿沅的及笄,都是当与苏六郎共舞一曲为阿沅祝寿如何?”
这便是给王沅准话了,苏六郎一定会出现在她的及笄礼上,也就是说她的及笄礼之前,边关的消息一定会递回洛京。
想到没几日之后的及笄礼,王沅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答复,比她早先预计的半月足足提前了一半的时间。
心中忧愁之事一解,她看秦王就顺眼了许多,就是他想邀着自己的未婚夫跳个舞都觉得没什么。
也不知她改变了原剧情之后,秦王还能否与苏九娘走到一起,若是这红线够结实,到时自己是喊他三表兄呢,还是喊他妹夫呢,倒是有趣极了。
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留下的了,还能接着听他炫技不成。王沅便起了身,福了福:“三表兄若无事,阿沅便先离去了。”
接着就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回音,一抬头,行吧,这人抚着琵琶出了神,指尖动作轻柔缱绻,倒像是在抚情人的脸颊一般……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接受他日后会成了自己的妹夫怎么办……王沅也不管他,直接走到厢房门口,稍用力一拉门,就走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曲巷,骑着马走到朱雀街上,心底的一口气才彻底舒了出来,抬头看了看明澈湛蓝的天空,浮云聚散白衣苍狗,也不过是一阵清风的助力。
如今自己也算是做了原书剧情的一阵清风了,改动了这关键的节点,想来日后也会完全不同。
扯了扯缰绳,王沅忽然能想象到昔日苏六郎鲜衣怒马的畅快,她索性一甩马鞭,温顺聪明的大宛良驹就明白了主人的心思,撒开欢地跑了开。
长街纵马游街,一日看尽洛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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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说秦王不愧是日后能当上皇帝,一边跟苏九娘虐恋情深,一边把大昭治理得海清河晏的人才。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离着及笄礼还有一天,王沅正在长公主派来的嬷嬷教导下演习来日的笄礼流程,才重复到二加换曲裾时,就见阿颜喜笑颜开地过来禀告:“郡主,苏家郎君和小娘子已经回了苏府了!”
“嬷嬷,晚间待我回来再演习。阿颜,快些为我更衣,再通知人备马。”
这些流程走一道就行了,更何况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还有谁敢看她笑话不成,她也不需要靠好名声议亲。
“郡主,笄礼是小娘子们的大日子,您明日不也能见到苏家郎君吗?要么您再斟酌一下?明日长公主可是替您请了福泽深厚儿女双全的镇国公夫人作正宾呢。”
长公主派来的嬷嬷是跟随她多年的,知晓来龙去脉,所以也不敢对她高声,上了年纪的脸上挂了几分真实的殷切,多少还是想劝个一二。
又不是打宫里出来教她规矩的女官,王沅自然不忌惮她,使了个眼色,阿颜就来缠着嬷嬷说了好半天,趁着这功夫,王沅早就把身上繁复的曲裾换了下来。
木已成舟,嬷嬷也没再劝,只能温和地追加几句:“郡主若是回来,随时派人叫老奴便可。”可惜都让她当成了耳旁风,听听也就算了。
好在今日不是休沐,街上的闲人不是很多,王沅一行人稍稍快了些,过了两三刻钟,也就到了苏府的大门口。
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上门,不自觉有些心虚,毕竟苏六郎几乎把整个王府都摸熟了,可她居然还是第一次上门,要不是靠下仆带路,咳咳,说不得都不知道苏府的大门往哪开。
苏府世代武将,地位不低,府门也很是气派,没有用时下高门大户常用的朱漆,门上乌亮的深黑色显得更加沉稳庄重,王沅下了马,就指使人上前扣门。
铜制门环扣响,咚咚咚三声,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开。
等到阿颜再上前咚咚咚三声,吱呀一响,才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厮开了门,瞧着眼前带着帷帽遮住容颜的贵族小娘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奴眼拙,不知贵人是?”
“我们郡主是与苏郎君定了亲事的寿安郡主,还不速速去通禀苏郎君,说我们郡主来探望他了!”阿颜的嘴皮子一向利索,三两句就交待完了。
那小厮一听,就赶紧开了门,把她们让了进来,一边满脸堆笑地领着她们往里走,一边喊了句:“桐伯!桐伯!赶紧去喊明思大哥,说寿安郡主来探望郎君了!”
“哎!”
一位体型中等,留着长须的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就出来了,一身打扮素淡儒雅,看上去倒像个文士。
可惜一开口就暴露了,一股子浓浓的大碴子味:“这就是六郎的心上人吧?一看这模样就好的很!那小子干啥啥不行,眼光倒是高得很!”
……王沅表示自己有点被雷到,不过能这样子说苏六郎的人,想来在苏府也很有几分地位,不是能以衣衫取人的。
她想着,就福了福:“儿便与苏六郎定下昏约之人,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中年郎君满脸堆笑,一看就是好相处的憨厚人,他介绍道:“我是苏府的部曲出身,名唤苏桐,如今年纪大了,府里上下都喊我一声桐伯。若是郡主不嫌弃,也这样喊我吧。”
这就有点奇了,部曲出身,说得好是府上私兵出身,说得直白些,就是府上的奴籍出身,不是良民也入不得仕途的。
可这人见她时不卑不亢,还自称我,可见是有些来历的。
王沅面上不显,薄唇轻启,唤了声:“桐伯。”果然就看见这人脸上笑意更深,一副看小辈的慈爱神情,让她有了几分不自在。
好在回廊那头就过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挺直俊秀,正是好几日不曾见的苏六郎!
王沅的帷帽掀开了一角挂在帽檐上,能够看见他自回廊那头缓缓走来,初时脚步有些犹疑,随即开始加速,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了过来。
这座府邸也是百十来年的老宅,回廊上爬满了绿叶葳蕤的枫藤,密密实实的,还不时有些垂到廊下的。
此时阳光正好,光线在此被藤蔓分割,随着苏六郎的脚步不停,也在他右颊上明灭变幻,衬着他脸上不定的神情,像是遥远神秘的信仰,让人心下不安又满心信服。
等苏六郎到了眼前,王沅才发现方才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六郎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对。
“桐伯,我带寿安先去了,你让人去接应一下医师,直接送去九娘院中,我一会就去。”来的郎君心思重重,他心有挂碍,就先吩咐了桐伯,才带着王沅往会客的花厅去。
人近了前,王沅才看见他下颌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来得匆忙,还没有刮去,整个人也显得更成熟了几分。
只是,这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妙啊。
原本以为自己前来,他会欣喜若狂的,这看上去好像很平静,甚至还有些郁卒,是因为九娘生病了吗?
“可是九娘病了?六郎可方便带我去看看她?”虽然确定不可能是什么大病,毕竟根据原书来看,这回不过是小打小闹,自己还是去看看的好。毕竟,来都来了。
可自把自己带来花厅,就一直侧对着自己的苏六郎却是没什么动静,王沅垂了眉眼,就看见他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少顷,一贯对她千依百顺,倾心恋慕的郎君才沙哑着嗓音,艰难道:“阿沅可想过,要与我解了昏约?”
作者有话要说:阿沅:他是不是疯了……???
苏六哭唧唧:我害怕连累你……
阿沅冷漠脸: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替你摆平了
苏六:???!!!
阿沅: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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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 又是咸鱼的一天 和 happyfh007 的营养液~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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