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不可点灯!”
狭窄的小巷中回荡着更夫有些奇怪的吆喝声。云檀踩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 小心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龙渊境的第六层是一座凡间的城池, 沿街的店铺民居和远处的城楼轮廓都栩栩如生。只是家家户户的檐角, 皆悬挂着一盏盏白色的灯笼。
来往的“百姓”穿着大红大绿的布衣,头戴高高的尖角帽子,行走间步伐僵硬,眼底发青。
这分明是一座鬼城。
从第五层的沼泽到第六层的鬼城, 云檀实在无法理解灵照真人的恶趣味。如果他本人在这里,云檀一定会问他,你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
她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还好这些城中的“居民”虽然没有什么神智,但也好像并不是那种见人就疯的厉鬼, 不会对陌生人贸然发起攻击。
只是, 这一层的龙鳞会在哪里呢?
寂静的巷子里, 忽然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一顶大红的轿子从街对面缓缓地飘过来, 抬轿的轿夫和吹打的人都裹着一身纸糊一样的红袍,神情与动作十分僵硬。
轿帘合的严严实实, 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
在一片灰寂沉暗的景色里,这顶轿子的出现着实惹眼。云檀靠在小巷的转角处,看着它缓缓地移动过来, 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喜轿在城中足足绕了三圈, 唢呐的声音在整座城里响了一遍,它才终于停在了一座宅子前。
宅子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两只纸糊的白色灯笼, 其上用墨水写着大大的“奠”字。
打头的抬轿人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直愣愣地走上前去,直接将手按上门上的铜锁,一下将那门推开。
老旧的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
空气里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云檀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就在那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道雪亮的符光,“啪”的一声从门缝里飞出来,贴在了抬轿人的脑门上。
数道符箓接踵而至,如流星般朝着外面飞去。
迎亲队的一行“人”本如同泥塑一样僵硬的动作,霎时间好像因这突如其来的符咒打开了什么开关,面上的人皮纷纷脱落,露出了纸糊的架子来。
怎么竟然是些纸人?!
虽然早有准备,云檀还是被这些纸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原来“不可点灯”是这个意思吗?难道城中之人竟然全是纸糊的?
想到钟灵山的种种奇巧术法,云檀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边的纸人们已经放下抬着的轿子,像失控一样把宅子的大门挤开,扑向了院子里。
院中显然不止一个人,看样子里面的人也是埋伏了许久,十分有备而来。
此时一众修士们纷纷拔出武器,朝着抬轿的纸人攻了过去。
一时间,院内刀光剑影,纸絮纷飞。
只是这些纸人,竟然不如云檀想得那样脆弱。
它们的皮虽然是纸糊的,内里确是铁铸的骨架,等闲兵器砍上去,只能发出噼啪的声响。
趁院中的修士们还没察觉自己的存在,云檀捏了个隐身诀,想要凑近那顶轿子看一看。
然而她还没走近,刀光剑影中,一支红叶箭忽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朝着云檀所在的方向直直地射了过去。
被发现了?!
云檀被吓了一跳,身体已经快过反应地迅速朝后一仰。那枚箭矢险险地擦过她的肩膀,直直地钉在了轿沿的流苏上。
原本稳稳地端放在地上的轿子,因为这支箭的力度,竟然晃了一下。
“住手!”
眼看下一箭已经又朝着那顶轿子射了过去,正在和纸人打斗的修士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子开口制止道。
“十三,我说过了,莫要轻举妄动。”
小院里这些修士都身穿青色袍服,衣袖和下摆上用白线绣着鹭鸟的纹样,看打扮像是白鹭宫的人。
云檀反身跳上屋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场景。
这样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她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是这些白鹭宫的弟子修为大都与她差不多,对方又有十几个人,还是小心为好。
“同这些纸皮傀儡纠缠什么,现下不是应当赶紧找到龙鳞么?”
方才朝轿子射箭的那名少年闻言,一脸不服地反驳道。
“破阵之法,必然在这新娘身上,赶紧将她杀了,拿到龙鳞才是正经。”
他旁边有人跟着附和道:“屈锦不是都说了吗,第六层的龙鳞便在迎亲花轿里,这些纸人又将那轿子看得那么紧,龙鳞不在里面,还能在谁的身上呢?”
“住口!”先前说话那女子听到这话好像有些生气,但她依旧坚持着不松口,皱眉说了一句:“莫要轻举妄动。”
那少年不满地“哼”了一声:“快些,女人就是喜欢磨磨蹭蹭,若不是我们提前找到……”
他话一半还没说完,一道有些轻佻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等等,十三,你看那里,好像还有一个人哦。”
“何方道友,为何不肯露面呢?”
说话的男子脸上笑意盈盈,语气颇有些慢条斯理。
只是他的动作却全然不像说的话那么好听——他手中弓弦拉满,已然对准了云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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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檀不再怀疑,这下确实是被发现了。
她隐身术本来就学的不好,何况是在这些白鹭宫的弟子面前,被察觉也不是什么怪事。
“好说好说。”
坐在屋檐上的白衣少女显出身形,对着下方手持长弓的人眨了眨眼,笑得十分人畜无害。
“原来是剑阁的小友。”
那白鹭宫的修士一眼道破云檀的身份,手上拉弓的动作松了几分,“这么快便独自到了这里,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不敢不敢。”云檀假笑道。
那男子笑了笑,显然也知道云檀不是他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忽然话锋一转,变脸如翻书地说:“你我能在此处相遇,也是缘分。”
“不如……”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先前那叫十三的少年忽然嗤了一声,打断了那男人的话,“喂,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等我们解决了这些玩意儿,放过你也不是不行。”
他们一边同那些纸人,不,应当叫做铁骨人的傀儡周旋,还要一边和云檀说话,防备她忽然偷袭,也不是很轻松。
云檀依旧道:“好说好说。”
她慢悠悠地理了一下衣角,从屋檐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十几支银箭齐刷刷地指向了她。
那男子笑了笑,道:“姑娘莫怪,我等并无恶意。”
云檀歪头看着他,语气平平道:“你,小心身后……”
那男子反应倒是很快,这时飞速地一抬手,将纸人击飞了。
“剑修不是都很会杀人么?你是谁的弟子?”
先前那少年跟着插话道,“想要我们放过你,便过来把这些东西解决了,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云檀:“……唔。”
似乎是看云檀并没有露出反对的神色,那少年认定了她好欺负,这时一面抬起长弓,干脆利落地射中一只铁骨人的颈骨,一面颐指气使地道:“还不快过来帮忙,若是有点用处,我等去下一层,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带着你。”
先前那第一个开口制止的女子方才听到那少年的话,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这时她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在不着痕迹地看了云檀一眼后,她对那年轻人低斥道:“十三,不可无理!”
“怕什么,她只有一个人,又在龙渊境之中,自然是应当听我们的才是。”
那叫十三的白鹭宫弟子望着云檀一脸袖手旁观,好像完全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忽然有些生气地催道,“还不快些过来。”
似乎是被他的态度所激,少女有些迟疑地拔出了灵剑。
“倒是把好剑。”
十三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云檀一开始藏在旁边看戏了,这时盯着她的脸愣了一下,又使唤道,“哼,这还差不多……过来帮我!”
玉响萤剑刃平平递出,一剑将十三旁边傀儡的颈骨斩断。
白鹭宫的人可能也觉得这孤身在此的剑修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又转头去对付那些傀儡了。
云檀的动作明显是在划水,只是十三可能对她的实力预期也不高,竟然看起来还挺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我叫……”
少女轻软的声音被淹没在兵器碰撞的声音里,令人听得不是很分明。
“什么,大声点?”
“——我叫你姑奶奶!”
云檀忽然反手一剑击开朝她扑过来的铁骨人,而后身形一转,借着十三射出的箭矢一踏,朝着那顶轿子的方向跃了过去。
开玩笑,堂堂剑阁弟子,还要看他白鹭宫的脸色,那是不可能的!
她剑尖一挑,直接将那轿帘掀开。
即使外面打得再如何天翻地覆如火如荼,那轿子依旧岿然不动,云檀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只是她才不可能被臭屁小孩指使,人多势众又如何,既然大家都这么想要龙鳞,那就各凭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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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中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盖着喜帕的新娘。
既然已经打开了轿子,云檀也没想反悔,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剑风凛冽,直接将新娘头上的红纱吹掉了。
云檀这才发现,原来将盖头顶起来的,竟然不是凤冠,而是两根龙角。
她生生地收住了剑势。
正如司渝前世的剑道是“不平”,白桢的剑道是无常,云檀当然也有自己的剑道。
她的剑道是无畏,两世走的都是剑出无回的路子,这时骤然回身,剑气翻涌,差一点反伤了自身。
云檀偏过头,将涌到喉咙的血气咽下去,看向那轿子中的新娘。
新娘眼睛一眨不眨地回视着她。
白鹭宫的人也因为这惊变愣住了,这时都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不知道灵照真人这秘境叫做龙渊境啊,这新娘竟是个龙女的模样!
她的头顶生着珊瑚枝一般的犄角,半边脸颊被反光的象牙色鳞甲覆盖,看着有些吓人,只是望着云檀的眼神却是很懵懂的。
龙女伸出手,握住了云檀想要收回去的剑刃。
空手接白刃,又来?
云檀十分不合时宜地想道。
只是玉响萤却不是寻常兵器,龙女的手立刻被划伤了。
她收回手,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沉默半晌,忽然掉下了一颗眼泪。
云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明明是在秘境中,这龙女最多也只是一个虚影幻化,玉响萤却似乎因为饮了龙血的缘故,发出一声兴奋的轻鸣。
云檀立刻将它收回剑鞘。
龙女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动作,试探性地伸出手,在玉响萤的剑柄上摸了一下。
二人原本是龙女坐在轿子里,云檀站在外面的姿势。
看云檀好像没有拒绝,她忽然直起身,从轿子里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云檀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便不过几尺,这时几乎要挨着了。
云檀有些不适地退后一步,谁料那龙女竟然凑过来,轻轻地嗅了一下她身上的气息。
她虽然是少女模样,但行为却如同小孩子一般,令人难以琢磨。
“阿寻,不坏。”
龙女拉了一下云檀的衣角,歪头看着她。
“姐姐不要怕阿寻。”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奇特,好像很久没有开口,十分生疏,又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
因为龙女的手上还滴着血,云檀的衣角也因此染上了血渍。
“我喜欢……它。”她又看了一眼云檀带着的剑,“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不行。”云檀立刻拒绝道。
“好吧。”龙女扁扁嘴,道,“你要什么,我可以和你交换。”
不等云檀开口,白鹭宫已有人出声道:“我同你交换!你要什么?”
龙女转过头,平平地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没有回答他。
先前那第一个说话的女子也试探道:“不知这位仙子,怎么称呼……?您要什么,可以尽管说出来,白鹭宫也愿意与您交换。”
龙女抬起下巴,望了他们一眼:“你们的,我不要。”
她看着云檀说:“阿寻,是我的名字。”
“阿寻能跟着你吗?”
你不是在嫁人吗……云檀很想吐槽一句,且自她从轿子里出来后,那些铁骨人也不动了,纷纷整齐地立在原地。
还不等云檀回答,一阵清风吹过,紧接着,有人一脚踹开了门。
“还想跑?!”
他停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阵势,“嚯”了一声。
“好热闹啊!”
白鹭宫的人都一脸警惕地望着这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却只见他变了神色,一脸讶然地看向那剑阁的少女。
“云檀!啊啊啊,我找到你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吧!”
云檀有些无语地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乔观心,“唔”了一声。
乔观心眼睛转了一圈,好像没看懂什么形势一般眨眨眼,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檀正想着怎么措辞,白鹭宫的十三忽然大声地打断了她。
“好哇!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乔观心眯了眯眼,看向他,也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
“冤家路窄,竟然是你!”
“少废话,之前的账还没算,既然你送上门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十三缓缓拉弓,箭尖已直直地指向了乔观心。
乔观心冷冷一笑:“呵呵,看来你们还是不死心,找我不成,又去找了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屈锦罢。”
他朝着那拿着金弓的男人身后看了一眼,“白鹭宫的人只有这点本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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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剑修打起架来,风格是凌厉壮阔,那么碧落殿的功法,则在一个仙字,一招一式都十分缥缈,令人十分捉摸不透。
在白鹭宫三人的围攻之下,乔观心衣袂飘飞,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众人可以看到身形掠过的轨迹,却找不到他真正停落的点。
看来他之前对云檀所说的倒不是吹牛,以一打三,竟也游刃有余。
剑影弦光之间,忽而有一道身影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窜向了龙女的方向。
云檀眸光一凛,骤然拔剑,刺向了旁边的那道影子!
“哎呀呀,被发现了!”
虚空中的人影重新现出了身形,正是第五层那个抢走龙鳞的碧落殿弟子。
“屈锦!”乔观心一边应付白鹭宫的人,一边分心地对云檀道,“劳烦你替我抓住他!”
即使乔观心不说话,云檀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人。
她提剑而起,剑光织就一张密密大网,又像潮水一样沉落,在乔观心的师弟屈锦脚下铺开。
剑域!
这分明是金丹期的剑修才能放出的招式,见到屈锦脚下的银光,白鹭宫其他人自然知道云檀方才是在藏拙,看着她的眼神也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云檀也是这一世第一次用剑域。
因为屈锦的驭光步已臻化境,若是不慎便会被他跑了,云檀才想试试用剑域的力量,把他困在其中。
屈锦之感到一股一往无前的威势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拼命地想挪动一步,却难以行动,唯有额角滴落下了几粒虚汗来。
下一秒,云檀的剑光已经近在眼前。
眼看是逃不掉了,屈锦不退反进,忽然身形一闪,已到了云檀身侧。
云檀先前的时候其实已经因为撤剑受了内伤,这时本就是强行开了剑域,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好在屈锦似乎没有看出来,只将那枚从云檀手中抢来的龙鳞向空中一抛。
“仙女姐姐,莫要再追着我了,我还给你便是!”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扭成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弧度,从云檀的剑域中冲了出去!
由于屈锦的动作,旁边袖手旁观的白鹭宫弟子也纷纷忍不住出手,上前抢夺那枚龙鳞。
一时人影纷乱,各式五花八门的法宝在空中乱飞,打断了云檀的动作。
好狡猾!
云檀心想,就算龙鳞不要了,也必须抓住这个人。
她一边追过去,一边喊道:“站住!”
只可惜屈锦的动作飞快,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眼看就要溜到门口。
在旁边站了半天的铁骨傀儡好像受到了什么指令,忽然移动过去,将门口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不许跑。”
龙女不知何时重新坐回了轿子里。
她手指平平一抬,那些只剩下骨架的傀儡动作整齐划一,将屈锦包住了。
后者被一道笼子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屈锦站在其中,十分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
龙女又重复了一遍。
“不许跑哦。”
云檀反手掀开面前挡着的人,朝屈锦走过去,冷笑一声:“你再跑啊!”
“龙子殿下!”
屈锦好像这才看到轿子里的人,他瞪大双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境,一动不动地僵住了。
“龙女”不自觉地“啊”了一声,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我?”
屈锦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龙子殿下,你快将我放出去,我便是来找你的!你莫要被别的坏女人骗了!”
他说着,眼神看向云檀,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龙女”忽然“哼”了一声,轻轻地一拍手:“不许你说姐姐!”
纸人傀儡的骨架圈成的牢笼收紧一圈,勒住了屈锦的脖颈。
“……殿下,我我我,我错了!”
屈锦忙不迭地改口,又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瞪着云檀。
“龙女”从轿子里钻出来,走到云檀面前,邀赏一样道:“姐姐,我把他抓住啦。”
虽然看起来她好像暂时没有敌意,然而云檀总觉得哪里怪怪地,忍不住道:“龙女殿下,不用叫我姐姐。”
“阿寻不是龙女!”
“龙女”瞪大眼睛,分辩道:“母上是龙女,阿寻是小龙。”
云檀:“……”
她仔细地打量了面前这位新娘的模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对不起,长得不像正常人的,对她来说,真的很难辨认性别。
屈锦被困在笼子里,忽然趁云檀不注意,偷偷地做了一个手势。
白鹭宫里一直盯着他二人的一部分弟子,这时悄无声息地拉开弓箭,箭矢在暗地里瞄准了云檀和乔观心。
云檀当然不会没有察觉,她心下暗道一句卑鄙无耻,想来白鹭宫的人便是和屈锦狼狈为奸,又事先约好了什么交易,才会这么快便到了第六层。
白鹭宫的人也看出来云檀和乔观心认识,这时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拔出兵器攻向了乔观心。
眼看一场恶战是没法避免了,云檀咬了一下嘴唇,正想提醒一下乔观心。
阿寻忽然有些生气地说:“走开!”
随着他的话语,宅子的大门竟倏而化成了一道传送阵。
“你们,出去。”
龙渊境的第六层,竟然是完全听从他的意志!
他话音刚落,第六层的大门已经打开,那些拿着弓箭的弟子脚下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传送阵,眼看就要被送走了。
乔观心不自觉地停了手,目瞪口呆道:“……这也行?”
云檀也感觉自己好像拿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金手指。
看阿寻飞速地召唤出无数传送阵,云檀忽然恶趣味发作,对他试探地道:“把那个人留下。”
白鹭宫的人纷纷被阿寻丢出了第六层,除去被云檀指着的那人。
“龙鳞在你那里吧。”云檀走到十三身边,笑盈盈地道。
十三如同屈锦一般被铁骨人绑缚住了双手,这时站在原地,气愤地瞪着云檀:“你骗我!”
云檀:“我骗你做什么,我哪句说了假话。”
她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轮到我使唤你了,对不对,小孙子?”
十三大惊道:“你,你!”
云檀背着手在他身边绕了一圈:“你什么你,你也想像你的同门一样被丢出去吗,还不叫姑奶奶。”
“姑奶奶……”十三好像是权衡了半晌,最终还是想赢的心占据了上风,一脸屈辱地喊了出来。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龙子,十三,乔观心和云檀几人。
还有一个被关着的屈锦。
“原来三师弟转投了其他宗门,怪道我说怎么自那天后就再也没见到你了。”乔观心道。
屈锦好像并不上当:“人各有志,我虽然与白鹭宫做了交易,但是依旧是师尊的弟子嘛。”
“不要脸!”乔观心十分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
云檀心想,你上一世不也去了白鹭宫吗。
“装什么啊,你不也是想要师尊他老人家的,不然你来这龙渊境做什么?”屈锦仿佛对乔观心的做派十分嗤之以鼻,“只可惜我没有乔师兄运气好,也没有你那花言巧语的功夫,就连剑阁的人都愿意被你利用。”
他看了云檀一眼,此时竟还不死心,对着她循循善诱道:
“仙女姐姐,先前是我对不起你,咱们一笔勾销吧,我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不比乔观心强吗?”
乔观心好像怕云檀被他骗了,立刻走过去对她解释道:“我不是有心利用你……”
云檀抬手止住他还未出口的话语:“别动!”
她话音刚落,几枚光箭忽然朝着乔观心和阿寻的方向飞去,众人猝不及防被晃了一下。
等再睁开眼,铁笼里已经空空如也。
——竟被屈锦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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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尴尬的沉默里,乔观心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追捕叛徒之类的,还是交给长老们吧。”他十分没压力地道,“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
可能是云檀的眼神过于讶异,他又摸了摸鼻子,为自己找补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好办啊,对吧。”
“呵呵。”云檀扯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十足嘲讽的笑容,“你就是想要你师尊的宝贝吧,我看你与那屈锦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前世乔观心后面也去了白鹭宫,只能说他天性如此,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乔观心不再与云檀争辩,转而道:“方才他说把龙鳞还给你,你们之前遇见过?”
云檀将第五层的事情与他说了。
听到龙鳞差点给屈锦抢走,乔观心忍不住叹道:“你这是到手的鸭子都飞了啊!”
“好在你遇到了我,哈哈哈。”
乔观心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吧,凭你的气运,再加上我对我师尊他老人家的了解,一定能轻轻松松地过关!”
轻轻松松?
若不是阿寻,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被白鹭宫拿捏。
云檀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乔观心还以为云檀是对自己方才的说法有意见,虽然心里有些不好受,但也不再解释,佯作轻松地说起了别的事情。
“说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此处叫做龙渊境吗?”
云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你在第五层看到的,是蛟龙的遗骨哦。”
乔观心有些遗憾道:“可惜我未能亲眼目睹那龙骨的风姿。”
云檀凉凉道:“你等会下去,便可以看见了。”
“哈哈哈,那还是算了。”
阿寻忽然道:“姐姐,你要去哪?”
“我要找龙鳞。”云檀答道。
阿寻:“我能跟着你吗?我要跟着你。”
云檀:“……”
乔观心凉凉道:“第六层的阵眼就是他,有个龙子都在这里了,你还要什么龙鳞啊。”
额,没有龙鳞,带着一个龙女,不,龙子也行?
云檀有些呆滞地想道。
她正想着要不要走,识海忽然传来一阵玄妙的感应。
那枚花铃,是花神传承中留下的传讯方式,云檀又自己用术法重新炼化了一遍。若是戴着春铃花印记的人出了意外,她便会感应到。
司渝有危险!
云檀不再犹豫,她顺着春铃花的气息,感应到司渝就在不远处。
才从第五层出去,云檀都能解决的东西,没道理司渝会被困住。
她直接道:“去第七层。”
阿寻点了点头,随手划出一道传送阵,拉着云檀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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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是招摇山。”
绵密的雨丝落下来,阿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伞,给云檀撑起来,道,“姐姐不要淋湿了。”
“我呢?”乔观心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忍不住可怜巴巴道,“龙子殿下,我不配吗?”
阿寻看了他一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地转回去了。
乔观心忍不住啧啧称奇道:“你给他灌迷魂汤了?”
云檀懒得理他。
有阿寻在,几人在第七层基本上和开挂没什么区别,一路上的妖兽也不敢攻击,只是一进第七层,春铃花的气息便如同水滴入川,遍寻不见了。
云檀很肯定司渝就在这里,只是找不到方向。
云檀忍不住道:“阿寻,你知道哪里有人吗?”
龙子回答道:“姐姐要去哪里,是要找这里面的人吗?”
“是。”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是娘亲的地方。”
“我们不要去了好不好。”
“不好,”云檀忽然反应过来,阿寻带着他们在原地绕圈!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寻却又忽然直起身。
“哪里,有小虫子!”
“姐姐,我带你过去!”
他这下果然不再兜圈子,直奔东南方而去。
索桥的两端悬挂在绝崖之顶,其上数十黑袍人正围攻一名银发剑修。若是仔细地看去,便会发现他们的身形十分缥缈不定,脸部被重重的黑雾所覆盖。
阿寻望着绝崖上的人影,喃喃道:“有人把小虫子放进来了……”
魇鬼……
云檀心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
只是,春铃花不是说司渝有危险吗,那十数魇鬼,根本不是司渝的对手。
寒光之下,邪魔尽诛,眼看魇鬼就要在扶摇剑下灰飞烟灭……
电光火石间,云檀忽然彻悟,危险并不是源于魇鬼,而是御使魇鬼的人!
只是,那御使魇鬼的魔修,直到司渝把魇鬼尽数杀光,也没有出现。
难道她想错了?还是春铃花不好用……
云檀有些困惑地想,或许是她弄错了吧。
“小虫子跑掉了。”阿寻兀自说了一句。
司渝落到云檀的面前,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身边的乔观心一眼。
“师尊,这是怎么一回事?”云檀问道。
“我在此处碰到了魇鬼的踪迹,追着它们的气息到了铁索桥上。”
看云檀没有要解释乔观心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意思,司渝面色平平地用他那十分缺乏感情地语调叙述道,“菩提香被用光了,我只好先将魇鬼除掉。”
不错,确实是司渝的风格。
云檀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那魔修的踪迹呢,有眉目吗?”
“并未找到。”
司渝简短地回答,又问她,“你拿到龙鳞了吗?”
“哦,拿到了,”云檀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伸手将一旁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十三拎过来,对司渝玩笑道,“在我捡的便宜孙子这里。”
十三偏过头,一脸屈辱地瞪着云檀。
司渝却仿佛并不高兴。
“这是白鹭宫的人,你与他们起了争执吗?”
云檀道:“遇见了,免不了起争执嘛,他想使唤我,我便让他尝尝被人使唤的滋味。”
司渝道:“给了教训便是,不用一直带在身边。”
十三忍不住插话道:“听到没,你师尊让你把我放了!”
云檀笑嘻嘻地回答他:“对不起,他说了不算,你将龙鳞给我,我便把你放了。”
十三愤然道:“龙子殿下都听你的,你还要什么龙鳞!”
云檀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龙,指了指阿寻,对司渝道:“师尊,我在第六层遇到了这个小家伙。”
“龙渊境,原来真是有龙的吗?”
阿寻听到云檀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开心,木木地道:“阿寻是小龙。”
蓦地,他忽然瞪大眼,朝前走了一步,直勾勾地看着司渝。
还不等众人反应,阿寻手中忽然幻化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朝着司渝刺了过去。
“师尊小心!”云檀喊了一声。
司渝当然不会没有防备,立刻朝后退了一步,扶摇的寒光从九天之上落下,堪堪格挡住了阿寻的剑锋。
乔观心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愣愣道:“幻海斩心剑,他真的是龙子!”
云檀不知道阿寻为何要动手,但司渝或许并不是他的对手,阿寻在龙渊境中的力量,在场之人都是见识过的。
“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云檀问道。
乔观心摇了摇头:“我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不然你喊他一声试试?毕竟他那么听你的话……”
云檀此时深刻感受到了这个人的不靠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问了阿寻一句:“你做什么?”
眼前的一切好像在阿寻的面前消失了,他眼里只有司渝的身影。
生着龙角的少年手持利刃,一步一步地走向银发剑修,道:
“姐姐,他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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