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第二天，方衍起的很早。

    上午刚好没课，他撸了撸小白，尝试独立完成作业无果后，干脆去熟悉电脑上常用的软件。

    方衍的寝室下有一条林荫路，是住在这一片寝室楼中的同学上学时的必经之路。今天早上九点起，笑闹声便不停从窗外飘进来，叽叽喳喳又莫名欢快，像一条小钩子，不断勾引方衍下楼看看。

    方衍和空白的PPT对视片刻，果断扣上电脑屏幕，换鞋出门。路过陆青衡寝室门口时，他特意放轻脚步，听了听，没有一丝声音，两人似乎也出去了。

    今天的林荫大道非同寻常地热闹。

    不少人三两结队朝校中心的求知广场赶去，一路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戴着橙色袖章的学生拦路发传单，热情洋溢又朝气蓬勃，整座校园都充满了活泼欢乐的气氛。

    方衍动了动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百团招新”这个词。

    这个词《神仙下凡指南》里面没有，但昨天方衍在论坛里瞥见过，似乎是一种人界大学特有的活动，又称“百团大战”。

    天上冷清惯了，方衍难得凑热闹，随着人流来到求知广场。

    求知广场人满为患，每一条道路两边都矗立着绿色的临时帐篷，一眼望去至少有上百个，横平竖直把广场切割成好几份。不同帐篷上拉有不同的横幅，内容千奇百怪，很多方衍都看不懂。类似的标配还有一桌两椅，几个或坐在帐篷里或伫立在帐篷两边的抱着传单嘶声大喊的学生，个个打了鸡血般卖命宣传，洪亮的口号此起彼伏，似乎要争先恐后盖过其他对手：

    “滑板社，飞一般的感觉！”

    “外联社，不止联谊！！”

    “想让你的耳朵怀孕吗？！CV社欢迎你！”

    “一入COS终不悔，从此节操是路人！！！”

    大概是相貌太扎眼，纵使人头攒动，方衍也一直惹人注目。他每走几步，都有人强行往他怀里塞宣传单，等走完一条道，方衍手里已经塞满各路宣传单，还有人试图强买强卖，被方衍拒绝了。

    “……”

    有没有安静点、能让他感兴趣的社团？

    方衍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一个身着蓝色长袍、脚踩运动鞋的奇特男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兄台请留步！”那男生广袖一挥，露出手腕上的电子手表，“昨日夜观天象，今晨会有一贵人出现在求知广场，此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正是我大cosplay社所需要的人才！”

    “……”方衍以为自己遇到了神经病，“你认识我？”

    蓝袍：“你是数学系的方也？”

    方衍：“是……你哪位？”

    蓝袍：“幸会幸会，我是临大cosplay社的社长孙学。”

    方衍：“……”

    他原本不太懂“cosplay”是什么意思，如今看到孙学一身半古半今的服装，配上早就淘汰八百年的古语，大概明白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爱好。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方衍绕开他，打算往前走。没想到孙学不肯死心，干脆追在方衍后面强行安利。

    “同学，你真的很适合我们社团！不论你喜欢漫威还是日漫，古风还是后现代机甲，我们都可以帮你把二次元变成现实，让你体验一把突破次元壁的爽感！”孙学两眼放光，语速飞快，“而且我觉得你的长相特别适合古风，随便扮演个神仙，一定能火！”

    “…………”方衍满头黑线，他就是神仙本仙好么！

    两人一个身着奇装异服，一个长相过分突出，在人群中绕来绕去，很快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方衍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要不是碍于现在的身份，他真的很想一个瞬移闪人或者隐身，可这位cosplay社社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怎么都不肯放过他。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

    “方也！”

    方衍正打算停下严词拒绝，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方衍回头，就见几步外，陆青衡从一堆排队的女生中绕道而出，快步走向他。

    “陆恒！你也在！”孙学见到陆青衡眼睛更亮，“今年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cosplay社？我们社团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陆青衡来到方衍身边，没有直接回答孙学的话，而是问：“学长，你今天扮演的是谁？”

    “司命星君啊！”孙学从广袖中掏暗器般掏出一把拂尘，手一搭，拂尘甩过一个圆弧，唰地搭在左手臂上，“像不像？”

    方衍：“…………”

    心疼司命！

    “还不错。”不知是为了摆脱孙学还是在凡间呆多了审美有问题，陆青衡睁眼说瞎话，“可惜我学业越来越忙，玄学社都忙不过来，实在没时间参加贵社了。”

    陆青衡：“方也你呢？”

    “不好意思，我也是。”方衍顺着陆青衡的话，特意加重了语气，“谢谢你的赏识，我想先了解其他社团再做最后的决定。”

    见两人态度坚决，孙学只好暂时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再次强调欢迎他两随时加入，就算不愿意常驻能够成为“客座嘉宾”帮他们炒一炒热度也好。

    一分钟后，终于重获清静。

    方衍挑眉看向陆青衡：“你参加的玄学社？”

    联系陆青衡这一世的招鬼体质，事情变得似乎更有意思了。

    “嗯。”陆青衡对他温和一笑，状似无意地转了个话题，“对了，昨天的事……我后来确实有些生气。”

    方衍神情一顿。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有些针对我，不过我想我们之前可能有什么误会，没能及时解开。”陆青衡的声音很诚恳，姿态也放得足够低，“不过不要紧，你刚来，我们可以多互相了解。”

    “玄学社很有意思，人也不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说话间，方衍不知不觉就被陆青衡引到了玄学社那里，站在其中一条队的最后方。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们，方衍甚至听见有女生在小声尖叫。

    “嗯……有点兴趣。”大概是没想到陆青衡这么主动求和，方衍心里莫名膨胀，甚至有点小得意。当然他也没有完全丧失警惕，反正陆青衡敢邀请，他就敢应，左右“多了解”不过是方便他的计划，就算陆青衡不邀请他，他也很可能因为陆青衡主动参加。

    “那就好。”陆青衡微微一笑，“你要传单么？建议多了解一下我们社团。”

    “嗯。”方衍接过传单，还没仔细看，先被帐篷上方横幅上的大字吸引了。

    【佛系招新，道系选拔，玄学为上，爱来不来。】

    署名是手写的——By 赵一玄。

    这谁？

    口气挺狂啊。

    没等方衍问出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

    “恒哥！方也！”周励笑嘻嘻地跑过来，一拳砸在陆青衡肩膀上，“可真有你的！”

    “请一送一”，又给他带来一活招牌！

    “各位同学，这两位已经是我们社的，不用再站在这里排队了。”周励边说边拽着陆青衡和方衍往帐篷走，三个高个子帅哥凑一起堪比走秀现场，引得不少路人都围观起来，队伍很快绕过一个弯儿，排得越来越长。

    “椅子不够，委屈两位一下，晚点我请客。”

    “恒哥，麻烦在这儿。方也麻烦在这儿。”周励把两位帅哥一左一右揽在自己周围，跟请了两绝代风华的门神似的，好不要脸地打起“校草牌”。

    果不其然，周围女生又一阵躁动，无数双眼睛都聚集在横幅下方。最中间木桌后一直弯腰埋头指导大家填表的女生终于抬起头，细长的眉毛一挑，猫眼眯了眯，看向左边那张陌生的脸。

    “你好，我是赵一玄，玄学社社长。”

    “你好，我是方也。”

    两人简短地打个招呼，各自埋下头，再没有说话。女生是因为忙，且见惯了帅哥，没很大反应。方衍则低头打量宣传单，同时掌心灵力一扫，立即把这位社长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末法时代，再无坐地成圣的天才。可这个女生，却有两把刷子，说是这个时代同年龄段的佼佼者也不为过。

    而且刚才那么简单一探，方衍总觉得这女生的灵力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究竟在哪儿见过？

    没等方衍想明白，一个女生来到他面前，红着脸轻声问：“请问你也是新人么？你已经加入了这个社团？”

    “嗯，算是吧。”方衍将一张映着二维码的白纸递给女生，不知怎地，就想看看陆青衡在干什么。

    他余光一瞄，果然某人早就习惯了这幅场景，游刃有余地指导女生们扫码填表，不厌其烦地解释宣传单上的社团活动。

    赏心悦目又可恶。

    这瞬间一瞥，仿佛时光短暂交错，令方衍想起千年某个场景。

    长夜散尽，天光熹微，凌霄峰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水汽中，数不清的女弟子围在通天谷外，等待天衍宗最有名的陆师兄出关。

    那时他初到天衍不久，还以为她们被师长安排恭迎什么长老级别的人物。谁曾想她们都是自发组织的，在通天谷外规规矩矩风餐露宿数日，只不过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少年。

    作为天衍宗众星捧月的存在，陆青衡当时风光无两，不论师姐师妹还是其他门派的女弟子，都喜欢谈论陆青衡，十个中有八个对他有意。

    陆青衡嘛……当然就是温柔拒绝，用的理由还很冠冕堂皇，什么师父不许，只想好好修炼……诸如此类，让其他男弟子羡慕嫉妒却又不敢言明。

    可就是这样的陆青衡，声称不念情爱、专心修炼的陆青衡，却一个眼神勾走了千里迢迢来找他的初恋……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们两终于彻底翻脸。

    此时此刻，陆青衡又在四处祸祸人，勾的方衍莫名着火，后槽牙直痒痒。

    虽然吧……当初的初恋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后面陆青衡也没和他的初恋在一起，但是个男人就受不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因为别的男人爽约甚至不辞而别。这事儿一直梗在方衍心头，像是扎进了一根小刺，时不时泛酸，亟待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于是趁着面前的女生埋头填表，他施施然走向陆青衡，用闲聊般的语气对陆青衡说：“对了陆恒，你加入玄学社，是因为怕鬼么？”

    周围一圈女生唰地竖起耳朵。

    “怎么会。”陆青衡简直对方衍时不时抽风一般的挑衅免疫了，头也不抬地说，“只是想多学点东西，好保护喜欢的人。”

    众妹子：“……”

    方衍：“…………”

    且不说陆青衡亲口承认了他有喜欢的人这一“事实”后续又在BBS中掀起了怎样的风浪，周励和赵一玄作为百团招新最大的赢家，充分发挥坐拥数院双草的优势，令往年冷门的玄学社硬生生迎来了爆炸的报名人数！

    扫码进群的人数突破了500，只能建立二群，期间好几次传单不够用，周励还去附近的打印店临时救急。等快到中午，这一波抢新大战暂时结束。赵一玄点进群，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性别比例失调严重。”赵一玄挑眉道，“我们忽略了这个策略的副作用。”

    “没事，”周励说，“做题筛一筛，立刻刷掉一半，下午再筛一筛，最后能留十个都不错了。”

    “不过方也可以直接进我们社团吧，他可立下了大功。”

    “不行。”哪怕当着方衍的面，赵一玄也一点面子不给，豪不迟疑地说，“这是两码事，我们只招有玄学天赋的人，方也你可以先试着填一填问卷，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方衍倒无所谓，比起老好人，他更欣赏有原则的人。他打开手机，点进刚刚加入的“2020玄学测试群”，就见一个头像是一把奇形怪状的刀的人发了一个测试邀请。

    方衍看向赵一玄：“这是你？”

    赵一玄：“嗯。”

    方衍赞道：“头像的师刀不错。”

    赵一玄微微睁大眼睛，方衍点开测试问卷，仔细看起来。

    Q1：你认为“玄学”是什么？

    Q2：玄学属于道教还是佛教？

    Q3：你认为玄学和现代科学冲突么？

    Q4：怎样理解“形而上”、“本末有无”？

    ……

    前几道题都比较基础，方衍随便答了答，认为自己上80分没问题。结果最初的简单只是表象，越做到后面题目越偏，简直像出题人刻意刁难，直接上了玄学终极奥义。

    Q9：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如何用玄学证明？

    Q10：请用玄学阐述，如何长生不老。

    Q11：你知道临城最有名的两位神仙是谁么？

    方衍：？？？怎么就扯到他和陆青衡了？

    他点了“知道”。进入最后一题。

    硕大的红星打在题干最前方，红彤彤亮闪闪，展现了不可替代的压轴地位。

    Q12（终极考验）：请闭上眼睛，默数三秒，本着最诚挚的信念回答这一问题——亲爱的答题人，你信慈元道君还是荡魔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