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 ”云檀将青麟剑收回鞘中, 看向司渝身后一众剑阁子弟,“怎地来了这么多人?”
“四大仙门收到消息, 月川已成了万法门驻地, ”司渝蹙眉道, “仙道于昨日接下北宿皇宫的密令,一同前来诛魔。”
“这样啊……”云檀喃喃道。
她就说, 月川的万法门修士如此明目张胆,怎么会没有人知晓, 看来仙道还是比她想得要消息灵通一些。
眼看剑阁也来人了,珈蓝殿当然不好再纠缠, 双方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表面相安无事地互相让开了路。
“对了,既然是诛魔, 为何你们却来了浮屠秘境?”云檀有些疑惑地问。
旁边有同来的剑阁弟子回答道:“云师侄还不知道罢, 此次围剿万法门的地点, 便定在了青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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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萤山位于月川城外,地势峭拔, 鲜有人烟, 倒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浮屠秘境之外,不止四大仙门, 仙道中凡有些势力的世家或是宗门,都派了门人弟子前来。
据说万法门所御使的魇鬼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唯有在一天中的午时,是他们最为虚弱的时刻。因此众人商讨一番之后,决定先在山中等候。
万法门破坏五洲灵脉,势在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各大势力一向没少勾心斗角,现下竟能这样同仇敌忾,也是十分难得。
然而即便如此,青萤山中,依旧凭空划下了无数阵法,将众势力的驻地隔开。剑修与法修,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其实众人平日里向来都很看对方不顺眼,只是如今情势危急,只能捏着鼻子握手言和。
剑阁地处梦山,遗世独立,等闲倒是无人敢来打扰。不过四大仙门中,除去钟灵山,其余三门也大都是这样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做派,倒也并不奇怪。
云檀坐在一棵扶桑树的树梢上,看着阵法两端剑修和法修彼此一言难尽的神色,觉得颇为有趣。她正看得好玩,一只黑色的纸鹤忽而越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准确地落到了她的面前。
云檀抬手捉住,那纸鹤在她手里挣了两下,好像要逃开。
她松开手,它便在她身边打着圈儿地盘旋,又不住地扑扇着翅膀,好像在说“快看我呀”。
装神弄鬼。
云檀暗嗤一声,还是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手掌,就要往外走去。
“去哪儿?”司渝正在同剑阁另一位峰主说话,听到动静,转过头问了一句。
云檀对他一笑,道:“随便走走,等下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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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装神弄鬼的做派,云檀心中差不多有了一点猜测。她跟着那纸鹤一直往前走,一路到了月川江边。
月色如霜,照亮了江岸边白茫茫的苇草。澄江如练,淡淡烟雾弥漫,这样凄寒的景色里,一道人影立于其中,好像融进了这片孤寂冷清的景色里。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向来人。
“是你。”云檀在离他五步之外站定,并不意外地开口。
凤如聿像是换回了男装,他此时穿着一身天渊学宫弟子的黑衣,也没戴斗笠,手中拿着一支笛子,闻言在手心里敲了敲,对她淡淡一笑。
“是我。云道友,抚仙城一别,许久未见,你还好么?”
不等云檀答话,他又自说自话道:“想来应当是不错的,龙渊境中,天命崖下……”
他又扫了一眼云檀手中的青麟剑,“这是长生剑尊的神剑吧,云道友,你当真比我想得还要——”
“废话少说,你有什么事?”
云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凤如聿勾唇一笑,从善如流道:“唔,我是想问你一件事。”
“银雪魄珠,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对吧。”
“……你什么意思?”
云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好罢好罢,不要这样瞪着我。”凤如聿挑挑眉,像是很受不了一样对她摆摆手,“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你究竟知道多少?”云檀冷声问道。
凤如聿望着她,那眼神中仿佛含着一些深意,随后他轻声地说:“大概,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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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檀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青萤山的剑阁驻地。
远处一角深青色的天边,明月西沉,天将破晓,青萤山中等候的修士们也都陆陆续续地集合起来,准备下山诛魔。
云檀一边往前走,一边若有所思地望向天渊学宫的方向。凤如聿应当是又恢复了女装,隐约地可以听到天渊学宫那边有喊他“凤师姐”的声音。
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檀垂下眼,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不过现下也并非可以细想的时候。云檀跟随大部队下了山,为防打草惊蛇,等众人重新回到月川,巳时已过了大半,正是千载难逢的除魔时机。
众人也不废话,直接点燃菩提香,顺着香雾的指引,到了万法门的驻地。
“来者何人?”
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用砂纸摩擦粗砺的礁石。
紧闭的木门早已被众人粗暴地破开,院中堆叠着无数凌乱的蒲团,其上贴满怪异的符咒。在最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祭坛,云檀在街上见过的,那些形容诡异的修士聚集在其中,被他们簇拥着的是一名一身黑袍,脸上布满无数咒纹的高大男人。
这还是云檀第一次真正地对上这些御使魇鬼的修士。
随着那名黑袍男人挥动令旗的动作,无数魇鬼从虚空之中显现,如同潮水一般涌向祭坛之外。
不知谁说了一声“起!”。
前来地法修们有序地分列开,结成七十二宫破魔阵,数道金光如流星般疾射而出,有扑向此处的魇鬼触碰到阵法,立刻翻滚抽搐,在空中化作一团烟雾。
剑修则拔剑而起,剑光凌厉,指向了那些御使魇鬼的邪修。
……
想必万法门一时没有防备,魇鬼们很快溃如山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首的黑袍邪修见势不妙,立刻后撤一步,其余万法门中人也十分心领神会地挡住了他的身形。
“想逃?没门!”
有仙道的法修看到他的动作,大喊一声,带着手下弟子攻了过去。
那黑袍人怪笑两声,忽然将那面令旗一抛,兜头朝着众人罩下来。
玄黑色旗帜在空中飞舞,逐渐延伸扩大了数倍,变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帷幔。
阴风阵阵,不知来自何处的鬼哭狼嚎之声从四下响起,煞气弥漫,令旗之下,众修忽而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寒意。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啊,怎么回事?”
“不好,快后撤,这令旗有古怪……”
“这是九幽夺魂旗!尔等小心,莫要为它所慑。屏息闭目,静心凝神!”
“……春山君说的轻巧,这还在对敌呢,如何静心。”
“那你就等死算了。”
“……别吵了别吵了,这玩意究竟怎么对付啊?”
九幽夺魂旗。
云檀愣了一下,此物,她前世曾经见过。
那是前世她去沉剑池,碰巧遇见那处邪祟生变,司渝闻讯赶来,将这面令旗祭出镇压邪祟,还教了云檀解魂咒。
原来是号令魇鬼的邪物么。
云檀默念了两句清心咒,忽然旋身而起,朝着记忆中的方位果断地挥出一剑,斩去了令旗的一角。
青麟剑的光辉利落地将昏暗的帷幕裁开,透出明净的天光。
四下的哭嚎声逐渐散去,暖风拂面,带来了无尽生息。
少女立在那一角天幕之下,传说中的神剑也如臂指使地为她所用,好像她生来就是做这样的事情的。
虽然知道云檀拥有天下剑主的命格,看到这一幕,司渝依旧有些发愣。
“小心。”
已经破碎的令旗一角,忽而飞出一抹诡异的青黑色的流光,眼看就要撞进白衣少女的怀里。银发剑修来不及多想,扶摇剑光一闪,立刻将它拦住了。
只是那一抹流光竟然像是有形无质的,在被剑光撞散之后,忽而化为一阵光雾,隐没在了他的手心里。
“师尊,你没事吧!”云檀下意识回过头来。
“嗯。”司渝眉心轻蹙,顿了一下才道,“没事。”
九幽夺魂旗破,剩下的万法门邪修并不是对手,只是那叫那为首的黑袍人跑了,有些可惜。
况且狡兔三窟,月川想必是他们驻地的其中之一,此次被围剿,未来或许会更加谨慎。
不过能将万法门的驻地成功剿灭,众人还是十分高兴的。尤其此次各大门派前来的大都是来历练的小辈,自然显得更加兴奋。
……
“阿檀师侄,你好厉害呀!”
“这青麟剑,当真是长生剑尊的传承么?我能不能摸一摸啊?”
云檀有些好笑地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十分大方地将青麟剑递给她。
“司渝师兄也很厉害啊,不过我也想看一看青麟剑。”她旁边的小姑娘跟着有些钦羡地说。
无论哪一把灵剑,对云檀来说都只是武器。她不像有些剑修,对自己的灵剑爱逾珍宝,甚至当成道侣来看待,因此这时交给别人完全没什么心理压力。
因为方才的变故,以及和万法门人的战斗中,有不少修士都受了伤。此时危机过去,有些伤情重的,便原地打坐疗伤起来。
云檀余光一扫,却看到司渝倚在角落,他一向挑剔,此时却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在调息。
“师尊,你受伤了!”
云檀愣了一下,立刻两步走到他身边,“怎么回事?”
“不碍事。”司渝回答。
云檀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借由他调息的动作,将灵气探入经脉中。
司渝垂着眼,没有挣扎地任她动作。
如果云檀抬起头,就会发现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
只是这一看却没什么问题,气息平顺,灵力沛然,难道是她方才看错了?
云檀转念一想,又或许是司渝近日有些忙,没顾得上休息?
“还好还好。”她松了口气,决定回去就向谢蘅抗议,不要把事情都丢给司渝了。
……
众人辗转一番,在城郊一处民居的地窖中找到了原先的月川城主,估计他也是觉得十分丢脸,连忙给众位前来平乱的仙门弟子安排了住处,这才千恩万谢地拜别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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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川这地方的景色倒是颇美,从临江的客栈的二楼望下去,烟水朦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司渝立在窗前,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栈老旧的木门传来一声轻响,他转头望去,云檀端着药走进来,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看到司渝后,她唇角梨涡微动,面上浮现出一抹灵慧狡黠的笑意。
“师尊,月川药材告急,没有固本用的穹影兰,只有白苓草了。”
司渝闻言,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云檀将药放在桌案上,顺势坐在他身边,“在看什么这么好看?”
“没什么。”司渝没有立刻喝药,而是望着云檀,认真道,“历练可还顺利么?”
被他这样清冷温柔的视线注视着,在情蛊的影响下,云檀早就把一路上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这时笑眯眯道:“没有不顺利,都很好。”
司渝颔首,目光重新望向了远处的青山。
“师尊,快点喝药了。”
眼看白玉碗中的青烟逐渐消散,云檀不由催了一声。
司渝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还是将药碗端起来,十分果断地一饮而尽。
“这才对嘛。”云檀将药碗收好,“这可是我等了半天才……”
她话说到一半,转头看向司渝,后者不知为何忽然坐下来,一手支着额角,好像有点晕乎乎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
云檀怀疑地望着他,又看了一眼空空的药碗,忽而伸出手指在碗底蘸了一下,放在唇间一抿。
“哎呀!完了,这月川的玄霜怎么和白苓草长得这么像,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云檀紧张地盯着司渝,“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师尊,你觉得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渝茫然道:“什么?”
云檀道:“就是玄霜,我搞错了,不过按理说,这个也没有毒……”
“玄霜,没关系的。”司渝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神智好像短暂地清明了一瞬,但却很快地恢复了有些涣散的状态,无意识地喃喃道,“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玄霜……”
什么?你怎么还吃草的?!
不等云檀惊讶,司渝忽然像一只大猫一样朝她蹭过去:“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云檀紧张道。
司渝无意识地把头埋到她肩膀上,下一秒,大美男不见了,只剩下一只毛绒绒的小雪豹。
云檀:“……”
来自银雪山的大猫猫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云檀没忍住,还是揉了一下它的耳朵。
说起来,司渝妖修形态的时候,她就很想揉了,就是他长得太高了,不太方便……
云檀揉了一下,又揉了一下,顺便又捏了捏豹豹毛绒绒的尾巴。
就在她的动作越来越自然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闷哼。
“做什么。”
下一秒,怀里的大猫猫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大活人。
因为先前的动作,加上二人的体型差,现在两人就变成了司渝将云檀困在墙角的姿势。
司渝好像强撑着什么一般转过头,一抹淡淡的红晕爬到耳尖。
“我那么大一只猫呢。”云檀下意识地喃喃道。
银发青年很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下一瞬,他头发上冒出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云檀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尊,给我摸一下吧。”
司渝很轻地“唔”了一声。
云檀立刻伸出手摸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司渝试探着扶住她的肩膀,温顺地将头倚在云檀的肩上,低喃道:“不许有其他的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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