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曌（一）

    原先汤米也只是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反正现在的他往那儿走也没差。对许多商政客来讲这场葬礼不过是又一场联谊的借口，将拥有入场券资格的人们集中到一块巩固起更庞大的集团利益。若放从前，汤米大概还会主动花那时间同这些阶层的人交际应酬。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天上送下来的，要想研究进行、资金必不可少。

    可现在？

    根本不用汤米再多做什么，甚至他都已经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仍有源源不绝的人欲图上前搭讪「塔比莎」。

    更严格来讲是搭讪超人的未婚妻「塔比莎．艾尔」。

    真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被刻意那样亲昵称呼的汤米想。

    这回主动上前搭讪汤米的是名商界夫人，她身穿很职业的女士西装，后面携着个双马尾的小萝卜头。而显然，「孩子」就是她寻来搭讪汤米的由头。

    男孩还是女孩？

    汤米又一次被问起这话题。

    不过这回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另一道冷肃的女声已然插.入对话：「请问这和你有任何关系吗？」

    神奇女侠看向商人的神情不悦：「假设你前来的目的是要哀悼闪电侠……我想你不应该花费过多时间在叨扰超人的未婚妻身上。」

    汤米回头看见换了个发型的神奇女侠，不得不说短发也很适合她。

    其实早在神奇女侠出声前汤米便已察觉对方的靠近，亚马逊尊贵的公主从来环有奥林匹斯般金苹果木的淡香，尽管全世界大约也仅有汤米分辨得清所有人的信息素。

    毕竟他没有同族了。

    就和氪星人一样。

    ……

    想着想着，汤米便于不经意间低眸并伸手抚上小腹，随即又在察觉自己做了些什么动作的片刻僵住，而后将手缓缓垂回身侧、略略握起拳头。

    不过长袖善舞向来是名利场玩家的特点，面对神奇女侠摆明的蹙眉，那名女士很快圆滑地回应，介于她还有个起码的理由－－汤米望向在神奇女侠靠近后便莫名瑟缩往母亲身后的小女孩，小家伙黑色的双马尾在磨蹭中略掩盖住那张怯怯起来的脸蛋，但也无法完全遮挡生来的精致。

    说真的，汤米其实挺好奇为何自己到现在还能如此自由活动，甚至神奇女侠直到刚刚都还亲口承认自己「未婚妻」的身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毕竟卢卡传来的数据可明白显示入侵讯号确实来自超人的联盟通讯仪，正联众没理由不清楚他的胡作非为。

    而从过往经历来看，他们想当然也不是会因所谓亲属关系就简单放过罪犯的那种人。

    不过随便吧。

    汤米蹲下身，尽管脚踩鞋跟又细又长的Louboutin，他的动作依旧那样流畅又优雅，原本应该被托上的英气在纤弱的身形下显得忧郁又母性。

    他用那种绝不会惊扰到任何一名内向小孩的姿态缓缓递出手，蕴含无尽亲和的嗓音彷佛露珠滚过洋甘菊的温柔：「你好呀小天使，我叫塔比莎，请问我有荣幸获知你的姓名吗？」

    小女孩首先还有点羞怯，但大约是汤米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葬礼现场其余大人隐隐的口蜜腹剑，加上汤米本身修养良好而耐心十足的笑容加成，她最终卷着舌头结巴开口：「Alee、es 、stan──andua……」

    「──Alexandra！」那名女士却忽然惊叫，彷佛她的女儿做了怎样无礼的事情。

    这位女士原先已要在神奇女侠的目光中默默退场，又在汤米对自己孩子的主动亲近中希望复燃，直到她幼小的孩子再次「犯错」。

    黑发女士于是分别给了汤米和神奇女侠歉意的笑容，再转向名为亚历珊卓的小女孩时语气带上斥责：「我们说了多少次在高贵的女士们面前要有礼貌？你应该改改你那些企图获得关注的小把戏了，坦荡点！」

    亚历珊卓。

    让汤米原先其实只是无聊所以漫不经心的呼吸微微一滞。

    和克拉克不一样，汤米当初在看见自己头生之「小怪物」的剎那便立刻鉴别出那原本该是个女孩。

    本该被命名为亚历珊卓的女孩。

    双马尾的幼崽在其母亲的喝斥下现出退缩举止，原先将要摆放到汤米五指的小小指尖因而很快就要「咻」回，却被汤米一把包住。

    汤米：「嘘……没事的孩子，你很棒，我觉得你简直就是最讨人喜欢的小甜心了。」他露出安抚的神情。

    接着抬头看向那名女士：「你的孩子很好，她只是有点语言障碍。」

    「喔不不善良的艾尔女士您不必为她辩解的……」

    可汤米压根没要管那身为母亲却既无知又刻薄者的解释，他很快重新低头与小女孩平视：「亚历珊卓，你知道这名字的历史吗？」

    亚历珊卓在被汤米握住手的霎那有片刻紧张，指甲轻轻刮过了汤米手心。但随即她发现汤米并没有多用力，事实上只要她想，亚历山德拉随时能将手抽回去。可她想吗……？

    亚历珊卓在汤米认真而专注的目光下微微红了脸，一对蓝眼睛宛如害羞所以眨了眨：「不、不知道。」

    汤米因那双蓝色之澄澈而有片刻失神，他眼神在彷佛茫茫的轻飘中描绘起女孩的小脸蛋，视线略过对方乌黑的发与湛蓝的眼，半晌，汤米白晰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温柔间又携股奇异，宛如想到什么特别风趣的笑话。

    在得到小孩本身允许后汤米将其一把抱起。

    引起周围一圈惊诧的担忧，毕竟光从外观看，汤米的身子骨实在脆弱到没边，让人唯恐再多点重量就能将他彻底压垮。

    对此汤米全然不顾，他不在乎外人怎么想。

    他语调高低起伏、手上将亚历珊卓荡到半空，对其诉说着历史上Alexandra的丰功伟业，征服的大帝、世界尽头的追寻者、文化融合的推进人……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小公主？」

    一旁，显然可见那名母亲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袖角。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小孩子这边倒是没多少危机意识，6、7岁的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汤米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单纯因被举至高处的体验而兴奋地雀跃，潮红着脸蛋发出一串清脆至极的咯咯笑。

    「那、那代表什么？」

    汤米停下动作、稳稳搂住亚历珊卓：「代表你也注定不凡，我可爱的小天使，你之所以降临世上是有原因的，而我敢向你肯定那必定是个很伟大的、只有你能完成的事情。所以要对自己更有自信好吗，小甜心？相信自己值得最好的，你值得那份最好的对待，因为你生来就是个奇迹……」

    随话音的飘散，汤米也将亚历珊卓缓缓放回地面。

    ……不过不是我的奇迹。

    汤米感受幼崽柔软的身躯离开自己，却在彻底放开手时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幼崽短小的手指剎那反逮住。

    一瞬间的柔软。

    「为、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女孩看来鼓足了勇气，小小的声线带有紧张，湛蓝色的纯净双眸直直望着汤米的绿眼睛。

    汤米有那么片刻沉静在小女孩一对蓝眼的注视中，但在女孩再度产生胆怯前汤米就柔柔开口：「……因为我曾经也有个亚历珊卓，她本该作为我的头生子长大。」

    「曾经？她、她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去哪里了，她也有特、特、特别的使命得去完成吗？」

    此时那名母亲察觉到了不对，身为商人的她有天生灵敏的嗅觉，而这股嗅觉迅速让她将所有串联，包括「塔比莎」如今一身的憔悴忧郁，和对孩子的超常喜爱……

    所以那母亲眼色变了变，当下很快厉声：「亚历珊卓，懂事的小孩不该问太多。」

    汤米略垂眼地摆摆手，转头又朝小女孩柔声说明：「在古希腊文中，亚历珊卓象征『人类的保护者』，也是我们对她的期许。」

    大约是汤米的态度给了对方勇气，小女孩继续仰着脸蛋糯声询问：「然后呢，她现在在那儿？……我可以、我能和她一起玩吗？」

    那名母亲压低了声音：「亚历珊卓．福克斯……！」

    此时身盖绿光战警制服的哈尔飞来，提醒神奇女侠时间差不多、他们该准备上台。

    可不可以一起玩？汤米想。

    他绿眸低垂，看见底下亚历珊卓那满满期待又彷佛要开始怯怯的模样……望着那张纯洁又天真的小脸蛋、那对湛蓝又含点点晶莹的蓝眼睛，汤米奇异地一时语塞。

    然后他听见哈尔的声音，哈尔对神奇女侠说：「黛安娜，卡尔让我来提醒你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他们会在外人面前直接称呼真实姓名了？这个疑惑在汤米脑海闪现，但随即有另一单词吸引住他全部心神。

    卡尔……卡尔．艾尔，他的克拉克。

    汤米侧过身眺望向那搭建起的高高平台，轻易捕捉到克拉克此刻同样投射过来的视线。蓝眼睛和绿眼睛便在经意与不经意间互相碰上并犹如就此凝滞，彼此的灵魂之窗于是隔着无数冰冷空气与阳光下的尘埃遥遥相望。

    所以对方明知自己在这儿，却宁愿另外支使绿灯前来也不愿亲身靠近分毫。

    「恐怕不行，因为……」汤米嘴上回答下方的小女孩，眼神却还直直凝着克拉克：「『人类的保护者』已逝，也再……再没有什么『我们』了。」说完，汤米偏开脑袋、错开视线。

    ……

    「你在看什么，卡尔？」布鲁斯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卡尔回首，瞧见蝙蝠装的布鲁斯。方才卡尔看向汤米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当蝙蝠靠近时他居然没发现。

    氪星人当然是在看自己的小恋人，明摆的事实。而氪星人当然也读得懂唇语，尤其读得见汤米方才那句话。

    但卡尔没有像从前那样偷听对话，自然也便不清楚汤米同他人对话的前因后果，他只看见汤米正对自己时所说的话。他首先以为汤米口中「人类的保护者」指的是曾经的超人，再来又听见……

    因此氪星人理应被狠狠刺伤──然而卡尔却感觉不到。

    他就只是、就只是感觉不到了。

    卡尔不知道，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被分成两半、感情被抽成真空，宛如某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而唯一领导他所有躯体行为的独独剩下本能......剩下神经与肌肉的记忆性，剩下一股试图确保汤米绝对安全的强烈欲.望。他两半的目光皆追随汤米移动，那么凝神专注地透露着渴求。

    可那股渴求却偏又将拽他陷入更深的空茫，钝痛混合记忆共同捶打，他眼前彷佛独余满目腥色。

    以至于布鲁斯说了好多话卡尔都没反应，直至布鲁斯终于在某句话中提及汤米姓名。

    汤米。

    原先趋近空洞的一对蓝眸剎那回神，卡尔才发现布鲁斯眼下几乎要和他凑到脸贴脸的距离。对方看来有股显然隐忍的愤怒，而那种燃烧在双眼中的粼粼火焰却又让卡尔想往另一个人。

    「我……」卡尔吐出到达葬礼现场后的第一个单字，沙哑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宛如颤抖又宛如叹息，但由于音节的短促所以难以辨认那瞬间究竟含有怎样的情感，宛如一种极致的压抑。

    然后他在视线离开汤米后便再度开始混乱的思绪，终于回顾出布鲁斯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卡尔的嘴唇因不自觉的紧抿而失去血色，与之对比的则是俨然被他自己切咬出几点血丝的牙床：「对。」

    氪星人将单字和血磨出。

    「我杀了汤米的孩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蝙蝠侠应该要保持冷静，布鲁斯这么告诉自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想的。」

    布鲁斯：「所以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布鲁斯不禁低吼：「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卡尔，别和我说这两星期里雷厉风行的家伙不是你，你能抓出地球上所有暗地的阴私，却对自己亲手干下的事不清不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失控了，然后所有事情都跟着失控了──他怕我，他怕我怕到甚至不敢真正反抗我，他说我是他最大的并且唯一的不安全感，他不同意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他将我骂做伪善者，他──」

    「──所以你就杀了他的孩子？！」布鲁斯不敢置信：「别说是因为这个，卡尔，别和我说只是因为他不同意你的观点所以你就……」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拉奥，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因为那种原因而伤害他，B，我永远不可能伤害汤米，我……」说到一半卡尔摀住脸：「可我却又伤害了他。」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布鲁斯压低了嗓子。

    半晌。

    卡尔却只再次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布鲁斯内心骂了句脏话。

    「当时发生什么，事情的经过呢？你知道这样简直……冷静，卡尔。冷静，然后整理清楚。没人能帮你如果你不把事情解释明白。」

    「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明明是想挽留他，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想挽留住汤米。」

    卡尔将手拿开，揭露一对无神的蓝眸：「一开始我以为终于有希望了，但结果他只是需要我的信息素来安胎。我承认那时候自己曾想过要伤害他的宝宝，但那也只是想想，我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他，我怎么可能真的去伤害他？！──可后来一切都失控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是一想到未来有可能会有其他人触碰我的汤米我就……我根本不能接受那种场景，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确认他的所属权、确认标记，我必须确认他还是我的，你懂吗，B？我必须确认他还是属于我的！」

    愈到后面卡尔的情绪愈不对劲。

    布鲁斯也明显感觉到那点：「冷静，让我搞清楚。」他提醒卡尔控制情绪。

    可无论话里话外，卡尔的所有失控都已昭然若揭，他甚至还亲口承认了自己确实有过伤害汤米腹中胎儿的想法。听听对方究竟都说了些什么？简直就只是个满心病态控制欲的虐待狂……！

    但布鲁斯强压下那些脑内跳动到疼痛的想法、抑制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谩骂。看看台下，已经有些人关注到联盟双巨头似乎的矛盾了。

    布鲁斯快速过滤信息：「什么信息素，那是什么，为什么汤米会需要那来安胎？你说你失控了，你做了什么？」

    「信息素，那是……那是确认彼此……彼此？」卡尔恍惚地嗫嚅，紧接着肖于猛然想起些什么，他的瞳孔突然缩成极剧起伏的颤抖，犹如逮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拉奥啊……拉奥啊，标记……标记！」

    「什么？」

    「──他没有解除我们之间的标记，B！」卡尔眼神都亮了：「他没有、他没有......所以他其实还是对我怀有希望的，他......他其实根本可以解除我们的关系，但他没有，现在的我们依旧是……这简直……这真的太棒了，你根本不知道……」

    「不会有人听得懂你现在在说什么的，卡尔，你必须再理顺──」

    「──我以为时间差不多了。」哈尔却恰于此时返飞回来，他左右看了看：「无论你们想要争论哪些问题，至少别是现在。」

    各就各位、相关人员皆已入座，按照原定计划首先应该是总统先生的发言时间，然而当总统先生将要上台时却被哈尔伸手挡住。

    身穿绿灯制服的哈尔无视了侧边一片政府人员疑惑的目光，定定偏头看向他如今心底默认的正联领袖：「你要放任他们当第一个发言人，这些从来不了解小闪为人的政治玩家？」说实话当着总统的面这样讲实在有够不礼貌的，所以哈尔也理所当然地随即收到一些人员警告。但既然他都敢如此直言，难道还会怕那点眼色？

    「既然你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脸上盖着层绿光战警版的多米诺面具，哈尔神情中的阴郁依旧若隐若现。他看向身形高大、立于讲台正前方，因为原先预计是要呈现让位给总统先生的超人，语气中既有种恨铁不成钢，又携一股互相了解所以才会期待的口吻：「就不用再走过场了吧，卡尔？」

    于是平台与登台阶梯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集中到超人身上。

    底下人群则开始有些躁动，尽管大多数人还秉持着尊重的静默态度，但也有不少前排的人注意到台上带有交锋意味的气息。这两周发生的事情太多，多数人的嗅觉神经都已经被训练到非常敏锐的地步。

    随台上再似乎继续发酵的氛围，周围人群止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某些音量甚至大到坐在前排座位上的汤米都无法无视的地步。

    乍一听闻克拉克这两周的所作所为令汤米有瞬间讶然，不过很快又消于平静。所以呢，他难道就该庆幸自己并非唯一一名被逮出的小老鼠吗。

    比起那点获知但很快就被抛至静谷的意外风声，如今更叨扰汤米的居然只是后面位置的老政客有些吵这种小事。不过事虽小，这种再三再三被打扰思绪的过程却也让汤米有点烦躁，他压根不想清楚目前别人对台上都有何想法，那些无聊的、自以为是的家伙难道会比他还更清楚克拉克为人？至于想藉话题来探他口风这档事……可笑，他们也配了解自己的克拉克吗？！

    汤米双腿交叉摆放、高跟鞋尖不时轻轻点地，面上连敷衍旁人的表情都不想再摆出。

    汤米隔壁的札坦娜注意到汤米呈现之烦躁，直接就对后方政客施了个暂时闭嘴的魔咒。接着她又看向汤米，张张口好像想趁这空档说些什么。其实她自落座后就想向汤米说些什么，但似乎总难以启齿地反复犹豫着琢磨用词。

    不过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着实让所有人都惊愕到顾及不了其它，包含札坦娜。

    继总统等人被哈尔用灯戒直接包裹起地送下台后，只见超人将后方盖在闪电侠黑色棺椁之上的美国国旗径直扯下，并随即用热视线当场烧毁。

    不少老政客与记者朋友因而纷纷情不自禁地由座位上站立起，许多民众在错愕的几秒钟后惊叫出声。

    不少人想揉眼睛却又怕错过下一秒情况，因此只能在一记狠掐过后感受神经的迅速与疼痛的传递。

    那蔓延的有些恐怖了，大约痛觉总是最敏锐的感受，那样摇摇欲坠在悬崖等待被触发的脉动就和每种默非定律的注定走向一样，你愈不想它发生的事情就愈会发生、堕落直至粉身碎骨，以为终点的下方永远只有更不见底的深渊。

    「当我说需要和平。」超人坚定地站在最高演讲位置，毫无水分的万众瞩目下，他手上正展示般高举燃烧中的美国国旗：「我指的是真正的和平──而你们，所有人，却全部对试题给出最糟糕应答。」

    卡尔寒冰似的蓝眼睛眼神凝向最靠近的摄影机、播放范围最广泛的电视台，直接开口扯出所有商政客悄悄掩盖的行动，那些沾满血的流水一样的进帐、那些对弱势小国与民族的无情剥削、那些于分裂族裔战场身后的最万恶推手……

    最初的惊吓、阵阵惊呼与不可置信的彷徨后，民众更加抽气于光明之子抖出的一件又一件肮脏事，一对又一对的眼睛缓缓开始怒目圆睁，一根又一根的也手指很快开始辨识起场上商政客地指指点点。所幸大多数人还记得这是什么现场，纷纷维持着一定理智。

    汤米则依旧宛如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小腿，但无人知晓他眼帘下凝视克拉克的眼神其实比谁都认真。

    克拉克想干嘛？

    汤米很快知道。

    最后的碎屑也随火焰挥洒到空气，超人解下红披风将其替代先前遭从棺椁上扯下的旗帜。他将每个角落都铺得稳固而充满仪式性，犹如对老朋友最后的告别。然后绿灯、钢骨、神奇女侠......正联成员纷纷上前共同协助将披风铺平，他们那样专注的动作、错手间互换的眼神，有一种氛围让周边逐渐安静下来。

    某些人意识到他们或许正目睹一个旧时代的彻底落幕，闪电侠的离去犹如也将什么事物自从前的正义联盟身上抽离。

    而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既然过去两周正联已改革那么多了，接下来的新时代又还会揭开怎样面目？

    另一头，札坦娜第一时间愕然摀嘴的重点却同他人截然不同。因为卡尔解下披风，魔法家族的女巫便也终于瞧见……

    「汤米。」札坦娜转头呼唤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又犹如携点于心不忍：「你和卡尔……你们互相标记过了吗……？」

    汤米不明白为何此时现场札坦娜的关注点居然是在这儿，他轻轻偏头：「怎么了吗？」低垂的卷翘眼帘将晶绿瞳色遮掩，札坦娜分辨不出汤米说话时的情绪。

    「你是……」札坦娜顿一下、想起什么般地朝周围施了几个咒语才接续问：「你是自愿的吗，汤米？」

    「什么？」汤米不太理解。

    札坦娜于是指了指脖子的位置，又指了指台上的卡尔。此时的卡尔已然面对众人继续发言，联盟大多数成员都在他身边成一字型排开。

    不过在札坦娜咒语下就算是超人也暂时不可能听见她和汤米的对话。

    汤米于是确定札坦娜是在问标记的事情，他有点不明所以又有点好笑：「你那么聪明，小札。你该明白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强迫我绑定标记又或着解除──」

    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捕捉到札坦娜发问的真正意图，汤米脸色瞬间沉下来：「──没有人可以强迫我，札坦娜，没有人。」

    「你可能觉得自己不会也没有被任何人强迫。」札坦娜神情急切起来：「但实际上你内心深处也知道那是不对的，汤米，我知道你也有过离开的想法，不要继续沉浸在这种……『不合理』的关系内……！孩子不应该被当作借口，你应该尽早离开他，我、虽然我没有为人父母过所以恐怕无法完全清楚那种感受，但……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你什么意思。」汤米问：「你们想要我离开？」

    但只见下一瞬，当那对绿眸阴暗到一定程度后汤米面上反而平和起来，他的语调甚至回到一贯的温柔，且又叫回了札坦娜的昵称：「你是谁的说客吗，小札？」

    「不......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汤米，你知道我，我不会专门去当谁的说客。只是你真的、汤米，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而这种温柔不该被利用。你和卡尔应该分开──如果你是担心后续的话也尽管放心，我保证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你也不会再被他伤害。」

    汤米歪歪脑袋：「在我身后随时看顾我，好保证我未来走上人生正轨？」

    札坦娜惊喜地给予正面回答，她很高兴汤米似乎有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接着说了一连串在她的视角中属于鼓舞的话，主要在强调有很多人都能够帮助汤米，说到一半时还想握住汤米的手用肢体接触的方式鼓舞对方。

    汤米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挪开：「听听你说的，你们分明也晓得克拉克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接着宛如哂笑：「那又为何不让他有机会偿还呢？梗在心头也不好受，两清不好吗？何况我要得也不多不是吗，我单纯只是想要我的孩子回来而已啊。」

    「汤米……」札坦娜语气忽然滞涩起来，伴随一点莫名的哽咽：「可你值得更好的人生，我们都明白你是怎样的人，你完全有能力（power）……离开超人你会过得更好。」

    汤米当即轻笑出声。他心想可不是吗。

    如果他是没有一点麻烦破坏能力的人，想必札坦娜口中的「我们」就不会以这样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了吧。

    「可是你要清楚啊，小札。」汤米用「塔比莎」的伪声柔柔称呼着札坦娜：「离不离开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也心知肚明吧？单单看这片广场吧，那么多民众呢……你们真的能保护住每一个人吗？」他甜甜地笑。

    殊不知汤米这段自以为充满黏稠恶意威胁的话语，听在札坦娜耳中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毕竟汤米如今摇摇欲坠的身形摆在眼前、先前同孩子友善互动间的隐隐忧郁又放在那儿，再加上札坦娜心中早认定既定现实的滤镜效果……

    「总会有办法的。」札坦娜眼角微红：「相信我，汤米，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那就尽管去找吧。」汤米笑笑。

    在他的视角中，札坦娜是因他威胁的语调所以才急红的眼，于是汤米笑容中更含起一股刻意羽毛轻触般的嘶声温柔，声音慢慢：「我会记得等着。」

    屏障效果导致两人都错过了卡尔与正联其他人的后续发言。

    因为没让任何商政客上台演讲，整场典礼结束得异常迅速，台上每一句话都是不掺水的重磅炸弹，甚至轰得不少专业记者都没反应过来事情的落幕。现场变得格外混乱，当魔法屏障被结束，蜂拥而入的嘈杂声音瞬间刺痛汤米敏锐的感官。

    汤米因此不适地皱眉，在身体本能想要安全感的情况下，他很快捕捉到最熟悉的人下台后欲来的身影。

    但下一秒卡尔却被札坦娜半路挡道。他们似乎开始辩论起什么东西，札坦娜看起来在忍耐－－然而周围太吵了，汤米最精准的感官又是嗅觉而非听觉，所以实在听不清他们所言究竟──并且他们的对话没持续太久，蝙蝠侠很快前去将札坦娜带离。

    「汤米。」随即用超级速度瞬来的卡尔一把握起汤米苍白纤细的手腕：「别走。」

    其实只是从座位上起身的汤米：「？」

    「拜托别离开我。」

    别离开他？汤米有点困惑地打量起克拉克神色。

    自己怎么可能离开他，克拉克心底难道不够清楚吗？

    「我并没有要去哪，还有……你弄疼我了，超人。」

    「我很抱歉。」卡尔松开些力道，同时低头于汤米如今血管分明的腕部印上一个滚烫的吻。

    这是什么意思？汤米剎那愣住。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彷佛珍惜地亲吻自己？

    卡尔抬头，语气柔和：「我不得不这样。」

    若卡尔的神色和目前有那怕一丁点差距，汤米说不定还能轻易甩开氪星人桎梏的大掌，偏偏此时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实在太饱含情思，以至于汤米一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抽离。

    「什么啊克拉克……」为此，汤米忽然有种宛如羞耻的难堪：「你在说什么啊。」

    汤米的心情因克拉克突如其来的温柔而矛盾。

    此时有些大报记者在反应过来后想要上前采访，卡尔不愿意两人被打扰，便将汤米轻柔却俨然不容置疑地揽入怀起飞，寻了中心城某座高级大楼的天台落脚。顶层的风有点喧嚣，特别在这样阳光暧昧的冬日，拂上脸的丝丝缕缕皆是凉意。

    「对不起，虽然我明白你八成不会对我的做法给与肯定。」不过当卡尔两条坚实的手臂依旧环搂着汤米，小恋人就还是完全被属于伴侣的气息包裹得密不透风，没有一点寒气能再侵袭。

    「但人类需要被管制，而我也需要给你一个更和平的环境，就算你可能不想要我的保护……对不起，汤米，这大概其实真的是我自己需要的。可我并不觉得这是需要被原谅的事，然而另一方面我又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小恋人埋着首，氪星人就在小恋人黑色的发顶印上一个小心的吻。

    「那你现在对我说这番话的意义到底何在？如果只是纯粹来告诉我你完全彻底一点不后悔……gosh！Fuck off , Superman .」汤米咬牙切齿。他怀疑克拉克是在经过和札坦娜的交流后决定换一种策略模式。

    但当下克拉克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尤其在这样的冬天。

    「那就推开我。」

    「什么？」汤米尚且悄悄顺从对方力地道深埋到克拉克怀中吸取伴侣气息，冷不防就听见那话。

    「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我，那就推开我、然后告诉我你不爱我。」克拉克的声音由汤米头顶低低响起。

    「什、我什么时候想要……克拉克，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是专程来羞辱我的吗，对你而言这样很好玩？你怎么可以恶劣成这样，我以为超人的道德底线起码可以支撑你给予一点那怕稍微的尊重。天知道我才刚刚流产，你怎么会认为现在的我有心神和你讨论去留的问题？你真是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你……」汤米指甲抓紧卡尔胸前的制服布料，将脸埋到更深的地方，似乎这样就能够更加逃避对方目光：「别忘了你得偿还的。」

    「……」上方的卡尔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开口：「我记得。」

    「呵。」汤米头也不抬，恶声流利：「伪善的家伙。」

    卡尔抚.摸几把汤米软软的黑发：「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汤米。」

    「……」

    「看着我，汤米……不要逃。」卡尔用低沉的嗓音款款细语。

    「……我没有。」汤米缩缩抚于对方制服胸前的指头。

    他讨厌克拉克这样，他不想......他不想被克拉克这样对待。

    汤米当下很矛盾，一部份的他不禁为克拉克眼下的温柔触动，几乎要克制不住呜咽地撒起娇；一部份的他又憎恨于对方能够毫不犹豫伪装的款款，自内心滚出的毒液已然涌动于喉头；一部份的他却又对克拉克如今彷佛不得不的作为而深感快意，犹如菟丝贪婪攀附在克拉克每一分可能的痛苦之上生长。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汤米。」

    汤米于是在卡尔再三的话音后抬起脑袋。他情绪起伏下的绿眸澄亮得可怕，而所有矛盾情绪最终结合成一句既似倾诉、似怨怼又似刻意企图伤害的一字一顿，目光直视向氪星人的蓝眼睛道：「──我、恨、你。」

    旋即歪头，汤米甜甜一笑：「请问还有任何想听的吗，超人？」

    但出乎意料，卡尔这回没有再被刺退，彷佛心头突然间多了什么莫名的底气，让氪星人甚还有胆继续开口：「说你不爱我。」

    汤米被搞胡涂了：「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他抬着一张苍白而消瘦的小脸，于是眉眼中困惑卷上一点脆弱。

    卡尔首先将汤米因方才埋首而略凌乱起的黑色发丝勾至耳后，长有后茧的指腹轻轻停放在小恋人敏感的颈侧。

    「你恨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犯下的事难以奢求原谅。」

    他低垂的蓝眸开始溢出情意，宛如足以溺毙的束缚，有刻意绑架的企图。

    「但在你能够直视我的眼睛并对我说出你不再爱我的话语前，我不会放手了。」

    「......放手？你......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克拉克，不是你想要主动离开我的吗，现在又到底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回事？我们……你在说什么啊？你……你是在玩.弄我吗？」汤米因为卡尔抚.弄颈侧的动作所以微微喘息，因为身为伴侣的氪星人手掌之炙热温度实在同汤米的腺体太贴近。

    「什么？」这回却轮到氪星人懵起来。只见卡尔神情一愣，随即急匆匆疑惑又似乎辩解地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要你离开啊汤米，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想走我绝对不会再强迫你留下，但你没有解除标记而这举动一定意味着什么不是吗？我知道你的，我知道你的宝贝……」

    可匆忙之下卡尔没发觉自己的手臂愈加锁紧，甚至已到让汤米略感不适的地步。

    「不要……」汤米所以挣了挣，他抬起的绿眸逐渐盈上泪光：「你弄痛我了，克拉克......拜托、拜托，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要离开你啊，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别这样，你真的让我害怕了克拉克，拜托不要这样玩.弄我，你不能一边用那种眼神看我又一边对我这么残忍。」汤米终于因卡尔持续温柔的目光而忍不住呜咽出声，他哽咽中又试图掩盖地将脸埋入氪星人颈窝：「不要这样……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克拉克。」他止不住抽泣。

    而汤米一番话中的关键词与反应却通通俨如触发到卡尔的哪块潜意识，氪星人在一剎那间屏息并随即呼吸粗重起来：「不......不不不汤米不要怕我，对不起、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拜托……唯独拜托你不要害怕我，拜托了汤米、我的宝贝，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你怎么还能叫我宝贝！」汤米在氪星人怀中尖叫，企图用这样刻意的表现，掩盖他在听见克拉克语气中破碎后其实第一反应跃上胸腔的心疼。他简直恨极了。

    汤米实在开始恨极了，于是他又抬起头，然而满腔才积累起的怒火却在看见克拉克表情的瞬间彻底溃堤。

    太温柔了。

    「你在难过些什么啊……」汤米咬唇，眉目委屈的绿眼睛逐渐泛上晶莹闪烁的脆弱：「你到底凭什么难过啊克拉克……」

    剩下话语被吞食在氪星人俯下的深吻。

    汤米纤细的腰.身被由后方强硬揽着，卡尔原先只置于他颈侧的炙热大掌也在愈发深入的吻中悄悄挪向后方，氪星人掌有厚茧的指腹开始直接摩娑起小恋人那处娇嫩又敏感的腺体，小恋人于是在不禁的张嘴轻.吟间被更加深入。这种遭到alpha完全侵占的强烈感受让汤米呜咽出声，他心里无法接受克拉克这种携带强迫性的举动，更正确来讲是特别无法接受自己此时此刻想要沉溺的思维，太羞耻了。他真的在乎克拉克，所以也真的太羞耻了。

    尤其现在的克拉克真的真的全然的太温柔了。

    所以汤米忍不住不再抗拒。

    「嘘……」卡尔将小恋人脸上泪珠一一啜去，他心疼并由衷感觉内疚于罪恶，安慰间整个声线都在颤抖：「不要哭，汤米……不要哭。」高壮的氪星人将有瘫软迹象的汤米牢牢稳固于自己怀中。

    「你不能利用我仅剩的感情，这太卑劣了。」汤米抬起的小脸因卡尔吻舐的动作而微瞇着眼，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其中绿莹莹的遥遥于坠：「还有什么叫做你不想离开我。」他抽泣着控诉：「你不能这么反复无常……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可我真的从来不想离开你。」卡尔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是为何会这样，但此时此刻就是再怎么迟钝，氪星人也终是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你一直以为我想要离开你吗，汤米？」

    「难道不是吗？」汤米怔愣，神情纯粹的茫然极了。他眼帘微颤、低头嗫嚅：「毕竟我差点杀死你，那么多次。」

    信息瞬间过载，汤米话语中隐隐透露的意思完全让卡尔受到庞大冲击。

    「……没有，我……并没有，汤米，我、拉奥啊，我根本从来没有在意过那点。」卡尔张张嘴，再次感叹：「拉奥啊。」

    他一手捧起汤米小脸蛋，语气全然不可置信：「所以你一直以为是我想要离开你，就因为那点小事？！」

    「……小事？」汤米的神情几乎茫然到无辜：「你觉得那是小事吗，为什么？」

    「当然了，和你相比那根本就......拉奥啊汤米，你的意思是、你正在透露给我的意思是，你也从来不想离开我是吗？」

    「我……」汤米尚且呈现很迷茫的状态：「没有，我从来没有要离开你啊。」他几乎无意识地歪歪头，将脸蛋柔柔顺顺地更贴上氪星人的大掌：「你为什么会那么认为？没有、没有的事啊……你是听谁说的吗？」汤米不知怎么地整理出一条思路，他询问：「是札坦娜和你说的吗？她说我想要离开你，还是催促你离开我？」

    「不，和她无关，虽然……不，和她没有关系。」卡尔安抚地亲一下汤米额头：「……」

    氪星人抱紧了小恋人：「是因为我不是吗──你的宝宝。」

    ……天啊。

    天啊克拉克。

    汤米瞳孔难抑颤动地望向卡尔，然后忽然伸手揽住卡尔脖颈，他揽得那样紧，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到氪星人身上去。紧接着泪水开始自那双绿眼睛内夺眶而出，既不是抽咽也不是哽咽，而是真真正正、全然溃堤到压根连气都喘不上的哭泣。汤米模糊不清地嗫嚅着，神情那样崩溃、滚落的泪花那样滚烫，滴滴答答在超人的制服上却好像直接渗入卡尔的心脏。

    「汤米、汤米？」卡尔无措地轻喊。随即却又误会，脸一白地便开始呢喃道歉。

    但汤米很快在下一秒堵住氪星人惶惶的语句。

    接着稍微分开：「克拉克......」他碎语时又掂着足尖在卡尔双唇印上好几个小动物般的亲吻：「克拉克……」汤米用自己脸蛋蹭蹭卡尔脸颊，透露全然的亲昵、语调娇软：「你难道以为我因为宝宝所以要离开你？」

    「……不是吗？」卡尔惨笑后又接着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嗫嚅地阖上不再言语。

    难以言喻的亢奋逐渐燃烧上心头，汤米蓝色的尾巴忍不住自尾椎处悄然冒出，徐徐摩娑着缠绕上超人健壮的小腿：「不是的。」他轻声说，并以尾巴为施力点，汤米将自己整个人托举到卡尔上方。

    而惟恐对方坠落，卡尔连忙将双手沾托上汤米柔韧的月要肢与下.盘，随即彷佛听见汤米的轻笑。拉奥知道氪星人已多久没听过小恋人如此轻松惬意的笑声，某剎那一股感动击中卡尔，尤其当他接着感受到汤米双手轻轻箍住自己脑袋、并低头将一个软软的亲吻印于额角时。

    卡尔不禁鼻头一酸：「汤米？」

    汤米俯下上半身开始糯糯地咬氪星人耳朵：「所以原来我以为你想要离开我，而你也以为我想要离开你，但实际上我们其实谁都没有真正想要离开谁过，是吗？」

    卡尔以为自己没听清，他太不敢置信了：「什么？」他问。

    汤米因卡尔问句所以一僵，他慢慢直起身望向下方的克拉克，瞳孔几乎要重因不信任而危险地竖起，但临头时又为卡尔眼中希翼而缓缓软化成圆。

    重新俯下去软软地啃咬氪星人耳廓，汤米声音甜丝丝地确认：「你不想离开我的对吧。」

    卡尔随即哽咽点头：「对、对……我根本不想离开你，我不能想象彻底失去你的生活，汤米我真的根本完全不想和你分开啊。」

    然后他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属于汤米的笑声，听来简直欢愉到不真实的地步，甚至下一秒他怀中的汤米竟然开口道：「……那我就原谅你了。我们之间没有宝宝也没关系的。」

    眼下正发生的事简直曾是卡尔连想都不敢多妄想一丝的：「我是在做梦吗。」

    「美梦？噩梦？」汤米抱住他的克拉克的脑袋缩回一团：「在你的梦里我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这太难界定了汤米，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实在想不到有哪个词可以用来精确地描述──」卡尔忽然顿住，因为他抓到了一个旋即浮现脑海的字眼：「奇迹。」

    卡尔喃喃地隔着衣服亲吻恋人小肚皮：「你是我所有梦里的奇迹。」

    汤米因而将脸蛋蜷缩进更深：「那你喜欢……」他犹踟蹰起来，似乎对欲言的话语感到害羞。不过于克拉克再再挠养似的亲吻下，汤米终于也是积累出底气：「那你、你爱你的奇迹吗克拉──呀。」旋即惊呼出声。

    因为卡尔逮着汤米的尾巴根就将小恋人挪了下来，且无视汤米尾巴尖嗔怪般的娇娇拍击，氪星人捏着那些敏感的鳞片就亲吻上去，直至一路蔓延地最终吻上小恋人那张轻咬羞涩的唇瓣。

    「可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原谅。」卡尔轻声慢语：「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这么轻易的就原谅我，汤米？」

    「我没有啊。」汤米面上因方才的打开而羞怯、绿眸烁着晶莹水色地微微闪躲，却又格外诚实地把自己整个上身埋入伴侣怀内：「我也有很生气啊，我还故意去伤害你很多次。」

    「那不是......汤米，就算你是故意的，你也当然有理由那么做，因为我真的对你做了非常非常过分的事情。」

    「但我现在不介意啦。」汤米埋首抠弄起卡尔制服上的希望符号：「你可能觉得那非常非常过分，但对我而言有其它事情远比那更过分。」

    「不是的，汤米，这种事情不该被轻易原谅……」卡尔忽然变成解释的那一方：「况且我本来应该要保护你、保护你们的。」

    汤米抬头：「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啊。」

    「不，宝贝……」卡尔伸手将汤米脸颊上碎发勾至耳后，感觉复杂到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你根本没法保护好自己，你甚至......你甚至如此轻易地就原谅我了，这样是不对的。当有人伤害你，你不该选择这么简单地就原谅对方。」

    汤米摇摇头：「你让我有点乱了克拉克，你是不想要我的原谅吗？」

    「我当然想要！可……」卡尔想办法厘清：「你原谅得太简单了，简直没有让我有任何应该付出的代价。这不对，汤米，这样一来岂不是别人想怎样肆意伤害就能怎样肆意伤害你了吗？！对你监.禁、对你暴力、对你控制……」

    「但你不是别人啊。」汤米将额头抵上卡尔肩膀，软软地发言：「而且我喜欢你对我的控制，你忘了吗？以前我说过的啊。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克拉克，另外明明你这次也没有对我监.禁啊？……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自己原谅你了，所有的事情。原来你还一直纠结在那些东西上？为什么，是我说得不够认真吗？但那真的没关系啦克拉克，作为当事人的我都已经完全不介意了。」

    「不不不宝贝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卡尔心慌起来，他一手继续揽着、一手则抚上汤米卷卷的柔软黑发摩娑地亲上几口，神态间宛如确认归属又更宛如囚徒吻上救赎的急切忏悔：「你这样、你这样只会让我变本加厉地去做更加过分的事情，你明白吗？你太温柔了......不我不是在责怪你汤米，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偶尔，你至少要懂得保护自己。到底为什么你可以一直退让？我犯下的分明都是绝对不该被轻易宽恕的事情。」

    汤米似乎在卡尔怀中思索了一下，期间还因被触及腺体而打了几个颤。然后小半会儿过去，他终于获得一个结论：「我原谅你了……但你其实这么久以来都还没原谅自己，是吗克拉克？」

    猛然被戳中或许连自己都尚未真正明白过来的事实，卡尔呼吸一滞。

    「坦白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你这样的原因有大半都是因为我造成的。」汤米难得懊恼起来，不过他向来不是那种会真正责怪自己太久的人，他更倾向于寻找解决方式：「但我会陪在你身边，就像你陪在我身边。」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卡尔鼻尖酸涩起来。

    「不过说起来，有一件事我还无法原谅你。」汤米埋首所以格外闷软的声线在某片刻呈现起伏，他勾搭在卡尔肩颈上的毒爪狠狠收缩了剎那：「是你毁了我的……」汤米顿一下，思虑到他如今明白过来之关于克拉克的心理状态，汤米咀嚼字眼后重新开口：「我的研究基地被暴.露了，是你想要的吗？」

    「我的错。」卡尔直接反应果然又是道歉，但大概幸好汤米换了个口吻询问，卡尔接下来才会道：「B和我提过……」他将那段阐述。

    然后感觉小恋人开始在自己怀内发抖。

    「宝贝？」卡尔有点不知所措地开口：「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我没有怪你……」汤米身后的蓝尾巴开始左右轻晃，一会儿勾搭到氪星人小腿、一会儿又情不自禁缠绕至人家身体躯干：「但是天啊，你个、你个笨蛋为什么不和我说？」汤米至今几乎什么都明白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明知道你对研究有多看重，我应该更小心……」

    「闭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汤米忽然拿尾巴尖轻抽了下卡尔：「不要再内疚了，你可是我的克拉克。现在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你不准再内疚了知道吗？」

    「……你的克拉克。」卡尔重复起这字眼，有股甜蜜因而充盈上氪星人心头：「你保证吗？」他垂下眼眸，两抹蓝色温柔湿润。

    汤米于是抬起头，本就难抑的神情在识清卡尔目光后成倍软呼：「我的克拉克。」他睁着双湿漉漉的绿眼睛，认真地以指尖描绘起卡尔轮廓，偶尔发出吃吃笑声，犹如乖顺又更似讨好的甜软模样：「我最亲爱的……当然了。我们回家，然后我们永远不再分离。」

    那该是怎样深情、怎样眉目婉约却又字句呢喃的分明告白。

    最后冬日的寒风眼见即将离去，任凭外界喧嚣也再无法干预爱情鸟张开翅膀的彼此臣服。他们依偎着搅拌起绵绵情思。春天已然悄悄重冒可爱的新芽，两抹绿意如今彻底回归至宝石般晶莹、原先破碎的水晶被重新拼凑起盎然生机；暖黄的阳光也终于破开天际，温暖的投射下最后冬日的乌云始终消散、万里缓缓趋近水天的澄澈蓝色，波澜起甜意绽放的涟漪。

    倦鸟归巢。人间之神终于沐浴阳光，怀抱他彼此宣誓的爱侣起飞。从此无人见证，却更将天地可鉴。

    又或着其实有人看见了。例如高级大楼角落那台忠实的监控摄像头，在固定的工作中闪烁着红光，持续将特定方位的所有画面送回。

    但再怎样的高级安保毕竟也不是蝙蝠科技，听不到对话声的布鲁斯只能想办法清晰画面然后解读口型。

    『……那你现在对我说这番话的意义到底何在？如果只是纯粹来告诉我你完全彻底一点不后悔……gosh！Fuck off , Superman .』

    『……什、我什么时候想要……克拉克，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天知道我才刚刚流产，你怎么会认为现在的我有心神和你讨论去留的问题？你真是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你……』

    『我、恨、你。』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克拉克，不是你想要主动离开我的吗，现在又到底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回事？我们……你在说什么啊？……』

    『不要……』

    『你弄痛我了，克拉克......』

    『……拜托、拜托，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要离开你啊，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别这样，你真的让我害怕了克拉克……』

    ……

    『你不能利用我仅剩的感情，这太卑劣了。』

    ……

    『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要离开你。』

    『你为什么会那么认为？没有、没有的事啊……你是听谁说的吗？是札坦娜和你说的吗？她说我想要离开你，还是催促你离开我？』

    ……

    蝙蝠洞内大屏幕前的布鲁斯没有回头：「你冲动了，小札。」他知道后面的札坦娜听得见。

    「我刚刚应该更早阻止你。」布鲁斯不禁懊悔，可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们视角中，画面中的汤米似乎害怕得想要挣扎跃起却被超人一把拽住身躯，于是只能抽抽搭搭地埋头哭泣。

    伫立后方的札坦娜颤抖地摀着嘴，她没想到自己先前寻超人理论的行为竟会成为这种导火线。亲眼看见和转借听说的冲击感完全不同，新仇旧恨相加，将汤米视为好友的札坦娜如今剐超人千刀的心都有了。

    尤其后续，他们看见汤米又被人间之神逮回怀抱，虽因角度问题所以他们不再能看见埋头的汤米都说了些什么，却绝对能分明辨识出汤米接下来身躯的强烈颤抖。那实在让人极度心寒，他们完全不敢想象卡尔究竟都对汤米说了些什么。

    『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啊。』这句话在蝙蝠洞众人眼中是汤米最后的挣扎。

    『你让我有点乱了克拉克，你是不想要我的原谅吗？』

    然而挣扎的最终结果却只更加让人不忍直视。

    太可怕了。

    ……到底该是怎样经年累月对受害者的绝对控制，才能逼迫对方在遭受那么多分明根本不该原谅的事后，还最终依旧选择……

    ──『我最亲爱的……当然了。』他们眼中，汤米的神情俨然是完全的再次受控，才会还对加害者做出保证：

    『我们回家，然后我们永远不再分离。』

    「拜托告诉我你还有计划，布鲁斯。」札坦娜指甲刺进拳肉：「我们不能放任那人渣毁了我们的朋友！」

    「……」布鲁斯没有用言语回答，而是手上几番操作，将屏幕接通上某个人。

    要是汤米在这儿，大约会很惊讶于这张出现的面孔。

    向来活泼的棕发小伙如今几乎浑身颓丧并疲惫，在分明是由自己接起的连络器后还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对面的角色究竟是谁。要知道就是在被压榨得最厉害的时间里他也从未如此。

    『喔……喔喔蝙蝠侠你好。』卢卡扯出一个应该可以被归类成表达欢迎的笑容，不过随后大约也晓得自己脸上的僵硬，卢卡放弃地回归到一脸丧：『原谅我，我真的太久没睡了。话说你们夜行性的英雄平常会不会喝什么特制的红牛或着怪兽饮料啊如果有的话我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尝试看看当然我是说如果可以……』

    「你之前说你那边有超人药剂。」布鲁斯打断。

    而一谈到正事，方才说话间几乎要瘫上桌面的卢卡便可见地凛然打正。他对蝙蝠侠的问题给与肯定，却也再次强调这种超人药剂对人体的强烈伤害性。那药剂固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普通的人体素质瞬提至与超人同级地步，却会残留不可逆的、对细胞的永久性伤害，长期服用相当于自杀。这一难以改善的缺陷，也是此配方之所以被汤米视为失败品然后废弃的大原因。

    「……拜托你们一定要救他出来。」卢卡：「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从前居然都没发现。」

    布鲁斯只告诉卢卡他们将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