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雾霭早在风起云涌间散去,可压顶的滚动云层暗示着今日不会太平。
阳光迟迟不肯露脸,它似乎害怕目睹自己最亲爱的孩子即将遭受伤害的时刻,却又始终不放心,于是只敢拨开几缕薄纱,悄悄地将视线投注。
随时同翻覆的灰色云朵改变角度,它所投射下的冷白芒如水面下的波光窃窃折射。
地面上,艾布兰与巴顿60A3主力战车急骋而行,「坑哧哧」的滚带嗜咬路面,在每一道经过的柏油路上压下数十吨重的痕迹。
尘土飞扬至每家每户门前,怕事的德利镇镇民纷纷「唰唰」扯下百叶窗,然后才敢透过那些灰白缝隙,偷窥那些突兀降临在平凡小镇的巨大猛兽。
愈向下愈发散的光芒滑过他们那或棕灰、或冷色迷彩的图案,滑过他们的炮塔、□□发射器与M240通用机木仓。
阳光不忍地收回视线,云层洞孔即将合拢,又恰好擦上呼啸而过的战机群。
在阵阵又阵阵「轰轰!」炸响的高空音爆中,他们将厚重的灰暗云层直直砍出无数道亮白,逼迫日光乍然照亮森冷舞台,逼迫所有伪装摊开在明面上,更逼迫沦落人狼狈面对残忍现实。
克拉克眼下暂时说不清,究竟是身体上从未受过的虚弱更痛苦,还是眼看家人再次遭逢生命威胁的感受,要来得更加绝望。
他对自己的身体再无把控,唯一能动用的只有大脑。
奇异的是,这种挫骨分筋的疼痛,却反而令他的头脑更加清明。
或着,精神自以为的清明。
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绝望?
克拉克想。
不,不是绝望。
……是愤怒。
「──克拉克!」
一声急切叫唤将克拉克空洞的蓝眼睛扯回。
当被士兵毫不留情地跩拉下车、推呛向前,乔纳森自个儿的神色也是一片惨淡无光,却还是在被手铐「框啷」扣上时,踉跄挣扎回头竭尽所能地大喊:
「──会没事的!──别担心,克拉克,我们都会没事的!」
然而乔纳森的安慰只更令他儿子的情况成倍糟糕起来。
拜托不要。
克拉克灰白的脸望着乔纳森被推离的方向,脑海仅存一个念头。
拜托不要,乔纳森。
拜托不要。
拜托不要冲自己喊出玛莎最后的遗言。
拜托不要。
同时,在彻底证实这辆车上乘载着的为肯特父子后、在克拉克与乔纳森被严慎以待的时段,尚还没有一个人拿正脸瞧汤米一眼。
除了约翰,那名最初负责检查的士兵。
「孩子,」高个的褐发士兵打开灰色车门,似乎想要触碰汤米,半晌又顿顿地收回指尖,放任汤米继续蜷缩在车上。
这名士兵随即选择半蹲下身,好让自己的视线能够和汤米的持平。他的眼中怀有为人父的慈祥,更有为人父的隐隐愠怒。
他声音小心翼翼,犹如怕吓着「小女孩」,接续问到:「……告诉我,小甜心,你真正的父母呢?」
「──你还记得他们是从哪里将你拐骗来的吗?」
……拐骗?
闻言,克拉克想。
为确保安全,那绿色的石头几乎已经被研究员戳刺上克拉克脸面,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从两侧将克拉克架起,头无力低垂、晃动的幅度叫他脑海更显混沌。
极致的虚弱中,克拉克向脚下暗色泥尘踏出第二道步伐。
拐骗啊……何尝不是呢?
所以,这是报应吗?
一切都是报应吗?
可玛莎做错了什么?乔纳森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唯一做的,只是收养了自己啊。
……
……可自己,又做错什么?
最一开始,他只是选择救起那艘即将沉沦、满载孩童的船只啊。
他还记得当初那些孩童脸上劫后余生的岔然喜悦,那样缤纷、那样多彩、那样散发盎然生机。
克拉克明白,就算这类事情再发生一次、两次、三次乃至无数次,他唯一可能做出的选择,也只会是去救人。
哪怕这种举动终将捣烂他的生活、剥夺他的一切、撕碎他的骨骼与血肉,克拉克内心深处依旧深切知晓,无论如何,「拯救」都会是他唯一可能做出的举动。
因为那是他的天性、他的人格、他的本质,是他被赋予的天命。
……
他的举动没有错。
那么,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错」的,又究竟是什么?
在克拉克被两头架着拉离副驾驶座的同时,后方传来汤米的声音。
他的声线似乎是软嫩并雌雄莫辨的困惑:
「家人?『我们』就是家人啊?」
约翰嗡嗡开口了些什么,但周围一片嘲杂,失去超能的克拉克,无法捕捉那名最靠近汤米的士兵究竟说了些什么。
唯有汤米那干净透彻的嗓音,如汪汪纯粹泉水,柔柔流入克拉克脑中。
汤米的声音带有纯粹的情绪:「──而家人,就是应该要彼此守护的,对吧?」
约翰不明所以。
可克拉克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俩间是互相培养出了那样的默契,甚至不用多余的表情、多余的解释、多余的眼神接触,仅凭语调、仅凭电光火石间的灵犀,克拉克便已全然明白汤米即将的打算。
NOnonono──
别那么做,不要暴露自己,你还不懂直面排斥的痛苦,你还不懂旁人看待怪物的眼神。你还那样纯粹又干净,你还有机会融入人类的社会。别那么做,别为了我们那么做,我们本来应该要保护你的。汤米,你才14岁,你的未来应该比我更丰富,你理应值得更好的。别那么做,求你,别那么做,至少,你现在还拥有机会,你在人类眼里还是正常的……
然而这些话语注定无法全数传达,在两侧人手发狠桎梏中,克拉克眼皮撑大、发白的嘴唇唯一能够嗫嚅出的,唯有一句又轻又浅薄的:
「……No , Tommy……no……」
……
风骤然停止涌动,脚边盘旋的尘土凝滞着落下。
云层止住翻滚,光线的波动定格在煞那。
远处树林最后的沙沙作响停止,方才还争锋相对的雄虫纷纷旋身钻入泥土、游鱼潜进了更深的水潭;为战机惊扰的鸟儿猝然遏住啼鸣,黑冕山雀惊慌失措地振翅飞回窝;方才还狂吠在隆隆声响中的比特犬倏忽伏趴至木地,转而夹着尾巴、从喉咙深处发出不安的呜呜低鸣。
自然界本能颤栗在更强大的生物面前。
唯有迟钝的人类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诡异于周围自然噪音的突兀消失。
但当帷幕被一把掀开──
你终于了解风声的停歇、云层的静止、冷光的凝视与自然的伏趴究竟是为了何。
更大的风暴──远远更大的风暴被瞬间酝酿,成形在那对乍然迸出的硕大黑羽下,连带着泛有不祥蓝紫暗芒的指甲,将脆弱车身彻底卷碎!
一秒等于一千毫秒,正常人类的反应速度在300毫秒,经过特殊训练,该速度可被提升至150毫秒。
迄今,科学界公认的正常人类速度极限,则是100毫秒。
而那崩裂车辆金属壳身的速度,却远远超出了人类极限。
士兵们连板机都还没来得及扣下。
那形色癫狂喜悦的研究员,甚至连瞳孔也只缩起一半。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子/弹「碰碰碰碰」,搭配一记划破天际的惨烈嚎叫。
……在人类最早期的泛灵论时代,其实并没提及「恶魔」这种存在。
在狼群尚未被驯化、农业还未诞生、守卫古堡的城墙仍未建起、信息封闭而晦涩时,仅仅流窜邪恶灵体、或是所谓恶作剧精灵的民间传说。
木雕的护身符、蓝眼睛的守护、临行前的祭祀、归途的接风洗尘……
而当历史逐渐滚入多神教的时代,波斯、古巴比伦、埃及……人们开始相信善与恶的存在理念,相信它们彼此的对立、互相的共存、僵持的制衡与不灭的缠斗。
同时,源于那些古老流域的善恶二元论,也从此启示人类的宗教观念。
例如旧约中有关宇宙双重对立的的内容,即承袭自此。
但是,如同世上所有在发展过程中遭人为扭曲,逐渐变形并开始着重在强调自我观念延伸、与信奉唯一真神的集中化宗教……
天使面孔的幼童在一片烟硝□□中抬眸,属于冷血动物的狭长绿眼在阳光打照下晶莹剔透,唇角来不及咽下的鲜血,在洁白的皮肤上画下一道流淌至下巴尖的艳红痕迹。
纯洁与血腥的强烈对比。
最初在客厅时,空间的狭窄局限了活动。
而如今,巨大的黑羽终于得以完全舒展。当初那对他曾抚过的蓬松羽翅彻底伸展,庞大的体积远比克拉克任何想象中都要来得大,并且要来得大很多、非常多。
──遮天蔽日,金属色泽的羽翅完美抵御每一方寸攻击,将尚未恢复的克拉克浑身上下遮掩地牢牢实实。
我们刚才讲到哪里?啊,对,那些集中化的封建宗教……
他们将异神厌弃、排挤、打压为恶魔,以否定其核心神格的存在。
截止到新约的出现,由于唯一真神的信仰观已然确立,基督便无需再去贬抑异教神祉。
于是相对地,「恶魔」的另一种起源就此流传记载开。
米国的80年代,既保守又进步。可以是最好的时代、也可以是最坏的时代。
士兵中,一些信仰坚实的门徒边射击边颤抖,已然克制不住地在胸前比画起十字架。
更甚至,面对那象征堕落的巨大黑羽,部分人俨然选择丢盔弃甲、转而跪倒在肮脏尘土,竭尽全力地向上帝虔诚祈祷起来。
──何谓恶魔?
对上克拉克睁大的蓝眼,汤米只是伸出舌头舔舔唇,将所有事物嚼烂后「咕嘟」咽下,把最后一丝属于氪石的能量也吞噬殆尽。
「我在这里了。」幼童说话间,鲨鱼般血腥的利牙隐约可见。
可当他的双手抚上克拉克神色复杂的脸庞时,力道又是那样轻柔。并且宛如被良好驯养过,那淬有蓝紫剧毒的指甲还乖巧缩起数寸。
方才黑羽煽动间猛爆出的呼啸彻底吹散云层,阳光开始聚焦投射,洒落到氪星遗孤、洒落到汤米面颊,将蓝色鳞片与剔透肌肤度上一层金亮光辉。
汤米摩娑起克拉克在日光照耀下逐渐坚硬起来的肌肤,开口:「振作起来,克拉克。」
「你还有乔纳森要救。」
──恶魔是堕落到人间的天使。
士兵在发抖、信徒在匍匐、指挥官在咆哮,坦克此时终于发射出第一记猛烈□□。
不过汤米一手骤然伸长的勾爪、凌厉如出鞘的剑,旋身之际,远在炮弹来得及造成破坏前,就将其流线型的构造平直划开两半。
转眼见他两手一边拎起一半残骸,在微蹲后一举弹离地心引力,笔直窜上高空,甩手就砸烂两台米格25机翼!
地表的发力点则眨眼砂石粉碎、深深向下环状凹陷。
耳边剎那刺耳警告声不断、红灯疯狂闪烁,一片「MAYDAY!MAYDAY!」中,机舱人员只能选择弹跳出注定坠毁的飞机。
要知道,米格25的性能可是分别创造过八种飞行速度、九种飞行高度与六种爬升用时的世界纪录,堪称当代反应最机敏的战斗机之一。
可两边的驾驶员,方才甚至还来不及操控飞机闪躲!
总指挥官顿时气急败坏:「──开火!该死的──把他给我打下来!!」
倏忽,麻雀导弹、响尾蛇飞弹、空对空飞弹……所有战机纷纷响命令,将炮火通通集中至空中目标。
轰然火光击中爆/炸的黑烟却只存在不到数秒,团团浓稠里,飓风突然间翻腾。当道道风刃余波冲击至地面,陆军士兵们只能在那猛烈迅风中瞇起睁也睁不开的眼,犹如对未知的恐惧流窜在他们压也压不下的心神间。
终于得以睁眼时,只见天上,那对羽翅张扬展开,金属色的光泽闪耀,绺绺黑羽分明,俨然一派毫发无伤!
有信徒见此情此景,不禁在内心油然发想:
是啊。
……那些早早经过地狱烈火千锤百炼的堕落黑羽,又怎可能会惧怕人类渺小孱弱的武器?
……人造之物对上天造之物,孰输孰赢,难道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吗?
并且指挥官的麻烦还远远不止于此。
──克拉克早已不在原位。
或许在遭受绿氪贴脸后,阳光尚且无法那么快将氪星之子滋养回巅峰时期。可仅仅是一半的年少氪星人,也完全足以对付那些控制住乔纳森的特种兵。
他一把粉碎束缚着乔纳森的囚铐。
唯一烦恼的地方在于,乔纳森无法承受超级速度,甚至是速度稍快一点的奔跑,都可能令他体内不到半年的手术处再次破裂。
要想再次藏匿离开,只能彻底清场。
要在枪林炮火中护住一名脆弱的普通人,同时清扫周边危险,已经足够耗费精神。
以至于克拉克和咆哮发怒的总指挥官一样,自动忽略内勤人员、对那失去一只手的研究员鬼鬼祟祟的行为……毫无察觉。
远方,艾布兰主力战车,服役于1980期间。和传统的钢制均甲及间隙装甲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是以陶瓷为夹层的复合式装甲。
这也意味着其对炸弹、高爆破甲弹、动能□□等,具备更强大防御力。
──可饶是最初的设计者怕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得意杰作竟会惨遭人徒手撕碎!
──不……那根本已然离开人类的范畴。
外头一片「蹦蹦蹦」的烟雾迷漫,里头,装填手正训练有速地进行下一轮装填。
然而尖锐的爪子却忽地钢钉般直直札入,破开铁皮同切开豆腐似地轻而易举。
当装填手从潜望镜的镜头反射中察觉,那原先还窜在镜头前、位于遥远处的蓝紫勾爪,眨眼现身于自己脑袋正上方时,是猝然吓到动也不敢动。
冷汗还来不及凝结。
跩扯间,那非人的利爪犹如手术刀「唰啦」划开肚皮,不费劲的动作是那样自然。就像猫爬树、狗撕咬、狼猎捕,所有动物从出生那刻起,就俨然知晓如何运用自己身上一切优势,让自己站在食物链中该待的所在。
而迎面近在眼前的威胁,令装填手本能就是抽出腰间手木仓、冲那野兽最原始的攻击武器之一连开数木仓。
可那连设备更新、更强化、更全面之巴顿60A3主力战车的M240通用机木仓都打不穿的肌肤,又怎么是他这一柄干巴巴的射击能够伤害到的?
旋即见那鹰狼般的爪瞬间两开地撕裂战甲,棕灰金属壳的碎末将战车里的所有人员,车长、驾驶、装填手、炮手,通通撒了个满头满脸。
带有鳞片及羽状边缘的腕部一转、战甲上方金属板连炮台带机/木仓,被整片狠狠扒飞!
纵使在一番暴力破坏内,那片金属板边缘早已缩卷起,然而对方那双在常年训练的大兵们眼中堪称纤弱的手,却猛爆出完全不符合物里学的力量,将金属板抡飞而出,直接砸往附近空中最后的F-15鹰式战机。
这一回,汤米瞄准的是驾驶座。
没成想却在中途遭唐突拦截。
并且拦截的人还是是克拉克。
只听克拉克冲汤米大声喊到:「──不要杀人!」
汤米那只眼见就要挠向装填手大动脉的利爪,及时剎住车。
装填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眼前鳞羽的主人突然间又改变主意。
所幸,对方在瞇了瞇眼后,就转头离开这辆报废的坦克。
盘旋向上冲起的强烈风暴,兜得人满嘴。
汤米只远远地在空中望了克拉克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们彼此却总能确实捕捉到对方眼神。
半晌,汤米的长尾巴在空中一甩,便头也不回地选择去往更远的地方,解决那些即将到来的增援。
克拉克见状,缓缓呼出一口气。
猝然,他的耳朵捕捉到有什么东西,正向着乔纳森的方向迅速逼近。
在方才短短时间的交锋中,他早将乔纳森周围所有木仓枝炮火报废,按理来说不可能再有威胁于短时间内接近。
他在空中低头,看到脚下,是一台普通的内勤灰绿装备车,正朝强纳森急急骋去。
尽管知晓自己的速度完全足以超越对方不下百万次,然而,当发觉竟还有人胆敢企图伤害自己的养父时,克拉克心里还是有点窝火。
多少次了?
他拳头紧握,地心引力加速度俯冲向下,就要将那胆大妄为的车辆轰碎当场。
然而,就在他十分接近的时候,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虚弱再次迅雷不及掩耳袭上!
皮肤在紧绷、肺部在扭曲、血管在燃烧。
未成年的人间之神,从离车辆十数米的距离高高坠落。
「──碰碰框!」
他滚过车顶、无力地滑下车前玻璃。颠沛的画面抖在他眼前,尘土和他鼻尖相亲。彷佛一只在飞行间被骤然裁去翅膀的鸟儿,坠落到猎手四伏的恐怖林野。
不曾因此停歇的轮胎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就要将克拉克的身体直接辗过。
显然,车里头的人一心想获得克拉克,无论是活体还是死体。
对方俨然不计实验品的生死。
关键时候,是一股巨力将克拉克猛然甩出轮胎狰狞的链条铁口。
「──啪嚓!」
但显然,巨力的主人却远远来不及跑开。
筋骨破碎、血浆迸溅,洋洋洒洒到离得最近的克拉克脸上。
他的双眼被对方的鲜血泼红,一种浓稠的颜色在角膜蔓延开,染红了蓝眼睛的世界。
No.
Nononono.
克拉克已然注意到对方上半身那件令人熟悉的橘色衬衫。
Please , please don’t treat me like this .
整整一车的绿氪辐射量,完全足以让氪星之子再起不能。
可克拉克不知由那儿来的力气,颤抖间,抠在泥地上的指甲纷纷渗出鲜血。饶是如此,他也坚持着匍匐前进。
Please , I begging you .
Please , please …… just don’t treat me like this again .
他指尖的鲜血,无力地涂抹上对方如今惨白的面颊。
面对养父,克拉克嘴唇颤抖地嗫嚅出声:「Please , please don’t leave me , please , Jonathan . 」
克拉克趴伏在札满破碎弹片的地面,当下脆弱的皮肉几乎立刻被划出数道血腥利口。可就算再疼,也绝对不可能比目睹眼前景象还要来得痛苦──乔纳森的肉/体遭轮胎拦腰斩断,上下身的截断面失血之大,完全覆盖住克拉克身上堪称微不足道的腥气。
凭当今技术,就是最高规格的抢救,也绝对挽救不来。
「克拉克,」乔纳森面目惨淡,却依旧坚持开口:「没事的。」
「……不要仇恨,克拉克。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坏事。这只是刚好被我们遇到了而已。」
腰斩之所以列属酷刑之一,在于腰部所覆盖的器官对身体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在彻底失血死去之前,乔纳森将可以一直维持清醒的状态。
或着,被迫清醒的状态?
「克拉克,看着我,克拉克……儿子,看着我。」
克拉克很努力了,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将自己的眼睛凑到强纳森面前了,可绿氪的辐射随时影响着他。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克拉克……没事的。」
「……答应我,克拉克。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仇恨他们,他们也不想要的……」
乔纳森的话语随失血而愈加轻浅,他的眼神逐渐失焦:「......去欧洲吧,克拉克,去欧洲,答应我,不要再待在这儿了……在世人有能力接受你们前,去藏起来。」
「……好。」
然而乔纳森只是继续呢喃:「......答应我,克拉克,答应我,不要仇恨……藏起来,克拉克,答应我……」
克拉克泪流满面:「好、好,我答应你,乔纳森,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乔纳森……父亲,拜托不要离开我……」
「……藏起来,在世人足以接受你的到来前,儿子,藏起来……然后就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No , Jonathan , don’t ……」
「......It’s ok , Clark……we……we’ll gonna be fine……」
「……」
「……」
「……Jonathan 」
「……」
「……」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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