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怎么啦？”云檀快步走到他身边去, 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司渝握住她的手臂，将云檀拉到自己身边：“过来, 要进去了。”
云檀“唔”了一声, 跟在他旁边往前走。
因为心里在想事情的缘故，云檀走得有些慢。
临近城门, 司渝停下来，朝她伸出手。
云檀看了他一眼，没动。
司渝垂眸看着她：“过来。”
云檀道：“我跟在你后面就好了。”
司渝抿唇，有些不悦地重复了一遍：“过来。”
云檀有些探询地望着他。过了几秒，还是将手放到他手里, 立刻被司渝一把握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眉梢, 在司渝看过来时, 云檀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对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司渝不辨喜怒地看了她一眼, 领着云檀进去了。
城门口的妖族士兵果然没有阻拦他二人，只在看到跟着他们身后的少年时屈身行礼, 问候道：“夏侯公子。”
夏侯瑾点点头, 有些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
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前方双手交握的两人身上。
虽然知道是因为契约的缘故，夏侯瑾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之感。
……
他顿了一下, 抛却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带着身边的龙子殿下快步跟了上去。
为了掩人耳目，在进入朝夕城前, 云檀便给阿寻找了一顶纱笠，遮住他十分显眼的龙角。阿寻这两天倒是非常听话，对此也没有发表什么异议。
因为如今是极乐之月的缘故，城中人潮喧嚷，十分热闹。来往的虽多是妖修，只是也大都有化形期以上的修为，除去少量长得实在奇形怪状的，其余和人族修士也没什么区别。
城中张灯结彩，一路上人声鼎沸，城中之人无不在议论极乐之月的事。
云檀听了一会，发觉他们是说原来今年的极乐之月，朝夕城城主会在金河举办宴会，为自己的独生女儿寻找夫婿。
据说他邀请了许多妖族世家前来，又放出消息说不看门第出身，只要谁能获得大小姐的欢心，便是朝夕城未来的另一位主人。
“如今的朝夕城主，是什么来头？”云檀有些好奇地问。
夏侯瑾道：“如今的城主是蔺氏族人，我昨日问过家中长辈，蔺氏确是当年应氏旧部之一。应无求被灭门之后，蔺氏趁机上位，抢过了朝夕城的权柄。从应无求去世，到如今刚好三百年。”
云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答应了薛灵照将阿寻送回朝夕城，可是薛灵照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阿寻独自一人在朝夕城，又要怎么立足？
云檀这么想着，又感到有些头疼。
就在这时，阿寻忽然停了下来。
“阿檀姐姐，就在那里。”
云檀回过头：“什么？”
阿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十分确定道：“娘亲留下的气息。”
几人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座有些破旧的石屋前。
阿寻直接走上前去，便要将门推开。
“等等。”
云檀连忙拦住他，伸出手，轻轻地扣响面前锈迹斑斑的门环。
“谁？”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石门缓缓打开，院中秋草丛生，落叶枯黄，一片颓败之意。
枝叶凋零的梧桐树下，一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背对他们，语气平平地开口。
“何方贵客前来，请恕在下不能远迎。”
“——是我等打扰了。”
云檀话音还未落下，阿寻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门口的法阵发出一线红光，他站在其中，有些迟疑地回头。
“阿檀姐姐。娘亲的气息，就在这里。”
那道背影在此时猝然转过身来。
此人一身素衣，看起来是个青年模样，只是眼睛上蒙了一道黑纱。
“龙子殿下？”
他抬起头，朝着阿寻的方向，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阿寻站在原地，应了一声。
“你是谁？”
那青年怔怔地望着前方，又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应寻殿下，是你吗？”
“你是谁？”阿寻重复地问。
“我叫做蒲悯。殿下，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他朝前方伸出手，带着几分期冀地说。
“是你……我知道你。”
阿寻走到他的面前，任由青年摸索着摘下他的斗笠。
“……殿下果然还在人世！只可惜如今，我看不到你的模样了。”
“你如何会回来朝夕城？”
阿寻道：“阿檀姐姐送我来的。”
那叫做蒲悯的青年转向云檀几人的方向：“多谢几位？……多谢阿檀姑娘。”
云檀有些好奇道：“你是龙女的什么人？”
“……”
蒲悯忽然顿了一下，有些敏锐地说，“你并非妖族。”
“你是薛灵照的后人么？”
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轮椅扶手，神色有些扭曲地“看”向云檀的方向。
云檀谨慎道：“不是。”
“只是灵照真人嘱托我，将龙子送回朝夕城。”
“他人呢？！”
“他已经陨落了。”
“好，很好。”蒲悯松开手指，十分解气地说，“他早该死了。”
他又朝阿寻伸出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异样的狂热：“殿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会将你应得的，全都拿回来。”
“你要做什么？”云檀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蒲悯道：“公主的孩子，才应该是朝夕城的主人。”
“我在此地百余年，原本以为等不到的。”
“若不是为了公主……我也早该去死了。”
他伸出手，隔着黑纱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很好，既然殿下回来了，我一定会遵守诺言。”
阿寻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挣脱了蒲悯的手，跑到云檀身边。
“阿檀姐姐，你要走么？”
云檀既然答应了薛灵照，怎么可能让蒲悯将阿寻置于危险之中。
她看向那眼睛蒙着黑纱的青年：“龙子殿下从小在秘境长大，生性单纯，你既然是龙女信任之人，又为何要让他涉险？”
蒲悯漠然道：“殿下要留在朝夕城中，迟早会被蔺氏的人发现，他原本便是朝夕城的主人，若不是薛灵照……！”
他声音中带着一股刻骨的恨意：“若不是薛、灵、照！”
“那不能将他送回无妄海么？”云檀看他神色异样，连忙打断了他。
蒲悯咬牙切齿地说：“应寻殿下，应寻应寻，你瞧瞧他姓什么？无妄海，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阿寻站在原地，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神色呆呆的，有些失落。
蒲悯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自顾自地说：“殿下，我知道你拥有幻海斩心剑。朝夕城主之位，我一定会帮你夺回来。”
.
走出那条小巷，云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事倒是难办。”
她原本只想将阿寻送回来，谁知道薛灵照竟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云檀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却又不好放着不管。况且她还没有弄清楚，当初在龙渊境中，阿寻到底为何会对司渝贸然出手。
薛灵照说“天命五子”，阿寻是其中之一，那么……司渝呢？
司渝道：“你想怎么做？”
云檀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好。”
她思索着蒲悯方才的话，推测道：
“我刚刚在他身旁的石桌上看到了金河宴会的请柬，他既然深居简出，又说出那么一番话……我猜，他或许会在宴会上有什么行动？”
夏侯瑾插话道：“金河宴会，夏侯家也收到了请柬。”
“那你能带我们去么？”
夏侯瑾肯定地一点头。
云檀击掌道：“那就同去，若是到时候真有什么情况，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姐姐，我不要当城主！”
小巷口，阿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云檀回头望去，阿寻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来。
云檀望着他有些懵懂的神情，问：“那你想做什么？”
她心想，龙渊境一毁，若是蒲悯说的是真的，阿寻确实无处可去。
薛灵照算的出来阿寻如今的境况么，还是说，他本来也想让阿寻做城主？
云檀伸手给他把歪着的纱笠重新戴好，问他：“你喜欢朝夕城吗？”
阿寻好像听不懂一样，只有些迷惑地说：“我喜欢姐姐。”
云檀说：“可是，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阿寻直视着她，问：“为什么？”
云檀没有解释，只问他：“蒲悯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他是我娘亲的部下。”阿寻回答。
云檀道：“你出来，可跟他说过了？”
阿寻低头捏了一下手指，有些心虚道：“阿寻自己出来的。”
云檀心想，蒲悯不良于行，眼睛又看不见，立刻道：“快些回去，他见不到你，要担心的。”
见阿寻不动，她想了一下，又说：“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我走之前一定会再来看你。”
阿寻依依不舍地看了云檀一眼，见她不为所动，只好慢慢地重新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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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是无妄海的支流芜江的一脉。当年戚照夜一剑斩天虹，剑气削平了一侧的招摇山，生出的半壁断崖，被起名叫做天命崖。芜江这一脉从天命崖中奔涌而下，横贯朝夕城内外，因为夕阳之下波光如金，因此叫做金河。
九月十五日，是朝夕城的大小姐蔺宛芳的十八岁生辰，也是她父亲在妖族中广发请柬，为她寻找夫婿的日子。
金河之上，架着一座连通东西两岸的宽阔石桥。桥梁的正中心，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立在中央，正中的牌匾上以妖族的文字书写着“姻缘桥”三字。
从朝夕城主下发请柬到如今不过短短七天，城中便可建成这样一座楼阁，朝夕城的实力从中也可见一斑。
姻缘桥两边珠围翠绕的阶梯上，无数客人与侍从在其中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为了获得城主家大小姐的青睐，今日前来的妖族青年无不打扮得意气风发。即便如此，那长桥上的三位年轻人，在其中也显得尤为出众。
蔺城主家的管事亲自上前，朝那三人中站在最前方的黑衣青年招呼道：“夏侯公子。”
夏侯瑾一点头，在人前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
管事仿佛对他的性格也早有耳闻，见此笑了一笑，又看向夏侯瑾旁边的银发青年，有些惊讶道：“夏侯公子的朋友，竟是银雪山的贵客。”
银发青年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偏过头，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那位管事好像很自豪似的，又笑呵呵地道：“没想到银雪山也来了，方才还见到了兰丘的小少爷……今日可来了不少人，真是令我朝夕城蓬荜生辉啊！”
……
夏侯瑾身边的，自然就是云檀和司渝二人了。
在听到管事那句话时，云檀不由得愣了一下，兰丘的小公子，那不是白桢么。他们刚刚在钟灵山分别没多久，白桢却来了这边，会是巧合吗？
……
金河桥上的阁楼里，座位分了许多不同的区域，有些是在厅中，有的在楼上，此时均已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
想必那管事是看夏侯瑾几人身份贵重，带他们到了二楼雅间。座上诸人，看打扮都是妖族各大部落的贵族子弟。彼此之间均以帷幕隔开，既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歌舞，却又不会互相打扰。
云檀坐在司渝身侧，一边拨弄着面前的点心，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这样的场合简直太适合搞事了，换作她是蒲悯，一定会选今天来。
她将面前的糕点叉起来又碾碎，正想要再四下望一望，正殿中的歌舞却骤然停了。
殿侧的玉磬发出一声清响。舞姬们纷纷动作整齐地退到两边，同时，灯火通明的阁楼在这一瞬间忽地陷入了黑暗。
四下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蔺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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