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惊吓过的懵然后，汤米一副强装镇定，轻声呼唤。
他试图伸手触碰克拉克，然而涵盖大手臂都被牵制的姿势，却让他连抬手都显得艰难困阻。
于是汤米眉头略呈现出代表难受的弧度，他扭动起身躯，声音软软糯糯：「你、你先放开我……」
「……你先放开我，克拉克！」
他的对面，克拉克似还沉浸在自己思维中。
汤米只好用上尾巴，狠狠抽甩克拉克肩膀。克拉克可怜的衣服直接因这击报废了一半，可他本人只是因这下而猛地回过神，皮肉上连擦伤痕迹都无。
回神后，克拉克他在眼底闪过慌乱的瞬间，也骤然放了手上力道。
因克拉克剎那的泄力，汤米不禁向后趔趄两步。而克拉克在发现状况后，很快重新出手稳固住汤米，不过在确认汤米自个儿站好后，他另一边的拳头紧了紧，便准备收回手。
可汤米握住了他预备着收回的手。
汤米的双手明显透露出曾被精心宠爱的痕迹，充满娇生惯养的柔嫩，使克拉克得以轻易想象出，少年过去是享受着怎样的生活。
──他当然想象得出，因为那儿……堪萨斯的玉米田中央，也曾是他生活了足16年之久的地方。
他记得春天，腹部明黄的西美草地鹨如笛音般悦耳的鸣叫；他记得夏天，溪水「潺潺」流动在鲜为人知的小径，育起整片森林生机；他记得秋天的小船上，在与乔纳森嘻戏间，好不容易「哗啦」钓起的那条肥硕鲤鱼；他记得冬天，堪萨斯连冬天的味道都是暖洋洋的。
同时在所有声音与气味中，他最记得的……
……
……是烤箱的「叮」声，和马莎最拿手苹果派出炉的香气。
……
……要问最深刻的印象，则是孤独。
而孤独它寂静无声。
然而此时此刻，来自年龄相仿者的接触……对方细腻的掌心已然包裹住克拉克长有厚茧的大手。
「……」
「……」
他们互望着面容，大约彼此都还未弄清究竟该如何开口。
他们尝试从那双在房内小夜灯下或显沉郁的浓稠深蓝、或显剔透的抽芽翠绿中，看出彼此真实想法。
在这段犹如试探的长久凝视里，克拉克心头却悄然擦出火苗，一道一经萌发便彷佛一发不可收拾燃烧起来的想法，霎那侵占他方才还沉于记忆的脑海。
……为什么不能呢？
「那个克拉克」还拥有那么多，他还在熟悉的堪萨斯、他还拥有乔纳森、还拥有马莎、还拥有正常的生活、还拥有对邻居的信任、还拥有完整的家，甚至还拥有……
甚至还拥有汤米。
……
是「那个克拉克」自己，没有保护好汤米，不是吗？
克拉克想着。
对于初见汤米的那天，他记忆犹新。
从头到尾一无所有……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所以……
──「那个克拉克」，到底凭什么？！
因为自己的异于常人，克拉克从未对人类产生过这类的忌妒情绪。
他或许羡慕过正常小孩，羡慕过他们的平凡、羡慕过他们彼此的亲密无间、羡慕过他们玩闹时的欢声笑语。
可从未忌妒。
不过，羡慕和忌妒，究竟有何差别？
羡慕，是你希望自己也有，是一种生物本能向上攀爬的希求。
但忌妒……忌妒是欲望、忌妒是掠夺、忌妒是恨不得将人撕碎、忌妒是天崩地裂的毁灭！
……而如今，克拉克他，忌妒了。
一片沉默中，克拉克的手在挪动间缓缓抚上汤米侧脸。
──他在堪萨斯的记忆里，没有和汤米的共同回忆。
汤米顺从地将自己冰凉的脸面贴上克拉克温热的大手，感受对方拇指腹在自己脸蛋上轻柔滑过。
他撒娇般的作为，宛若几分钟前，他们两间什么冲突都没发生过。
汤米示弱般的眼神，似乎在等候克拉克率先表态。
而那边，克拉克也早已迫不及待。
他宣誓：「──我一辈子不会抛下你，汤米。我保证，你永远有我的承诺。」
──如果没有回忆，那就创造回忆。
汤米双眼闪烁：「……『克拉克』也曾向我保证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种状况，他都一定会赶来救我。」
他眼神忽明忽暗：「……而他食言了。那么你要怎么保证，你不会同样食言？毕竟，你们都是──」
「我不是他。」克拉克打断得如此斩钉截铁。
──如果是没有的人，那就掠夺过来。
「我不是他那种孬种。」
──而如果有任何人
「我会保护你，就算暴露身分也会保护你。」
──妄图抢夺回去
「我会保护你们全部，我绝不会准许再有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他会……
──撕碎对方。
这边，汤米好像被克拉克慎重其事的发言镇住，楞然地看了对方片刻，又或是藉由目光，来确认对方辞错里的庄严到底是真是假。
半晌，他笑了。
……
……
「看样子就是这儿了。」
没几日后的周末，乔纳森赶路，凌晨就出门，于是克拉克及汤米得以借着夜色掩护，在无人时分跨越街道。
克拉克穿着方便行动的黑色运动套，汤米则被塞进宽松的斗篷里。
眼下不是万圣节，镇上普通商家不会卖这种连身大斗篷，因此肉眼可见，斗篷上满是色度不一之深色布料拼拼凑凑的痕迹。但也必须缝制成这样巨大的程度，才能顺利藏起汤米惹眼的尾巴。
废弃的尼泊尔街29号根本无人看管，明显颜色焦炭又被藤蔓半爬满的屋舍连流浪汉都嫌弃，前任屋主不知生死，小镇镇长也放着摆烂。所以两人很轻松潜进屋内，克拉克也很快用视线寻获那个推测中的井口。
闻言，汤米鼻尖动动，脸上写满还想凑近了仔细嗅闻的企图。
克拉克长臂一览，将蠢蠢欲动的人勾回怀里。
汤米被拖曳回去，斗篷里的长尾巴因无旁人在，便肆无忌惮地扭出来，替主人佯装不乐意，往克拉克的方向威胁似地晃了晃。
然而克拉克前段时间貌似被开启了什么特殊开关，往常，要是汤米这样动作，他一定假装害怕，然后再哄起汤米，柔声细数起自己的不是。
可如今他不。
只见克拉克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上汤米尾巴靠端部的地方，好将尾巴更拉向自己。到这里还好，此举彷佛兄弟间的玩闹。
然而紧接着，他却做出了已然明显不属于合格兄长范围内的举动。
只瞧克拉克缓缓低头，并……亲吻上汤米尾巴，甚至还放肆地一路碎吻上那纤细的尾巴尖。
尾巴想当然是由尾椎长出来，而尾椎紧连着脊椎，脊椎内又含有无数敏感的神经元，因此可想而知，被人突然触碰的感受究竟会有多刺激。
「呜……」对方唇间炙热的温度迅速窜爬上，直到后颈因而传来一阵酥麻，逼得汤米不自觉微缩起脖子。
但克拉克这显然已算唐突的举动却没有令汤米发脾气，相反，他扭头，语调甚至是有点奶气的嗔怪意味：「你……你干嘛！」
「靠我近点，我也好保护你。」克拉克低头微笑响应。
其实就汤米到底该不该一块儿前来这事，他们彼此也争执过。克拉克认为最好的保护，就是让对方彻底远离原险因子。那么，既然敌方是危险的，就不该让汤米踏足。
而汤米则拿出许多点来论，比较重要的两点分别为：
一，自己有资格决定自己要不要过来，克拉克不能帮自己决定。
二，自己拥有克拉克没有的敏锐嗅觉，如果那东西当真在镇上潜伏至今而没被克拉克发现，代表克拉克的视力与听力对其无法侦查，那么那东西到底属于有形还是无形就很难判别，克拉克的力量能不能确实打击到对方也就很玄，说不定只有能感受到对方的自己能伤害到对方。
第二点也带出两人可能缺乏针对黑暗力量之武器的状况，于是在综合考虑下，克拉克运用超级速度闪电来回了一趟德利镇与梵蒂冈。
这是克拉克首次运用超能力实行跨国行动。他自然也知道这种不问而取的行为是犯罪，然而……
──他们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纯粹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不是吗？
比起毫无实质作用地帮持弥萨与典礼等，这些浸过圣水的圣器，明显能在对抗邪恶力量上发挥更大作用。何况等用完，他也会将器具好好归位。
克拉克殊不知，对于恶魔类信仰生物，那些圣具理所当然是致命无比。可在对抗黑暗生物方面嘛……
看看汤米这副完全没受丝毫影响的模样吧！
听见克拉克回答，汤米看着有些恼羞：「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还不快放开，你是想抓多久！」
「一辈子行吗？」然而克拉克却忽然一脸认真地问：「如果我想抓一辈子，可以吗？」
「……」汤米抿着唇，没回答。
他一发力抽回尾巴──其实并没有被握很紧，克拉克知道汤米有多爱护自己的鳞片。
名面上，汤米的眼帘是垂着的，然而方才被握住的地方却在后头扭来扭去，象征主人心里头的不平静。
……不急。
见状，克拉克心想。
不急。他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创造与「那个克拉克」截然不同的回忆。
当初餐桌上，乔纳森的话彷佛至今萦绕克拉克耳边：
『……我知道你们兄弟俩感情好，但你们不可能照顾彼此一辈子。你们终归是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伴侣才是那个会永远相伴的角色……』
『伴侣才是那个会永远相伴的角色。』
『伴侣。』
──伴侣。
实在是一个，如此一箭双鵰的完美词汇，难道不是吗？
他可以藉此与汤米不再分离，永远亲密。
更可以凭着这份特殊，与另一个克拉克……
……永远、大大地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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