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云檀将心灯放回原处,有些恍惚地喃喃道。
她刚才得知了她的师父扶摇剑尊司渝,生平最大的憾事。
这件事,也是导致司渝如今重伤闭关的原因。
因此司渝在闭关前把心灯交给了她,以防自己有什么不测,好让自己唯一的弟子云檀继任阁主之位,执掌剑阁。
师尊啊师尊,你可真是太傻了。
云檀想到她在心灯里看到的,司渝的生平过往。
有谁知道,冷面无情的扶摇剑尊,实际上是个痴情种呢?还是个蠢到没救,被人玩弄感情的痴情种。
“少阁主,尊主请您过去!”
门外有弟子匆匆来报。
想是司渝已大限将至了吧,竟连传讯符也无法动用,须得使弟子来传话。
云檀这么想着,一边推开门,去了摇光峰。
静室内燃着祛毒的清静香,剑阁阁主司渝端坐在榻上,隔着缭绕的烟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徒儿。
云檀朝他行礼。
“不必。”司渝开口止住了她的动作,往常那把如同击冰碎玉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虚弱。
司渝这是中了咒,还是无物可解的轮回咒。
云檀悄悄地打量着他。扶摇剑尊司渝,乃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容颜俊丽,如今他周身的气势已经越发微弱,唯有那檐下白梅,春枝初雪都不足以形容的美貌,在轮回咒的折磨下,依旧没有消减半分。甚至因为虚弱,显得更加令人怜惜。
只是那唇色也太苍白了些,快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了。
温妙姝是眼瞎了,才舍得玩弄这样的美人。云檀心想。
“阿檀,过来。”
司渝不知道云檀有可以看透心灯的秘术,并不知晓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过往。
云檀走到他身前,乖巧地跪坐下来。
“我走后,你切记,要约束弟子,低调行事。如今剑阁……”
司渝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时一条条地,事无巨细地吩咐她。
云檀低下头,静静地听着。
……
末了,司渝伸出手。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徒儿,剑阁交给她,他很放心。
司渝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但他犹疑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云檀看着他银色的睫毛垂下去。随后,那双常常荡漾着月光湖水的眼睛,也静静地阖上了。
司渝后悔吗?
或许不后悔吧。
哎,傻子。
云檀在心里又叹了一声,合上门,走了出去。
清云历三百二十七年,剑阁阁主司渝,身中轮回咒,殒身摇光峰。
……
云檀醒了。
她已经长久地不做梦了,方才却不知为何,竟梦见了自己的师尊司渝,还是他离世的那一天。
梦境真实得像刚刚发生过,司渝身侧那种清淡的香气好像还缭绕在她的鼻尖,云檀不由有些恍惚。
等等,她不自觉地蹙眉,敏感地发现了不对。
这里不是剑阁,是哪里?
云檀心念一动,就要召唤出青麟剑。
她的动作顿住了。
云檀的丹田里灵力空空如也,平日里随身片刻不离的本命灵剑也不见踪影。
她立刻翻身下床,推开门,大步地走了出去。
暗蓝的天空中无星无月,院中弥漫着青色的雾气。她心下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还没确认,忽然迎面跑过来一个少年,热情地对她招呼道:
“云姑娘,你去哪儿?”
到了云檀这个境界,等闲没人能够偷袭她,还让她毫无所觉地困在幻阵之中了。
云檀看着少年,问他:“你认识我吗?”
那少年愣愣道:“认识呀,云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相月啊。”
“两天前,你说要去瀛洲寻人,结果被魍生雾阻了道,这才借住在我家的。”
瀛洲?哪里来的瀛洲,瀛洲的洞府不是早在夏元历时就被夷平了吗?
云檀少见地呆住了。
她原本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在琼光界呆久了,前尘对她来说,已经很遥远了。
只是,这时她却不得不生出一个有些大胆的猜测。
……
等从那叫做相月的少年嘴里又套出一些话,云檀才确认,她确实是回到了夏元历四百年。
只是,夏元历四百年,哪里来的云檀?
她那时候还没出生罢。
云檀这一世还在娘胎的时候,就被扶摇剑尊预定了做徒弟,一出生就带回了剑阁。等再出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青麟剑,哪里会有这样毫无灵力,如同凡人一般流落在外的时候?
等等,夏元历四百年……
这不是她的师尊司渝初次遇到温妙姝的时间吗!
云檀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对于在司渝心灯里看到的过往,更是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哪里?”她抓着相月的手臂,问道。
相月被她握着手臂,有些脸红,却依旧忍不住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是夜都。”
竟然真的是夜都!
云檀愣了一下。
这一切是巧合吗?
和司渝遇到温妙姝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檀立刻就要出门。
“云姑娘,你上哪儿啊?这时不可外出的!”相月急急地喊她。
夜都规矩,辰时一到,不可外出。否则,遇生则死,遇死则生。
只是这时候不出门,到哪去捡重伤迷路还失明了的小猫咪呢!
云檀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
她原本就是表面恭敬的性格,自从看过司渝的心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扶摇剑,无所不能的师尊大人,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彻底破碎,完全变成了一只傻乎乎的小白猫。
她没理会相月的呼喊,随手拿过一顶黑纱笠遮住脸,迅速地出了门。
没办法,虽然傻,那也是前世照拂了她数百年,引领她登上道途的师尊,既然知道他或许在此地,云檀不可能放着不管。
……
离水九曲,去六存三。
虽然没有一丝灵力,但是云檀的理论知识还在,不过是个星洲夜都的雾障,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她算着时间和方位,准确地避过了夜都行路的“贵客”们。
云檀一边绕路,一边回忆起司渝的心灯里,他被困住的位置。
.
司渝是为了找赤云珠来这里的。
这是他初次下山试炼,原本就什么都不懂。然而他生性高傲,非要逞强独自出行,来星洲后人生地不熟,被偷了储物袋都没发现,还险些被女妖怪掳去做了男宠。
司渝费进千辛万苦杀出来,灵力都要耗光了,本来这时候应该立刻回去,只是他性格执着一根筋,非得要完成任务。一进夜都,就被四下茫茫的魍生雾迷了路,好不容易拿到了赤云珠,却遇到夜都的鬼煞雨,周围还时不时有被称为厌生的恶鬼出巡,根本寸步不能前行,他只好藏在一处荆棘密布的洞穴里。
司渝本就中了夜都的瘴雾,目不能视,又刚经历过一场和罗刹鬼的恶战,这时奄奄一息地靠在风墙上,忍不住有些绝望。
他心想,我要死了吗?
远处忽然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铃铛摇动的声音。
司渝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在外历练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明白夜都里那些罗刹恶鬼不是最可怕的,能在这种地方生存的,看似安宁无害之物,才更加可怕。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来人”。
“哎呀,这里有个活的诶,让我看看……”
“——竟然是一只白毛小猫咪!”
一道甜甜的女声响起来。
司渝一脸羞耻地握住了灵剑。
只是他受困于瘴雾之毒,浑身又灵气耗尽,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你是何人!”他强撑着出声问道。
“——你的心上人。”
云檀忍不住皮了一下,眼看司渝鼻子都要气歪了,才得逞地笑了笑。
“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
明明满地都是荆棘毒刺,她却轻轻巧巧,如履平地,丝毫不受影响地走到了司渝身边,“想活命,就跟我走。”
司渝费尽全力地往后蹭了蹭,警惕地转向她的方向。
“喂,能起来吗?”云檀伸出手。
司渝一动不动,很有些慌张,但他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很灵敏,这时听到了云檀的呼吸声,知道她至少不是鬼怪了。
他僵着脸,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檀在心里切了一声,果然他喜欢温仙子那种白莲花类型的,当初人家一喊,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
明知道司渝吃这套,云檀却偏不要他如意。
“快点,虽说你是只小猫咪,但是好歹是公的嘛,难道要我一个小姑娘把你抱起来呀?”
云檀盯着他茫然的双眼,又不怀好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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