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小说:凶悍农家妇 作者:糖果非糖
    明媚的阳光被细密的树叶阻断得七零八碎,化作点点暗纹散落在落叶青草间。

    树荫下的怀抱久久未曾松开,但已变成路有余主动,他只是想着互相面向两个方向,他诉起往事李云也窥不见他内心的苦涩和悲凉。

    “大旱三年影响太大了,旱灾第二年时你被你家卖掉,你离乡没多久,我家里也受到影响,有酈刚读一年被停学,年末时我也被停学了,家中只有路来礼还在读着。

    你该记得路来仪比你年长六岁,你被卖掉那年正是她及笄。她要嫁富户,对前来求亲的人家都看不上,自己折腾到最后宁愿在镇上做继室都不肯嫁在村里。

    我停学后刚过了个年,就被家里送到镇上的药铺做学徒,因为路来仪的婆母的娘家侄儿在那家药铺做学徒,人家想要个帮衬,她那时刚定亲还未嫁,为了讨好未来的婆母,她就把自己弟弟给引荐过去了。”

    李云插嘴问句:“她婆家不是在镇上有铺面吗?”

    “一家店铺需要多少伙计啊?陈家自家的人手都足够了,不需要外姓人。”路有余自嘲:“我当时想遇到灾年家中艰难,我认认真真在药铺当学徒还能有工钱,能为家中减轻负担,一举两得,等到旱情过去再回学馆读书不迟。

    在药铺做段时间我才懂得为何人家要帮衬,因为路来仪她婆母的侄儿好吃懒做躲懒耍滑,药铺收他完全是卖陈家的脸面,甚至每月工钱都是路来仪的婆母帮付一半,意思很明白,就想他在药铺学几年,认得草药后自家开间药铺。

    我去做学徒那年13岁,是科考年,堂兄路学涯考中童生。我七岁上学堂,读过六年书,对这年科考一直跃跃欲试,没能参加很遗憾,便请堂兄把考题默写出来让我也答一回。我答完试题给大伯看,大伯评阅过后说如果我下场应该也能考中童生。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欢喜,可我长兄路来礼没考中,更因此也停学了,我便没有张扬。年底时旱情终于缓解,我以为第二年我能离开药铺去学堂读书了,没有,轮不到我,只有路来礼和路有酈重新回到学馆。

    因为家里供不起,以前大伯把我们兄弟的束脩和笔墨费用全包揽了,我娘就得寸进尺,连她的侄儿和外甥们上学堂的费用都想让伯父家包揽,一直没收敛把大伯母给惹怒了。

    两家重新商定的结果是大伯继续包揽侄儿们的书本和笔墨费,束脩则要我家自己担。我想家中困难,我在药铺里多待两年无妨,既能给家中补添又能学会认得草药,是好事。”

    “困难个啥?”李云反驳道:“学馆的束脩又不贵,就二两银子,你家是缺你做学徒的工钱还是拿不出二两银子?”

    “镇上学馆分甲乙两班,乙班束脩一年二两银子,甲班需要四两。那时我和路来礼都已经考进甲班,若供三个儿子仅仅束脩就要十两银子。

    无论家里是真拿不出来还是假的,我都当是真的,我就安心继续留在药铺,变故就发生在我在药铺做学徒两年又三个月之际。”

    路有余呵呵笑起来,时至今日仍觉悲凉:“路来仪她婆母的娘家侄儿诬陷我偷拿药铺的人参,而我的铺盖里被他找出来药铺新得一支百年人参。我们做学徒工住一个屋,他偷拿人参放到我的包裹里很容易。

    我坚决不肯认,指他污蔑我;然后药铺找来我们的家里人,我娘、大哥和大姐都来了。我怎么都没想过竟是路来仪、我的亲姐姐,竟然会说我从小手脚不干净,经常偷家里财物,拿药铺人参就是我会做的;然后我的亲大哥路来礼也附和,最后是我娘都认同。”

    “有些人很自私,就像你大哥大姐,我离乡前就看透他们了,拿鼻孔看人,对我们这些乡亲们说句话就像施舍要饭的,活像他们自己不是泥腿子,装个什么劲儿。”

    李云劝解道:“路来仪要讨好婆婆,弟弟被冤枉对她又没妨碍,她有的是兄弟嘛。可如果她帮助你得罪婆婆,她在夫家的日子就难过了,凭她的秉性怎么选很正常。

    你大哥也不难猜,你们兄弟都想读书,可你家供不起这么多儿子,那么兄弟间就得争,你可不仅是他弟弟更是对手。

    他这么做若算作给自己除掉对手,太正常了。路来礼可要比你大四岁,你十五岁时他可已经十九岁了,对他来说自己的利益比跟你这点兄弟情重要得多呗。你娘就更没得说了,你又不是最得宠的,你大哥大姐才是。”

    “是啊!”可笑他当时连那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李云想不明白的是:“那个诬陷你的人,他为啥要诬陷你?还有,这件事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你就因此而没再读书吗?”

    “药铺的老大夫喜欢我做事认真虚心好学,对我越来越好,对方嫉妒,所以陷害我。”路有余闭了闭眼,收敛些情绪才道:“他们合伙污蔑,我坚持不肯认,要请爹和大伯。

    药铺老大夫知道我的为人,他其实心里有数,更明白事情已经成定局,是我当时不懂,如果爹和大伯支持我,毁掉的就是路来礼母子仨的名声,一对三,被舍弃的肯定是我。

    他们来了,结果就是我被舍弃,十五岁的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全部睁眼说瞎话。当时对方的爹娘和姑丈姑母表兄也就是路来仪的公婆和丈夫都在,给我定罪后,他们气势汹汹,非要把我名声败坏掉不可。

    大伯和老大夫出面斡旋,我家出二十两白银请他们保守秘密别泄露此事保住我的名声,条件就是我不能再读书参加科举。而我就像任人宰割的鱼肉,面对如此荒唐之事,还得谢谢对方发善心,谢谢大伯帮我掏银两。”

    被冤枉被迫受屈辱污名还得被硬生生断掉读书科考的出路,对十五岁满心想读书的路有余而言天塌地陷都不为过吧,李云心里叹气,抬手拍拍他的肩头。

    “之后我归家务农,才过个把月,朝廷征兵,我们村要出三十名男丁。路姓要在我爹、路来礼和路学涯三人当中推一位去上战场杀敌,不去也行,拿一百两白银。”

    路有余再度自嘲:“从药铺回到家里后我很伤心很难受一直郁郁寡欢,遇到征兵上战场很可能会死这种大事我也顾不得难过,共度难关才是。

    家里想筹银两,可大伯说他刚把全部身家借给妻兄周转生意,他当时连五十两都拿不出,那我们家就更筹不了了,只能出人。

    村里人都以为我们路姓会出路来礼,我也这般以为,我都打算好和这位大哥和解。没想到一觉醒来竟会落在我头上!是前个晚上我入睡后他们在商量,曹荷香又哭又闹不肯答应,又指我名声坏,由我上战场两全其美。”

    李云提醒:“真想筹银两卖地还不容易吗?难道你们两家连十亩良田都没有吗?你伯父家我不敢说,但你大哥肯定早就打算好,能叫伯父掏一百两白银最好,不能就把你推出来,只是让曹荷香出面做恶人。

    看似你们路姓有三个人选,实际上并没有选择,只会是路来礼;大家都那么想,路来礼自己会没数吗?当然会给自己找后路。说不定没有你,他都能把路有酈给推出来去上战场,就说家里穷,十六岁的男娃瘦弱得像十三岁呗。”

    “我竟然从未想过这点。”路有余哈哈笑道:“九年了,还一直以为是曹荷香。”

    “不用觉得错怪长嫂,他们俩口子肯定想法相同。”李云顺便问个疑惑:“就算是表妹,那也是村里姑娘,路来礼怎么会愿意娶农家女?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娶镇上的姑娘。”

    “被外祖家和亲娘压制着,没办法。”

    路有余冷笑声,痛快道:“曹家有多想和我们家亲上加亲,路来礼就有多不愿意娶农女,可谁叫他十七岁还考不中童生!又逢饥荒年,他没中后都停学了,他还能反抗得过吗?”

    “活该!”

    “是报应!”路有余狠狠讥讽道:“他二十岁考中童生,到他二十六岁,就是前年科考时都闹出了凑银两买考题的笑柄,这就是我那位大伯路士奇睁眼说瞎话也要保的大侄儿!

    在药铺对峙时最重要的还不是为路来礼的名声吗?倘若他秉公处理,凭他在镇上的声望,陈家即便势众也别想污蔑我,可他偏心啊!

    宁可作假赔罪掏银两也要保路来礼的名声,保路来仪在婆家过得好,真不愧是他亲自取名的侄子侄女,连路来仪把他女儿推得磕破头留疤都能疼爱如故!”

    “啥?”李云诧异:“那谁,你大伯的女儿叫路语诗是吧,她脸上有疤吗?她是站在你大伯母身边那个年轻姑娘吧,我好像没看到她有疤。”

    “在额头顶,用额发遮住就看不出来。”她不问缘由,路有余也照样把这件丑闻说明:“在春杏出生前我们两家都只有路来仪一个女娃,伯父伯母比我爹娘更宠她。

    后来女娃多起来,何况侄女如何与亲女比?她忌恨堂妹夺去她的宠爱,在路语诗两岁时把她从炕床上推下来磕破了头,疤痕都消不掉。

    当时路来仪百般搪塞辩解,曾经我还傻傻相信,看清她的为人,我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在她只有十二岁时,心肠够恶毒了;还想请伯父家相助好让她嫁个富户,也不瞧瞧路语诗头上还顶着豌豆大的疤,大伯母肯吗?!”

    “以前我就和你说肯定是你大姐在使坏,要不然春杏咋会四五岁就做活?你还说我小人之心。”李云哼哼着笑话他:“看看,我小人,你君子,你敬爱长姐敬重长兄。”

    路有余苦笑:“年少无烦忧,哪知人心多险恶叵测。”

    李云叹气,稍等过片刻问他:“你和胡金桂什么仇什么恨,你要对她这么狠?”

    “征兵离开五年,回来后家中给我说亲事,大伯保媒给说了镇上童生的女儿,我愿意,我爹娘也愿意,但路来礼夫妻俩不愿意。

    当时有酈已经娶妻,谭红袖的娘家有多好你今天看到了;四弟在上学堂,他将来的岳家肯定也会很好。那么兄弟当中路来礼的岳家最差,曹荷香也怕会被弟妹们比的抬不起头,他们俩就合计着破坏掉大伯给我说的亲事,然后给我选中了胡金桂。”

    路有余淡淡道:“我和胡金桂没仇,但是我恨我竟要被他们一再肆意操纵摆弄,想一而再再而三逼迫压榨我掌控我?哼,妄想!”

    李云再得出结论:“你果然只是不愿意那么早回乡,随便扯个名目做幌子,亏我在酒楼时听说你曾经去找过我还感动了。”

    “我确实找过,有时候没事做我就找找你,只是没用多少心思,找你就是顺便。”

    “呵呵,我就是个顺带,路有余你别解释更妥当!”李云怼他,着重提问:“既然在那个家里过得很不痛快为啥还不分家?我堂叔都说你打仗时脑袋被打坏掉了。”

    等过许久,路有余才说出心里话:“没有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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