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天以前（二）

    当克拉克从走廊冲进治疗室内时，可以很清楚看见他额上曾经冷汗的痕迹。显然氪星人的耐力足以承受成千上万度高温，所以大概唯有内心的惶恐失措，才能真正让大家伙紧握头到发汗地步。

    不过在那对蓝眼睛乍然惊喜的柔芒下，那点痕迹转为呈现他光辉满面的衬托。

    ……治疗室的摆设原本是冷冰冰的，一些你能想象到的机械工具、贴靠白墙的药柜、无机质的手术检查台和凉凉白灯。就连倚躺在略略托高、类似牙科座椅上的汤米，都是一身晏然冷漠的白T黑裤。

    于是当一身三原色的傻爸爸挂着那副傻脸闯入时，简直就是写实冷淡风的灰调染被与众不同、笔触强烈且厚涂推砌的浓艳色块画当头撞进，混乱了所有光影和空间层次，也更扰乱了汤米当下乱码一样的思绪。

    克拉克眼神一直止不住地看向汤米目前还平坦坦的小腹，显然高兴到神采飞扬：

    「──汤米！拉奥啊……该怎么形容？──我太开心了，宝贝，我真的实在太开心了－－你能想象吗，我们就要当爸爸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竟然可以有共同的孩子！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心里有多开心，宝贝！──拉奥、感谢拉奥……这真是我30多年来最棒的一天！」

    只见克拉克几个跨步过去，伸手就想将小恋人搂入怀中。

    然而当身子完全垄罩地预备压盖上时，他却又倏忽停下，眼里似乎是突然害怕起自己的动作是否会过于粗鲁、是否会令汤米不适或着挤到他肚子里的宝宝。

    于是克拉克的手就那么撑在了座椅两侧。

    但虽说尚且没触碰，可这样的距离也根本已和雄性的宣示没两样。

    尤其对汤米而言，这样的距离已经足近到让他感觉整个人都被克拉克阳光味的气息包裹。

    ……也令汤米忽然不禁发起颤。

    怎么办？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怀孕为什么会怀孕要生下来吗真的确定要生下来吗真的真的确定要生下带有克拉克基因的孩子吗？

    ……重点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有点高兴……？

    ……

    ……

    冷静、归纳、整理。呼吸。

    呼吸。

    ……是因为可以利用。是因为这个情况可以利用。

    所以自己才会有点高兴。

    只见躺椅上，汤米缓缓将自己两条腿缩至身前、然后用双手环抱，呈现出一个犹如试图安慰自己的姿态。

    就是不清楚这种姿势内含的情绪究竟有哪些为真，又有哪些为假了。

    而汤米这种团裹小小之模样顿时令克拉克心疼极了。

    氪星人慌慌张张地调整角度半天，好不容易才敢将汤米完全搂进牢牢的怀中，随即用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怎么了，汤米？……放心，我绝对会在这里陪着你，我待会儿就和联盟请假……虽然我从未了解过该怎么照顾怀有氪星宝宝的……因为……拉奥啊，这真的实在是太惊喜了！」他后面声音有点压抑不住喜悦。

    但随后克拉克想起札坦娜切切叮嘱过的事项。

    大概由于汤米长期食用绿氪的缘故……或许对克拉克而言，只要汤米不放出鹿角克拉克便不会被影响，但对体内的宝宝来说，无论鹿角在哪儿宝宝都会受到影响。

    因为不光只是看似肉眼可见之鹿角的问题。

    作为大型能量集合体，汤米身体的分配实际上很平均。

    就是指，汤米全身上下对氪星人来说其实通通是带毒的。

    至于为何克拉克平时没有感觉受影响，要感谢于作为能量体生命形式，汤米的外层在日常中理所当然会稳稳锁住每一分珍贵能源、不让它们轻易外泄。

    鹿角只能说是一个意外，谁让在最初吸收能量生长时所填入的是大量绿氪？而绿氪本身就具有天然不耗能的辐射优势，以至于撷取其而长出的鹿角也带有天然不耗能之辐射特性。

    也因此，尽管是氪星与狭间双方超强基因共同结合起的宝宝，他俩的孩子在孕期内却会比一般宝宝还脆弱。

    且更需要注意的是，因为繁衍本能──当孕期愈偏向后段，为保证柔弱的宝宝可以成功撕裂属于狭间生物的卵膜套出生，母体的素质就愈会降低。

    不过通常不母体不必担忧安危，因为基因的另一半会确保自己的后代能被成功诞下。

    何况虽说降低强度需要时间调适，但对狭间生物来说，恢复体质却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而叮嘱着的克拉克没看见的是，被埋进他严实怀抱内之汤米鼻尖轻嗅的举动。

    ……愈来愈浓了，血液中红氪的味道。

    汤米逼迫自己冷静。他想着是时候了，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汤米耳边，克拉克连呼出的热气都显得无比轻柔：「……所以宝贝，宝贝……我保证自己绝对会照顾好你，不用担心……等到孕期后段，我们不如干脆直接住进孤独堡垒？对，那里简直就是全地球最安全的地方。还记得乔吗，我的另一名父亲？他一定会教导我照顾好你的，到时候──」

    「──克拉克。」汤米却在打断克拉克说话的同时轻轻推开对方。

    克拉克不明所以，只是顺从对方地松开怀抱。

    看过去，小恋人的手指正弯曲轻抵，向来晶亮的绿眼睛如今湿润着闪烁不定。

    ……一定是幻觉吧。这明明是最棒的一天啊。

    否则、否则……克拉克又怎么可能会紧接着听见，听见他的小恋人用那种一贯甜糯的声音吐露──

    「──我们分手吧，克拉克。」

    ……

    ……

    ……哈。

    拥有超级听力的氪星人笑着低头，没事般地用一只手揉弄起汤米软软的粉脸：「……你在说什么啊，汤米？──」

    「──我说我们应该先分开。」汤米机械般地重复。

    他想将对方正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拉下来，却反被强硬地握住。

    「……抱歉，宝贝，我好像还是没听清……你能想好之后再说一遍吗？」

    氪星人厚实的手掌十分有力，些微薄茧摩擦在汤米柔软的肌肤。在对方施以的力道中，汤米的五指遭强迫性分开地同对方牢牢交扣。

    汤米眼神闪躲，一副不敢直视的模样：「我已经想好......或着说，我其实考虑过很久了。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克拉克……」

    克拉克神情带点无助感地凝重询问：「……为什么这么突然，汤米？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明明过去十几年我们都──」

    他迟疑起来：「……是因为超人老是在外头跑，导致没时间陪你的缘故吗？对不起，汤米，我应该想到的。自从超人的身分被使用，我们相处的时间确实因而缩短了不少──」

    汤米即刻反驳：「──不是。我发誓不是那个原因，克拉克。你很好，超人也很好，是我……」

    他抿抿唇，彷佛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将视线重新对上氪星人：「……单纯就是我不再那么喜欢你了而已，克拉克。所以我们分手吧，好聚好散。」

    克拉克原先还带有自责意味的蓝眸逐渐沉下去，与此同时，某种暗茫开始闪现，带着点犹如腥红的色泽。

    「……好聚好散……？」失去高光的蓝眼睛无神般地凝视汤米，顾自喃喃。

    「对......你刚开始可能会有些难以割舍，我了解，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也就先不要再见面了……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彼此都会在回忆中成为过去，而到那──呜……呜嗯……！」

    汤米后续一切话语被逼成呜咽，吞噬在氪星人骤然的深吻。

    汤米想撇开脑袋闪躲却被对方挪至下颔的手牢牢桎梏、发力推拒但遭氪星人使起劲的拥抱狠狠拴绑。

    汤米固然狠狠撕咬、意图使对方知难而退，可老早习惯的氪星人哪会因这点血腥便退怯？恰恰相反，他甚至还主动咬破舌尖将血纠缠地渡过去。

    「……呜……哈不，克拉克！你放开──呜……！」汤米才勉强借换口气的机会说几个字，下一秒就又被逮着后颈完全禁锢地吻上。

    脆弱的后颈被猎食般掌握，汤米一对绿眼睛剎时反复凝长又放圆、聚拢过更多雾气。只能小幅度拍打着对方结实手臂的十指指甲控制不住般地刺出，直直在氪星人皮肤上划拉出长长血痕。

    无论是口腔内翻搅的还是源自对方伤口所发散……更多、更多血腥混合炙热太阳的那种味道几乎要将汤米呛住。

    「咳、嗯，呜……！呜不……」

    孕期的它能轻易分辨出另一半的信息素。

    那原本该是日晒般爽朗且温暖，然而现在，那却是宛如崩塌自火山深渊、决堤涌出到令人颤栗的气息。腥红血液被泼洒上阳光照射的地方，如岩浆般狠狠灼烧蒸发在每一寸肌肤。

    这种深切的压迫感也在某个瞬间令汤米当真恍惚起来，因为他从未曾遭受来自对方如此燃烧暴怒、而又压抑窒息痛苦的气息通透浇淋过。

    举手无措间，它只凭本能地挣扎求饶：「呜放开……！不，拜托，克拉克嗯呜……呜……」

    但克拉克有如打算将汤米吻到窒息，或着吻到怕、吻到对方再也不敢说出半点要离开的字眼。

    所以直至怀里人几乎要承受不住而彻底停下挣扎，并开始做出伴随隐约泣音示弱的安抚，才终于使克拉克将对方松开少许。

    在小恋人得以开口前，克拉克率先发话：「……现在感觉清醒些了吗，宝贝？」

    他一副很是关切模样地将扶着汤米后颈的那只手挪上对方额头，彷佛真的在探寻有无不对劲的温度或其他不正常的地方。

    ……如果忽略氪星人此时眼里那点乌黑泥潭一样的暗色。

    毕竟札坦娜还解释，汤米最近之所以嗜睡，很可能有能量供应不足的缘故。而对类似他那样的生物而言，氪星人的任何□□都是大补，尤其一些通常不易取得的部分。

    且若长期能量不足，就算看似清醒，实则也是偏向神智不清的昏沉。

    ……所以汤米铁定只是饥饿才导致的胡言乱语，而绝非真心的，对吧？

    至于汤米这边，经历一场信息素轰.炸式洗涤，他整个人像刚刚被从海洋中打捞，眼神看着还有点懵懵然。

    而这份茫茫感放到克拉克眼中，俨然成为小恋人还需要关照的象征。

    于是克拉克再次啄对方几口，并借此举将自己的血液渡过去。

    「呜……哈啊……」

    直到小恋人玫瑰色的唇更显滴血般艳红，被舔吻到十足水润的同时也微微看得出肿──那点烙印似的痕迹不禁让氪星人心理升起股异样的满足。

    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小恋人环裹。

    克拉克犹如怜惜地摩娑起对方部份微凉、部份潮红的脸蛋，低沉开口：「现在呢，汤米？应该感觉好多了吧......所以回想起自己刚才都乱说些什么了吗？──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汤米：「……什、什么？」

    能量不足之类的才不可能，汤米每天被温柔喂养的程度难道还不够？

    只见克拉克一双蓝眸紧紧凝视住汤米，宛如观察着对方脸上每一丝变化，随后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地又开口：「……不如我们待会儿就先去孤独堡垒，好不好？顺便可以让乔给你安排一套氪星人的检查，试试看管不管用。」

    如果说检查只是顺便，那他们去孤独堡垒的主要目的又是什么？

    汤米仰起脑袋，看似一脸脆弱无辜地嗫嚅：「你......你打算把我囚禁到孤独堡垒，就因为我打算和你分手？」

    面前的克拉克顿时皱起眉头，语气有如温柔的训斥混合担忧：「为什么现在还在说分手的事情呢，汤米？」

    他再次探上汤米额头，顾自喃喃：「......怎么会，难道已经能量缺乏到这种程度了吗？不行……看来真的完全离不开我呢。」

    念着念着，克拉克便兀自开启联盟通讯，也不管对面有哪些人出现哪些反应，批头盖脸请了顿假后就直接切断关机。

    然后氪星人转回头，脸上忽然绽放的笑容堪称灿烂：「好了。」

    他揉揉汤米松软黑发的同时也情不自禁般地在发顶印上几个吻，并在汤米来得及做出任何可能的挣扎前，克拉克返回位置的双手早已稳稳发力、简直足称蛮横地禁锢住怀里人：「嘘……我保证你会痊愈的，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汤米。」

    说着说着，氪星人猛然起身──新建好的白净天花板被视若无物，钢筋断裂的声音甚至还来不及传达，就紧接着被升空起飞的音爆那猛烈呼啸直接冲刷走。

    「不要、不要……」

    骤然覆盖的瞬膜替眼球完美抵挡风刃，却根本挡不住攀爬入小恋人心口的密切恐惧。以至于当小恋人在挣扎扭动时，还持续无助且俨然毫无意义地疯狂呢喃。

    ……不，或许是有些意义的。

    至少在伤害氪星人这点上，小恋人每一道惶恐害怕的拒绝字眼，都犹如尖刀狠狠刺在钢铁之躯柔软的血肉之心。

    然后当他的宝贝终于开始说起除「不要」外的字眼……氪星人却宁愿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精准敏锐的听力──

    ……

    小恋人瑟瑟发抖。

    「不要……没有、我没有生病，克拉克，我没有……你放开我好不好？拜托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你病了。」

    感受到两名最高授权对象的回归，孤独堡垒的大门缓缓开启──

    穿过走廊、越过台阶、经过生技实验室门口，无视AI投影乔在看见自己时的张口欲言……

    来到卧室门口。

    进入、落锁一气呵成，氪星人开口时甚至还紧紧抱着小恋人：「──取消对汤米．亚斯兰的所有授权，封锁孤独堡垒进入最高戒备状态，禁止除我以外的一切人员出入……还有启动卧室最高对内防御。」

    小恋人开始在他怀里绝望似地抽噎。

    「……你不能这样，呜……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我们分手了，克拉克，我们已经分手了……！」

    AI传来回应：『好的。但很抱歉，卡尔．艾尔。您没有资格取消另一名最高授权对象之任何权限。』

    「……」没关系。

    卡尔：「──那就启动紧急软禁条款，管控对象为汤米．亚斯蓝。」

    AI顺从道：『好的。』

    闻言，小恋人立即开始疯狂地叫喊，耳边犹如唾弃的斥骂和恳求同行。

    「──你放开我！浑蛋、浑蛋……我们已经分手了，克拉克，你这个变态，你没有资格……！你……呜，求你放开我好不好，克拉克，求求你……」

    「……求我？」

    卡尔将小恋人压上房间里最柔软的地方，手指轻轻滑过对方如今孕有子嗣的地方，又缓缓滑向对方因强烈挣扎而略喘息着的软嫩微肿红唇。

    「嘘……我接受你的请求，宝贝──我保证会治好你的胡思乱想……你现在只是因为能量不足所以才会神智不清地想要离开而已……」

    「不、没有，我没有生病！不呜──呜嗯……！」

    卡尔却紧接着在搓揉过后吻上去，不顾铁锈的腥甜因此蔓延，声线无比低沉地徐徐道：

    「──而我发誓绝对会治好你，汤米……」

    「……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