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渝暗自咬紧牙关,在云檀的帮助下挪了两步。
两人还没走出山洞,外面昏蓝的天色却骤然一转,变成了一种凝结着血气的玄黑。阴风瑟瑟,空气中传来一阵令人十分难受的呼啸声。
“不好,厌生来了!”
云檀低叹一声,一把将戴着的纱笠拽下来,扣在司渝头上。
此时,夜都的天空已经风雨交加。这风雨却不是凡间的风雨,而是由怨煞凝聚而成,碰到就会被侵染神魂的阴雨。
连绵不断的阴雨中,夜都最难对付的恶鬼厌生,成群结队地穿行在山林里。
这种被称为“厌生”的鬼怪,是生于此地的妖兽被借道的修罗鬼附身所生。其外形十分奇异,背生骨翼,腹带粼甲,头顶还长着巨大的鬼角。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撕裂一切活物的本能,因此被当地人起名叫做厌生。
四下危机四伏,云檀悄悄地屏住了气息。
对于以往的她来说,厌生自然是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小鬼,不用抬手就能灭掉一大群。然而现在云檀一丝灵力也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她自己想逃脱倒是不难,只是还要保护旁边这个重伤的拖油瓶,自然得拿出十分谨慎来对付。
厌生们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显然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有几只忽然循着风里的味道,冲着二人所在的山洞过来了。
云檀四下环顾,忽然将袖子上围着的披纱拽下来,撕了半幅,空气里传来清脆的裂帛声。
“你做什么?”司渝惊疑不定地道。
“莫要出声。”云檀打断了他的话语。
她用披纱拦在山洞外面,围了一道辟邪的阵法。
这阵法原本是用来破魔煞的,要用霰砂和帝流浆在四极八卦盘上布阵。现在云檀也不知道用来对付厌生有没有用,她手头也没有霰砂和帝流浆,只能瞎试了。
厌生停在了山洞前,仿佛有些迷惑,只在洞外徘徊不定,并未上前。
……看来好像有点用?
云檀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云檀正想着怎么把它们彻底赶走,谁料此时风雨大作,她搭在山洞外面的“纱阵”,忽然被阴风吹落了一角!
她暗叹一声,不好!
果然,霎时阵法已破,那几只厌生不再犹豫,朝洞口扑了过来。
那是来自修罗鬼道的死气,带着无数将死之人的绝望,朝着云檀扑面而来。
伴随着无数痛苦的呜咽声,厌生的利爪近在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云檀脑海里忽然出现一段咒语。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吟诵了出来。
少女清甜的声音回响在呼啸的阴风里,竟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
厌生仿佛被这声音迷惑了,又齐齐动作僵硬地停顿了下来。
随着云檀的诵念,厌生们在洞口徘徊了一会儿,渐渐步伐凌乱地往外走去。
这解魂咒还是司渝当初教她的。
眼看厌生们就要走到别处,云檀分神想道。
她又望了一眼那边的少年版司渝,后者窝在角落里,一张小脸煞白,惊魂未定,真是可怜啊。
阴雨越来越大,雨声冲刷着树林,有一滴冲过纱帐,落在了云檀的袖子上。
午时已到,诸行秽乱,已即生变!
霎时间,厌生们好像“清醒”了,又重新向洞口冲过来。
——云檀灵力不够,发挥不了咒术原本的威力!
可叹她此时手头无兵器,丹田也没有一丝灵力。
怎么办?!
玄黑色的雷光从天穹落下来,狭窄的山洞因此亮了一瞬,少年腰间的佩剑,在闪电下反射出一泓银月般的光辉。
“小心……”司渝急道。
他好歹有点良心,知道云檀不是坏人,看她要动扶摇剑,连忙出声提醒。
扶摇认主,这也是他法宝都被偷走,本命灵剑却还能留着的原因。
司渝的后半截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云檀轻轻松松地将扶摇剑抽了出来。
等闲人触之即伤的灵剑,在她手中,却规矩得像一把寻常兵器。
司渝惊讶地瞪大了眼。
云檀此时虽然没有灵力,但剑招还记得,扶摇剑又听她的话,如臂指使,很快破除了雾障。
朔风凛凛,银光闪烁,少女手持利刃,剑势冲破冷雨,在万鬼的哭嚎声中,将洞口的厌生尽数劈得灰飞烟灭。
她一回手,扶摇剑就回到了司渝的剑鞘里。
“走吧。”
“这位……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司渝大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丹凤眼,“看着”她的方向,又迟疑地问了一遍。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云檀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是你姑奶奶!”
看过司渝心灯的云檀,自然知道他人妖混血的身世。
她以前只知道司渝有妖修血脉,只是师尊大人怎么可能在她面前露出分毫端倪。直到看了心灯,云檀才知道,司渝的生父是银雪山脉司氏一族的族长。
在她说出那句话后,司渝不知道是不是急怒攻心——他原本就受了重伤,这时或许是羞愤交加,竟然昏过去,变回了原型。
——云檀不知道的是,她错怪司渝了,其实是司渝一直紧绷着精神,这时知道没有危险了,才晕过去的。
云檀倒提着晕乎乎的小雪豹,重新戴好纱笠,把毛茸茸师尊拎回了相月的院子。
相月没想到,云檀顶着鬼煞雨出门不仅毫发无伤,竟然还大变了一只活猫回来。
他立刻围过去,好奇道:“这是哪里捡的呀?”
云檀还没回答,相月又瞪大眼:“云姑娘,你的披帛怎么被扯断了,没受伤吧!”
“没事。”云檀摆摆手,“有没有热水,我给他治治伤口。”
相月立刻道:“有的,它受伤了吗?”
“都快没气了呢。”云檀调侃道。
司渝身上的灵宝都被偷走了,云檀自己也没有什么灵药,只好用夜都原本的治伤法子给司渝疗伤。只是相月这药实在是苦,云檀自己闻一闻都要吐了。
她看着一旁蜷着爪子的小毛团,心想不知道雪豹有没有味觉,想来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估计会被苦醒吧。
几日过去,魍生雾的伤是治好了,只是司渝的内伤却不能用夜都的方子来治。
还好夜都的雨季已经过去,子时来之前,城里的居民会出来做生意了。
云檀翻了翻自己的包袱,在里面找到了一点金珠,狠下心去唯一一家灵草店里,把库存的几株白苓草全部买了回来。
这玩意在剑阁,用来喂幻兽,估计它们都不吃。可惜现在夜都只能找得到这个,只好委屈师尊大人了。
云檀幸灾乐祸地想。
白苓草难吃是难吃,药效还是不错的,几株下去效果显著,昏迷了好几天的小雪豹终于睁开了他朦胧的眼睛。
随后,他动了动爪子,似乎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忽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嗷呜声。
云檀再一眨眼,毛绒绒小猫已经不见了,床上只有一个脸色奇差的美貌少年。
“你……!”
“我什么我?”云檀挑眉看着他,“怎么,你们妖修,被人看到原型还要负责的吗?”
“……一派胡言!”司渝立刻否认,他眼光有些心虚地乱飘,忽然凝目看向云檀手上端着的碗,神色恍惚地问,“那是什么?!”
“哦,白苓草,”云檀低头,“还有一口,快喝了。”
司渝立刻往后蹭:“我不喝。”
“这可是我花光积蓄买的,不喝也得喝!”
司渝这才刚醒来,身体十分虚弱,完全不是云檀的对手,这时盯着近在咫尺的碗,露出了十分绝望的神情。
“云姑娘,你在里面吗?”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相月一边推门,一边出声询问道。
云檀听见他要进来,也并不在意,依旧按着司渝,把最后一点白苓汁给他灌了进去。
相月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情景。
他对司渝原身倒是挺友好的,这时冷不丁看到一个床上倚着一个俊俏少年,还和云檀是这种姿势,神情立刻变得不是很好看。
“这是谁?!”
云檀笑嘻嘻地回头:“这就是那只小猫啊。”
“什么?!他是个妖怪?”相月不免大惊失色。
司渝最恨被人这么说,一时狠狠地盯着他,眼里几乎要生出利箭来。
云檀看他要炸毛了,并不安抚,而是立刻对相月说:“哎呀,多亏了相月这几天收留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
“没事的没事的…… ”相月被她这么笑盈盈地看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面上也变得十分不好意思。
“云姑娘,那个,你的药是不是快熬好了啊,我去帮你看着。”
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
司渝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在别人家里,他刚才还冒犯了主人家,一时又气又羞恼,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檀欣赏够了他的神色,才慢悠悠地把碗扣上,拎着食盒出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
“小猫乖乖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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