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仍处在风口浪尖端的汤米,此时上学明显不是好的选择。肯特夫妇也还担心汤米可能在过去几个月被灌入错误观念,毕竟如汤米表现出的,他的可塑性太强了。
夫妻期望能在心理治疗成效后,或许等放完寒假……?再让汤米跟上六年级下学期。
相信待到那时,媒体也不会再那么十面埋伏地围堵、殷殷切切地补风捉影了。
然而就在氛围逐渐相安无事地平息起来,寒假即将来临时,杰弗瑞.伍德遭成功逮捕的消息,令大众又将视线重新放回这起社会影响严重的连环绑架杀人案。
一开始,虽说还有媒体想获知肯特家对其的态度,但还算秉持着新闻人的起码良知。何况受害人家属会对犯人产生的态度无非也就那几种,多报少报也仅是新闻画面时长的添头罢了。
媒体主要狂欢的目标,还是放在伍德曾经的情报探员身分上,好几个议论节目都拿他大做过文章。
然而,没过几天,一篇专门追踪犯罪案件的博主文章,却将曾被标榜为神眷顾的幸存、而今逐渐为大众所淡忘的男孩,骤然间以难以抵挡、雷霆迅猛的负面之势,狠狠推上大众视野!
属名为弗莱迪莉卡.「弗莱迪」.朗兹的记者兼博主,一向言辞犀利、条列分明却又充斥花腔批判,字里句外满是情绪的刻意渲染,偏偏就她这样感觉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报狗仔,却每每能各种挖出叫同行抓心挠肺都想得到的机密爆料。
BAU众人刚刚结束一个精神变态的案件,万分疲惫时就遇上不幸通知。
虽然知道自己的组员绝对不可能干出那种事,但亚伦.霍奇纳语气间依旧不禁略带怒火:「──录音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詹妮弗正在用手机翻阅弗莱迪的贴文,并迅速扫视了一番贴文主旨。
「……全文几乎都是在针对汤米和伍德的关系作文章,从下面的评论看来,对汤米不太有利。」
她迅速打了个电话。
艾米莉:「我们可以申请撤销文章吗?公布机关录音的话,她已经明显侵犯到司法权力。」
他们讨论起来。
然而打完电话的詹妮弗却响应道:「恐怕不行。」
戴维.罗西忙询问:「怎么回事?」
詹妮弗:「你们可以看看文章,我传到群组了。她虽然有提及录音的事,但并没有真的将音频公开给大众,附在文章下面的录音仅仅是她自己对录音概况的陈述。」
「我刚刚问过朋友,这名叫做弗莱迪.朗兹的小姐已经和很多机关掐过,包括FBI,而她现在仍然大喇喇地活跃在媒体界。」
显然,纵使是FBI也没在弗莱迪手中讨到好。
加西亚是最先跟上状况的,她飞快翻阅完所有论坛网友对此事的评价,担忧道:「......而很明显,大多数民众都被她引导了,真正点开录音的人只是少数。更别提那些转载,天啊,你们都应该看看这些最火的评论!」
众人点开加西亚发过来的网址:
『喔老天,这样一想就不奇怪了。诚然,伍德是可怕的家伙没错,但显然他培养出了个更令人担忧的角色。我是说,11岁的小孩对上39岁的大人,认真的吗?现在只有我在担心未来那个小孩还会成长为什么样吗?!他现在已经在看心理医生了对吧??』
『嘿伙计们,你们都看了那个商场的影片吧?我就是来原始文章下面确认一下,里头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恋/童癖没错吧?』
下面是几则回复他的火热评论:
『是的你没看错,我刚刚确认了这点──所以从显示时间来看,他旁边的那个小孩应该就是汤米了吧?──他看起来完全没有求救过啊!老天,有那么多人从他旁边经过,他随便喊一声都会有人注意到的吧??为什么不求救?!』
『……原谅我这么说,但从影片看上去,似乎不是伍德在主导??汤米的步伐明显超前于伍德吧……』
当然,也不乏为小孩平反的言论:
『上面那些妄想症们说够了没??首先,要你被绑架了,怎么地也得有个个把月的心理阴影吧?更别提人家还只是个小孩,还不准人家看看心理医生了?你家的手怎么管得那么长呀??』
『儿童绑架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发生,我们就不要讨论受害者了好吗?简直是二次伤害,搞清楚,他才11岁,要真有什么东西,也是那人渣加诸到他身上的!!』
然而自打有人将影片连结转贴到评论下方,为小孩抱不平的话便愈加式微起来。
有人说:
『他才多大?万一伍德威胁他呢?小孩可能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就有人说:
『得了吧,现在已经不是你当年那个老时代。11岁的小孩可贼精了,他怎么可能不懂?连我9岁的侄子,现在都懂得用播打儿童专线来威胁我姐姐给他加零用钱了!』
「等等,甜心。」摩根说:「什么影片?我们怎么不知道?」
加西亚:「喔巧克力帅哥,加西亚女王马上给你们发过去。老天,我必须认真说一句,汤米在里头看起来确实很自由。」
看完文章与影片,众人彼此严肃对视起来。
霍奇纳发出行动指令:「看来我们必须去一趟肯特家了。」
然而BAU收到的消息晚了一步,行动也因此晚了一步。
当他们抵达肯特家外时,团团媒体已然将农场内外绕了好几个圈,可怜的玛莎只是外出采买的工夫,回家便被各种麦克风簇拥起来,很是不知所措。
此刻玛莎是一手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另一手试图给自己开路。
克拉克被她制止在农场边缘,她不想让孩子也陷入围堵。因此克拉克只能于那儿焦虑地探头探脑,还要避免被摄像机拍到。
可纷纷为网上讯息而陷入狂欢的媒体,又怎会轻易放开到手的肥羊?
他们嘈杂地口沫横飞,疯狂挥舞麦克风,好几次还差点打到玛莎身上!
闪光灯、快门声、录相机上头闪烁的红灯……一切几乎要让人头晕目眩。
显然,比起「幸存的孩子」这种全凭运气的概念,记者们更加疯狂于「魔童的诞生」这种耸人耳目的全新噱头。
他们牢牢守着周围不让猎物逃跑,企图将受害者及其家属逐渐结痂的伤疤再次狠狠拨开,以从中吸取流脓的鲜血,好供养自己、供养大众那永无满足之日,对于腥膻色与黑暗描述的可怕追求。
人们往往不愿意承认,但很多时候,那些被饰以「好奇心」及「对真实情况的追求」这类遮羞布下的,往往是妄图窥伺他人隐私,或满足己身猎奇兴趣的原始欲望罢了。
──究竟什么是真相,什么又是真实?
你觉得自己亲眼看见的,就算是存在的了吗?
还是说,正因为你「看见」了,才反而会忽视更多呢?
──又该怎么知道,自己所有接收到的信息,不是经过哪些人的筛选呢?
当汤米上完洗手间回来时,汉尼拔已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
作为汤米的心理医生,他的身分与地址同样被网友扒出来。
走过来的汤米一屁股坐到对面单人黑沙发上,同时一对漂亮的眉头拧起,在汉尼拔面前娇纵地抱怨:「他们吵死了。」
汉尼拔双手在大腿上搭成一个三角形,表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淡定:「……汤米,你知道,如果你想走,我随时能带你离开。」
外头已开始有记者聚集起来,人群嗡嗡的噪音愈来愈大,俨然彻底干扰了室内精心挑选过的悠扬古典乐。
但座上两位彼此心知肚明,汉尼拔试图谈论的并不是摆脱媒体这件事。
只听汤米扼要拒绝:「不用。」
他没有说一句「谢谢你的好意」之类的话,但和数月前相比,一句「不用」,和以往直白的「不要!」相比,简直是超级进步。
汉尼拔询问:「你就那么喜欢你哥哥?」
确实,在众多外人,包括几次上访的BAU们看来,汤米对克拉克的喜爱简直不可思议,宛如一道天然的枷锁,束缚着野性难驯、顽劣捣蛋的汤米。
感觉若不是有克拉克的存在,汤米绝对可以一去不回头地直奔能彻底自由自在的地方。
就连善良慈蔼的玛莎和乔纳森,在汤米心里都犹如没多少分量。
奇怪。
闻言,汤米想到些什么似地舔舔唇:「我只是需要他。」
他顿了顿,又开口:「如果汉尼拔你吃醋了,我会告诉你我也需要你。」
呵。
看着又是一次不了了之,于是汉尼拔起身道:「……那么走吧,我带你回家。」
而当他们顶着众多闪光灯与记者的追随呼叫,艰难驶出车库时,汉尼拔开始在心头反复咀嚼起一个名字。
弗莱迪莉卡.朗兹。
不,准确地说,这个名字还要排在后面。
因为这数月间,汉尼拔心头其实持续萦绕着另一个名字──
克拉克。
汤米名义上的兄长。
──克拉克.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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