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之寂静,就连星月的光芒也一时黯然失色。
二人相互凝望,却无一人开口。
良久之后,面前之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宋缺之前,露出了令万物失色的笑容。
“宋......”女孩刚一开口,就被宋缺一把揽入怀中,剩下半个缺字也随之埋入宋缺的胸膛。
女孩可以清晰地听到,宋缺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变得比平时略微急促的呼吸,炙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过来,一同传过来的还有那烧人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度,烫得简直比高烧昏迷的时候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月光已然黯淡,似乎在刚刚已经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光芒,反而是星辰变得更加闪烁明亮,犹如无数双眼睛,在天空中默默观察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假如天上的星辰都有感觉,那它们会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何感想呢?
“我已经全部好啦。”女孩轻声说道。
“嗯。”
“不用再去看什么大夫了。”
“嗯。”
“也不用练什么《长生诀》了。”
“嗯。”
“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嗯。”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呢,难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我在听。”
“......可是,如果我说出来了,怕给你带来很多烦恼。”
“你永远不会是我宋缺的烦恼。”
“真的吗?”
“当然。”
“......其实,那天我说谎了。”
“嗯。”
“......其实,那天我很想不是我的错觉的。”
“......”
“只是......”
“那不是你的错觉。”
“......真的吗?”
“我可有骗过你?”
“没有。”
“不管何时,我宋缺都不会骗你。”
“......那你是因为那一刀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连我自己都不分不清楚。”
“......那我现在好了。”
“那又如何?”
“......那你会不会?”
“不会。”
“我好开心。”
宋缺搂紧她,沉声说道:“我也很开心,这几十年来,我从未有一天像现在这般高兴。”
“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时间要走便走,与我们何干?”
“天总会亮的呀。”
“天亮了又如何?”
“天亮之后,你就又是宋阀的阀主了。”
“在你眼中,我是谁?”
“宋缺呀。”
“那我便一直就只是宋缺。”
“可是我不想那样。”
“为何?”
“他们会怪你的。”
“我要如何,无人能干预。”
“能的,就算没有人能打过你,但是他们都有一张口。”
“我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可我在乎。”
“......”
“你是那么骄傲,那么完美无缺的一个人,本不应该被他们指指点点的。”
“你怕被他们指指点点吗?”
“我怕害了你。”
“只要你不后悔,这世上便没有什么能令我宋缺畏惧。”
“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呀。”
“可畏的不是人言,而是人心。”
“为什么人总要那么多心呢?”
“人心不足,这是人性使然。”
“人心到底是什么呢?”
“这或许是一个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
女孩奇迹般痊愈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宋家山城,那晚的事情也被当做奇迹被人们一再提起。岭南沿海一带本就十分迷信神鬼之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被大家当作神迹降临的最佳例证,添油加醋地使劲传播着。
宋缺对此并没有表态,宋家的人见他不表态,也不敢横加干涉,任由各式各样的传闻在郁林一带流传。
事实上,宋缺根本没有任何空闲,去理会他根本就不会在意的这些事情。现在已经到了攻占南海郡的关键时刻,单单是每天花在处理南海的事务上的时间,就已经占去了他处理阀内事务的一部分时间。再加上调动兵马、集结军队、操练将士、运筹帷幄,又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试问他哪里还有闲暇去顾及这些小事。
相比之下,女孩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除了每天固定的抄经时间,她剩余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分配。有时候和宋方学学种花,有时候跟宋玉致下下棋,有时候又在房中吹吹笛。日子过得又清闲,又有些百无聊赖。
宋玉致见她一直就呆在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面,也很少出去走动,就提议要带她出去逛一逛。事实上,女孩来了宋家山城那么久,除了那个小庭院和宋缺的磨刀堂,就很少在踏足其他地方。宋家山城经过两百多年来的不断修葺,其规模比之皇城也不遑多让,生活在宋家山城中的人口也可以比拟一个中等的城镇。即便不出宋家山城,只在山城内游玩,也要花几个月才能彻彻底底地把宋家山城逛遍。
宋玉致自小生长在宋家山城,自然对这里十分熟悉。她虽然出身高门大阀,却没有一般出生高门大阀的贵族小姐那种颐指气使的骄纵,反而心地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即便有些高傲倔强,也不会使人生出反感,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与女孩相处甚欢。
事实上,女孩与宋家的其他人相处的也十分融洽。抛开那些绝对不会讨厌她的男性不说,宋家山城内的诸多女性,从阀中的姑娘,到伺候的丫鬟仆婢,没有一个不对女孩爱怜有加。有一位被宋玉致称作堂姐的宋阀小姐曾经这样来形容过女孩:见到了她,才知道原来《世说新语》中所说的我见犹怜并不是前人杜撰的,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又有谁见到她不会不爱之怜之唯恐伤害之呢?
当然山城中的男性就更不用提了,从宋缺开始,到山城中连宋缺也不怕的宋方,谁见到她都要下意识地放低声音,就连声音太大也怕惊吓到她。
不过,女孩虽然得到了整个宋家山城男女老少的喜爱,人人都恨不得能够和她多说上几句话,但却没有人敢在宋缺在场的时候去打扰女孩,谁不怕声震天下的天刀宋缺那不含半丝情感的目光呢?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点,女孩身边聚集的人再多,只要宋缺一出现,那些人就会立刻作鸟兽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女孩被这神奇的场景吓了一跳,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然后她就更理解宋缺的寂寞了。被人当做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不敢去接近,也不愿意去了解,其实也是一件令人很无奈的事情。
不管阀内事物再怎么繁忙,每日到了用膳的时刻,宋缺总会抽出时间来陪女孩一起用膳,尽管现在的他已经不用再刻意去进膳了。
吃饭的时候女孩很少会说话,似乎是无形中受到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影响。宋缺也不习惯在这种情况下说话,总是在一旁为她布菜。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宋缺是带着女孩跟宋家的其他人一起用膳的。只是那个时候基本上没几个人有心思去吃饭,总是不停地拿眼去偷看女孩。如此几次,宋缺索性带着女孩单独用膳,也免得女孩被看得没办法好好吃饭。
吃过饭后,宋缺总会带着女孩到郁河去散步。郁河是郁林和宋家山城的母亲河,也是护城河,郁林和宋家山城的供水和防护,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这条河的。郁河的上游有一段风光旖旎、罕有人迹的河段,而且在这个河段上有许多各色的林木,更为这个河段增添了无数令人沉醉的景色。
女孩很重视这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每次到郁河去,她总会认真的去看每一个看到的景物,然后把它记在脑海里。宋缺对此有些无可奈何,他自然感觉到了女孩的心情,她现在似乎把二人相处的每一天,都当做是最后一天那样珍而重之,每一个下意识的反应都充满了一种不详的意味。宋缺曾对此跟女孩长谈过一次,可是却不能消解她心中的忧虑。
并且,只要是在宋家人面前,女孩总是和宋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有半点亲昵的举动。这也是宋缺要和女孩单独用膳的很大一个原因,要是在宋家人面前,女孩是绝对不会接受宋缺给她布的菜的。
在宋家人面前,她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直呼他的名字了,而是称他为宋阀主。对此宋缺很不高兴,却又毫无办法,女孩担心、女孩的忧虑,他怎会不了解?他二人之间横亘着一个所有人都能清晰明了地看到的鸿沟,寻常人在那鸿沟面前只能望之兴叹,纵使心中有再多不甘,都不敢有半点逾越,但他宋缺又有何惧?
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宋缺曾考虑过很久,也曾设想过很多种解决方法,但其中的很多种刚一在脑海中形成就被宋缺否定了。经过多日的反复思考和衡量后,宋缺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认为是最佳的解决方法。宋缺并不是个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人,有了解决之法后,就立刻付诸行动。这一天他和女孩用过膳后又到了郁河上游的河段散步。
到了两人平时驻足休息的地方,宋缺便开门见山地,用仿佛是谈论天气一般的语气说:“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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