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但凡出自另外一个人之口,那人多半贫嘴,鞠胜学不会将那人说的话当真。
沈昶青则不同,这个人向来不会贫嘴,不会开玩笑,更不会信口开河,说些没有把握的事,只会闷头做实事。
一沓稿纸飞到鞠胜学手中,他从容不迫浏览稿纸 ,原想就算有突破,也是沈昶青在原有的生产线上做出些微调整。
“这……”鞠胜学把眼镜卡在鼻尖上,急切揉眼,又慌忙把眼镜推到鼻梁上,他双手发抖翻阅稿纸,隔几行,新的专有名词刺进他心脏,拨动他的心脉。
沈昶青被撂在原地,鞠胜学跑了出去,隐约听到鞠胜学轻喃“老顾、老宋……”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
他靠路边站,斜倚在树上,等鞠胜学给他回复,等待的过程中,他习惯性掏出一根烟。
男人漫不经心把香烟横放在鼻尖下轻嗅,淡漠的眸子,散漫的行为,看得吴娇口干舌燥。
往昔和她玩的好的小姐妹撞她一下,吴娇眷恋收回视线,调整车头和小姐妹嬉闹,骑了好远,她情不自禁回头凝望男人,顾厂长、宋工程师、鞠主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昶青的气场一点也不弱于三人,这样的人物不可能一直趋于人下,她嫁给男人的决心更加坚定。
为了让自己早日享受健康香烟,也为了自己不用厚着脸皮、浪费唇舌,就能请到三个重量级人物到家吃饭,他强行镇压一身懒劲编写低焦油烤烟型卷烟制作方法,但这只是雏形,关于凹凸棒石、坡缕石粉末的用量,还要实验过后,才能确定。
关于这一点,沈昶青提前告知三人。
吸烟的危害,从事这一行的人心知肚明,目前不少卷烟厂意识到改革工艺的重要性,但健康型卷烟依旧是一个比较笼统的概念,还没有一家卷烟厂生产出低焦油烤烟型卷烟,沈昶青能提交一份粗糙的制作方法,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跨步。
三人来找沈昶青的路上,简单聊了一下,莫名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已经迫不及待和沈昶青探讨一些专有名词。
接沈古回家,一路上,沈昶青提到“焦油”名词的来源,始于美国,国外已经证实烟的大部分致癌物质在焦油里,早些年他特意留意过海外关于这方面的报告。
四年前他已有模糊的健康型卷烟概念,到二线工作这些年,他一直琢磨这件事,起先尝试从中草药入手,在烟丝中加入对人体有益的中草药减轻对人体伤害,但影响吸烟者口感,后来他把视线转移到滤嘴的滤芯上面……捡一些能够佐证的内容说与他们听。
顾厂长一句“敢想敢做”,可见对沈昶青的评价有多高。
一行五人中,沈昶青是有问必答,不说多余废话,沈古没了早晨活泼劲,屁.股被二八杠硌的难受,只敢轻轻动一下,其余三人眼睛闪烁耀眼的亮光,毛细管扩张,脸红的和喝酒喝上头一样。
快到家门口,沈古抽出手,撒开腿跑进屋里找小屁孩逞凶,安慰她这颗受惊的小心脏。
从沈古那里得知儿子真的带人来了,沈母急忙冲出去迎接儿子的领导,她脸上堆的笑容有多灿烂,说明她背着儿子做了多少对不起儿子的事。
怨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几分钟前她怼了几个烟厂工人一脸吐沫。
也怪省城人,咋能这样,把她说的那样难听,她被气疯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怼回去一句,给领导吃一块肉不亏,反正领导吃那么多块肉,她多怼几句就是赚到了。
好久没见到这样纯粹朴素的笑容,三人对视一眼,笑着被沈母请到屋里。
沈昶青一条腿迈进屋里,眼尾余光捕捉到一抹被肚子顶起的衣角,叶卓娴抵住楼梯拐角,放下帆布包擦拭额头细汗,忽然一具身影欺压而下,她后退两步稳住身体。
“走吧。”沈昶青拎着帆布包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她没有跟上,站在原地等她几步。
“你是故意的。”叶卓娴翻了个白眼,和他擦肩而过,故意挨着他手臂撞(蹭)了一下,走到他前面。
沈昶青:“?”
莫名其妙,他长叹一声,跟在叶卓娴后面进屋。
“晚上没被男人满足,大白天勾引男人,真.骚,我呸。”吴娇妈探出脑袋,朝叶卓娴消失的方向喷口水。
“行了,她婆婆护着她,你少说两句。”吴娇爸从柜子最里面掏出半瓶白酒,坐回椅子,时不时伸头往外望。
顾厂长、宋廉工程师、鞠胜学主任到沈昶青家吃饭,沈昶青家没有一家之主,又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小年轻,恐怕招呼不周到,定会请年长的人去陪酒,他不好意思空手而去,正好带上半瓶白酒。
吴娇妈连续两天被乡下婆子怼的无还‘口’之力,窝囊废丈夫这句话简直火上添油,她立刻炸了:“没出息,孬种,我呸,你要是有一丁点能耐,我姑娘至于在孬种堆里找对象吗!”
“吴大军啊吴大军,我姑娘嫁的不好,老娘和你拼命。”
吴娇爸痛苦抱头,吴娇妈冷眼瞧着,她发泄一通,倒是真的惦记上沈昶青,证明她姑娘眼光比她好,能请动三个领导到家里吃饭,他们这一片职工楼,恐怕只有沈昶青能做到。
沈昶青没意识到他请三个领导到家里吃饭,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话又说回来,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再说到沈母,她的热情程度让三位领导险些招架不住,不过都在沈昶青意料之中,只要领导吃了老太太带来的肉,老太太面对省城人就不会忍气吞声,要多刚就有多刚。
叶卓娴带回来几样时令蔬菜,蔬菜由她掌厨,清淡为主,拍了几根黄瓜拌凉菜,大夏天解热。
风干的腊肉被沈母切成薄片煸出油,放干辣椒、小土豆片爆炒,她原本自作主张扣下半只风干鸡,由于她今天背着狗儿子办了糊涂事,心虚啊,在厨房里踌躇许久观察‘敌情’,瞅准机会偷偷拿出半只风干鸡,若无其事拼凑成一只鸡放在蒸笼里蒸,这种她亲自腌制的,配上独家祖传秘方风干,不需要二次加工,简单蒸一下,肉有劲道,别提有多香了。
外边男人先吃上了,叶卓娴带着孩子躲进卧室,沈母躲在厨房门帘后面偷听,还不忘掏出青涩的杏子啃。这是儿媳妇同事家院子里树上长的,不要钱,给儿媳妇装了小半包,她啃起来也不心疼。
“好小子,这件事要是成了,先进工作者奖章跑不了,说不定大领导也会关注你。”
“咱们的大领导无烟不欢!”
“我国是烟民大国,若是真的能生产出低焦油烤烟型卷烟,造福烟民,是一件天大的大好事。”……
“咕嘟!!!”杏核被沈母咽进肚子里,她使劲扒脖子。
要死了,要死了!!!
最怂的狗儿子真的被领导看中,没拿升职的事骗她。
闯大祸了,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八婆十有八.九在领导面前乱嚼舌根,说狗儿子坏话,哎呦,狗儿子升职黄了,她哪有脸面对狗儿子,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沈母冲到米缸前,弯腰使劲扒,一直扒到米缸底端,拔出一只风干兔子。作为地地道道蜀地人,不把兔肉做出花来,简直辱没祖宗。
沈母使出十八般武艺对付一只兔子,哪有心情听外边男人谈话,错过了最重要一部分谈话内容,还是关于她的。
“其实请你们吃饭,我有私心,”热络的气氛瞬间凝固,沈昶青不知从何说起,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仰头一口灌下去,低头蔫蔫说,“卓娴这胎怀象不太好,糟心事没停过,我准备留老太太待到孩子满月,想请你们帮忙弄到半年探亲介绍信,可以吗?”
一路上,顾厂长一直琢磨,老太太单纯因为歉意请他们吃饭吗?沈昶青说出实情,他生出果然如此的感想。
这小子太不活络,若不是前几天他和二线厂长通电话,二线厂长不提挽留沈昶青做副主任,这小子也不说,谁能知道。
就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联想到低焦油烤烟型卷烟的构思时间,才能推算出若是当时沈昶青留在二线,带领二线卷烟厂生产出全国首批低焦油烤烟型卷烟,到时候沈昶青的职位比主任还要高一到两级,但是在一线卷烟厂,沈昶青升破天,也只能担任副主任。
有些事经不起推敲,想的越多,便认为自己知道越多事情。
顾厂长已经断定那些人纯粹胡说,否则怎么解释沈昶青为什么为了叶卓娴和未出世的孩子坚持回一线?
宋廉、鞠胜学和顾厂长想到一块了,也不知道躲在背后搞事情的人披着人皮还是鬼皮。
纯天然风干鸡肉上桌,三人感慨总算慰劳一顿肚子,没过多久,花椒香酥兔丁上桌……跳水兔上桌……麻辣兔头,一只肥大的兔子硬是被沈母做成三道菜,最后顾厂长、宋廉、鞠胜学三人捧着肚子出门。
走之前,他们嘱咐沈昶青别瞎想,一门心思琢磨低焦油烤烟型卷烟的事,老太太照顾叶卓娴的事交给他们想办法,只要人活着,总是能想出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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