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的声音不大，刚好够陆青衡听到。那意思很明显，是要陆青衡把座位让给他。
——欺负陆青衡，从见面开始：）
周围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方衍走向陆青衡，陆青衡旁边刚好有个空座位，以为方衍是想要坐到里面去。
结果他们就见陆青衡抬头笑了笑，收起书，往旁边挪了一位。新来的转学生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前排的同学：“哇哦……”
两位帅哥发展速度有点快啊。
方衍坐下后，辅导员开始点名。陆青衡翻开书继续读。
方衍略微侧头，看见那本书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他一个都看不懂。陆青衡却十分投入，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方衍的存在。
方衍一边不屑，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他。
陆青衡没怎么变。长相没变，气质也没变，还是看上去那么道貌岸然，空有一副好皮囊。他的个子很高，皮肤白，身上没有二两肉，穿上一件看上去就很旧的白衬衫，愈发显得瘦削、挺拔且空空荡荡。
方衍想到自己曾问八卦，陆青衡既然被贬，总不能投个好胎吧。
八卦说，他问了司命星君，陆青衡下凡后命并不好。他从小长在贫瘠的大山，吃不饱穿不暖，家徒四壁。父母缘薄，从小外出打工，基本没怎么管过他，身体也孱弱，大概是小时候饿的太多，把胃弄坏了，个子冲的高，却不怎么长肉，看上去似乎弱不禁风，一推就倒。
总结来看，就是穷酸、贫苦，还失去了所有仙力与地位，不再受人仰慕……与当年的天之骄子截然不同。
“……”方衍对此还算满意，沉默一会儿，压低声音道，“喂，你叫什么？”
语气很不客气，甚至有点凶，然而陆青衡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转头，目光温和地看了方衍一眼：“陆恒。”
名字差的不多。方衍又问：“哪个恒？”
陆青衡：“持之以恒的‘恒’。”
陆青衡说完，并没有问方衍的名字，而是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演算。
“……”方衍磨了磨牙，到底没说出自己的名字。
最新的教材已经搬到教室了，辅导员点完名，交代了一些事项，几个男生开始组织发书，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见辅导员离开教室，大家果然坐不住，纷纷笑闹乱窜。
周励第一个跑过来，在方衍桌前急刹车：“方也，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加个微信？”
几个女生也围过来：“是呀，一起吧，我们拉你进群。”
幸好方衍功课做得还算足，对“微信”这种类似千里通闻阵的东西略有研究，不至于在陆青衡面前露怯。他打开“二维码”，任由一群女生围着“嘀”了一圈儿，“通讯录”很快冒出红点。
方衍一一点通过，被拉进一个群。
【2020届数学系官方群】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我大数院欧气爆表，天降帅哥！
-大家不要抢，人人有份.GIF
-外院的两朵金花算什么，从此我们数院就有“双草”了！裸奔大笑.GIF
方衍：“……”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方衍回头，见陆青衡弯了眼睛：“同学，加个微信？”
哼。
方衍犹豫片刻，勉强点了下头。
陆青衡很快滴了一声，又主动询问方衍的名字，给方衍添加上备注，随后，他没有和方衍再聊，收起书默默离开了教室，徒留方衍一个人在原地不爽。
大爷的，他居然加了陆青衡！
他最讨厌的、避之不及的陆青衡！
就算方衍给他的备注是“陆青衡哭着叫我爸爸”，心头那种微妙的憋屈感还是挥之不去。
说到底，伪装同学欺负陆青衡是一回事，和他“建立联系”又是另一回事。一千年前他就发过誓，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见到陆青衡，后面的确见到他就绕道走，连别的神仙谈论陆青衡都不想听。最初陆青衡还尝试与他联系过几次，可他拒绝传音印，关闭千里通闻阵，只要陆青衡出现在他府上百里之外，七绝阵就会自动开启……陆青衡吃了几次闭门羹，终于不再来打扰他。
如果不是陆青衡变成了凡人，他想要来趁机取笑羞辱他，方衍确定，自己绝不会和陆青衡产生一丁点儿联系。而现在，作为陆青衡名义上的“同学”，要接近他，折辱他，“加微信”似乎是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方衍长舒几口气，安慰自己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群里热闹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大家三三两两地出教室，有的去食堂，有的去寝室。方衍想了想，找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掐了个隐身诀，打算跟踪陆青衡。
刚才在教室时，方衍趁陆青衡让座，在他身上打下了一种标记。追引术显示，陆青衡离开教室后，没有在学校逗留，而是出了临大，朝市中心赶去。
方衍在一个颇令人意外的地方见到了陆青衡。
优雅的钢琴曲回荡在空气中，桌面的玫瑰花鲜艳欲滴，富丽堂皇的接待厅，客人来来往往，衣香鬓影，而陆青衡身着雪白的衬衫，黑色西装马甲，颀长的身影在大理石餐桌间穿梭，仿佛一道奇异的风景。
这里是临城CBD最高楼上的旋转餐厅，离地足足几百米，几乎悬浮在云端。巨大的透明穹顶笼罩住整个餐厅，抬头就能望见一整片天空。
侍应生穿梭来去，客人们边用餐边小声交谈，谁也没有注意到，透明的玻璃幕墙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年。
方衍伫立在半空，看了一会儿，伸出手，从指尖到身体直直穿过了玻璃。
室内喷泉潺潺流淌，花香浮动在灯影里。方衍落到一张大理石餐桌旁，距离陆青衡一米的位置，冷眼打量陆青衡。
剪裁良好的衬衫与西装掩盖住瘦削的身型，只见陆青衡身材笔挺，一手托着托盘，另一手将倒扣的高脚杯翻转过来，熟练地倒上红酒，微微弯腰呈在客人面前……配上那张总带着温和笑容的、欺骗人的脸，的确如沐春风，令人挪不开眼。
按照《指南》中的描述，陆青衡现在应该在做一种叫“侍应生”的工作。方衍扫一圈周围餐桌，十个人中有八个都在偷偷打量陆青衡，心情更复杂了。
没想到当年被天衍宗那群老东西捧在手心里的人，千年后会来做“伺候”凡人的事，还做的挺淡定，挺受欢迎……
这个肤浅的世界！
方衍正准备找点茬，忽然感受到一双视线从对面大理石柱后传来。
他一个瞬移过去，就见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鬼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目光痴迷地望向陆青衡，边看还边砸吧嘴，似乎颇为垂涎。
方衍：“……”
方衍：“你在看什么？”
小鬼喃喃道：“他身上好香……”
这话说完，小鬼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经，扭头一看，一个少年出现在他身后，面容俊美，唇角噙笑，身上却带着极其骇人的杀气，如泰山压顶扑面而来！
小鬼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哭都哭不出来。
方衍眨眨眼睛，笑道：“别怕，我不杀生久矣。”
他对这种不害人、随便挥一刀就死一大片的小鬼不感兴趣。
“我只问你，”方衍说，“你说那个人身上香？”
小鬼艰难地点头，发出一声啜泣。
方衍：“最近你们这儿有什么异常么？比如来了一些陌生的妖魔鬼怪，抢占你们的地盘？”
小鬼哭着摇头。
方衍：“那你听说过三清铃么？”
小鬼顿了顿，目露迷茫。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方衍放了小鬼，小鬼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角落。他看向陆青衡，那人一无所觉，还在兢兢业业地布菜倒酒。
方衍想到八卦和他说的陆青衡这一世的身世，并未提及陆青衡可能会有“招鬼”体质，思忖片刻，对于该怎么欺负陆青衡，有了新的计划。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确保万无一失。
方衍离开旋转餐厅，回到临大校园。
此时正是下午，方衍恢复人身，按照指南中的步骤办理好入住手续，又去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一齐搬到他的在人界的“暂住地”。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不打算和凡人住，特意选择了临大最贵的单人间宿舍。用清洁咒收拾干净寝室，把小白放出来，在阳台用新买的笼子安置一个简单的窝，再复习一下指南，确保扮演凡人万无一失，方衍终于等到陆青衡回来。
临近傍晚，追引术显示陆青衡从市中心回到学校，上了方衍所在的同一栋宿舍楼。数院的学生基本都住在这一栋楼，只不过，方衍住在走廊最左边的单间，一层只有两间，而陆青衡住在他斜对面的四人间，是最便宜的房型。
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方衍站在窗边，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是钥匙开锁的声音，似乎只有陆青衡一个人回来了。
方衍笑了一下，推开门走出去，敲了敲陆青衡的房门。
“在么，陆……恒？”
陆青衡很快打开门，见到方衍，愣了一下。
“方也？”
“我刚搬来，住在你斜对面的单间。”方衍对他说，“没想到你就住在这里。”
以后就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他杵在门口，等着陆青衡请他进去。陆青衡也的确如他想的那样，露出一贯的笑容，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要进来坐坐么？”
方衍：“好啊。”
他走进去，随手关上门。
“砰”一声响，以方衍为中心，淡红色的法力场迅速蔓延，将整间寝室笼罩其中！
飓风平地而起，周围空气发出“噼啪”的响声，方衍伸手当空一抓，一柄刻着金红流纹的大刀出现在他手中！
方衍歪了歪头，在陆青衡疑惑转头的一刹那，烛龙刀携劲风狠狠劈下！
“轰——”
雪亮的刀尖停留在陆青衡眉心，只要再进一厘，就能刺破他的脑袋。
“陆青衡，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方衍微笑地问出这句话，仔细观察陆青衡的反应。
回答他的是陆青衡睁大的瞳孔，从极度惊骇到瞬间涣散……他居然直接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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