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有薄霜,枝头瓦片未染,唯屋后菜畦地里覆上层浅浅的白。
李云去灶屋打热水这段路就明显感到比前些天冷了,梳洗好去吃早饭,看到李柱满脸淤青肿胀未消都跑出来了,讽刺句:“咋不再躺两天?”
“我可没二姐你这么好命,每日啥活都不做也不缺吃喝。”
三天流水席六顿鸡鸭鱼肉只吃到一顿,还得向酒楼告假两天躺在屋里养伤,别提多亏了,李柱满心憋屈,哪怕可能会再被揍都没好脾气:“还叫小叔赶亲家,二姐你知道那是大姐的婆家人吗?咱们把亲家们赶跑了,你让大姐在婆家怎么做人?”
李菜丫的婆母都能放话让亲家腾出屋子好给他们住,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大前天傍晚吃完寿宴回来就要到西厢房休息,李云和人家吵了几句没赶走,出二十文钱叫小叔帮忙赶人,赶到院外去,别再放进来。
这事闹得别提多丢人了,邻里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跑来看热闹,谈资到今天还没散。李云和李菜丫的婆母小叔子小姑子对骂半天,闹得两家亲家都要撕破脸之前,李菜丫的丈夫把父母弟妹给硬拖走了。
“你这么姐弟情深咋不从自己屋里跑出来劝和啊,你主动把屋让出来还会有难处吗?”她冷笑道:“现在也来得及,去把你大姐和外甥们都接回娘家来好好护着,又没人拦着你,光会动嘴皮就给我闭嘴。”
李柱狠狠瞪她一眼,闷头喝白米粥,白米粥可比苞米粥好喝多了,他要多喝两碗再走,最好把这二姐的份给喝掉。
“草儿你还卖不卖毛栗,你和彩丫屋里的毛栗都堆得快没脚沾地了。”鲁氏抱怨道:“别人跟风的都往镇上和县里跑过两回了,一天能卖十几个铜板。可你呢,就知道囤货,囤那么多毛栗卖不出去有啥用?”
“明天,待会儿我要到县里探探情况认认街道,午饭不回来吃了。”
李云吃过早饭就准备出发,走出院门竟看到路有余在院门外,她顿时心情有些受影响,大前天这混蛋差点把她的唇给咬破了,又弄得她双唇微肿,害她都要躲在屋里半天消肿。
“你来干啥?”
“我要到秦王山采草药,你二叔要到秦王山打猎,约好了今天同去。”
路有余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李云不爽道:“大前天问你的事考虑的咋样了,愿不愿意的赶紧给个准话,我没瞎工夫陪你耗。”
“钻草垛行,准话没有。”路有余极其欠扁道,他也不知自己在和她别扭什么,反正他心里不舒坦,她也别想好过了,谁叫她又来招惹他?
“行,你行!”李云憋着气干脆踢他一脚,然后扬长而去。
路有余目送她远走,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双唇,轻咳声,忽然间心情有点愉悦,等到李二叔出门后他们再去镇上和邻村的猎户们汇合,一同结伴前往石斜镇的秦王山。
午后,李云领着位推着小木车的伙计返回村里,小木车有车轮能推,中体部分呈中空状,内放着两个炉子,炉上能架两个大铁锅,铁锅里还堆放着好几袋麻袋,就是县里和镇上摆小吃摊的摊主们最为常用的那种木车。
送货到地方,李云付过银两就让伙计走了,鲁氏冲出来问:“你又乱买了些啥,你买铁锅炉子来干啥,又用掉多少银两了啊?”
“我明天要去卖炒栗,没锅炉没推车咋行?这可是我前些天专门到镇上定做的推车。你管我用多少银两,我又没用你的。”李云不耐烦:“让李桩再到村里找个帮手,一天十文钱,人要老实、最重要的是力气大、不能嘴碎。”
“还有,我现在就要进屋做炒栗来试试,别打扰我也别来偷看我的配方。”李云没给她插嘴训斥的余地,语毕推着木车就走,留下鲁氏气得够呛。
屋内,李云卸下堆放在铁锅内的麻袋,麻袋内分别装着晶白的细沙、白糖、盐、饴糖、四罐蜂蜜还有罐茶油、豆油以及油纸,这么堆东西还挺贵,用了快将近三两银子。
“彩丫,给二姐提两木桶清水来,水一定要干净,再把菜刀和案板拿来;对了,家里有烧炉子的煤碳吗?有也拿来,没有就提捆木柴来。”
“嗳!”彩丫坐在屋外编草鞋呢,暂且放下手头的活计,给二姐去提水找炭,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把东西送到屋里了。
李云把妹妹打发掉,从毛栗堆中挑出一小麻袋没烂掉或虫蛀的完好毛栗倒入水中清洗,她再生锅炉炒砂,待铁锅烧热后放入细沙,佐以饴糖、茶油拌炒,炒到烫手为止。
毛栗浸泡过两三刻钟后搓洗遍,洗净后再取出放到另一桶清水内再洗一遍,拿棉布擦干,放到案板上,用菜刀在毛栗的圆鼓面切个口子,所有准备就绪后正式开始炒栗。
晚霞将天际渲染出美妙的风景时,炒栗的香味亦透出木门飘满这座农家小院,李云抬起手臂拭掉额头的汗水,铁锅内的炒栗已经炒熟,颗颗个大喷香,果肉黄澄细腻,她捡颗剥壳,栗子肉放入嘴里,口感香甜软糯,好吃,不枉费她忙活了快两个时辰。
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李云走过去打开门,见李守礼站在屋外,他挑高眉毛说:“在屋里捣鼓啥,有啥见不得人的非得躲在屋里捣鼓,还是你买好吃的了躲着吃独食?”
“在门槛外面等着,别进来。”
李云关上门返回屋里,拿油纸袋装了几颗炒栗再出屋,发现院里还有不少人,拿颗炒栗送给这堂叔,再招呼弟弟妹妹们过来,一人分了一颗。
“我就说你这丫头躲在屋里吃独食。”李守礼吃完一颗又要了两颗来,边剥壳边问她:“从哪儿买的,这零嘴叫啥,明天叔我也去买两包。”怪好吃的。
“叫炒栗,明天我要去镇上和县里卖的炒栗。”
“啥,这是你要拿出去卖的毛栗?”李守礼吓得瞪大眼睛,站在院里的李桩和李大为等人闻声纷纷围拢过来,李云昂首挺胸冷哼道:“我从来都是说要卖炒栗好哇,炒栗炒栗,当然是要把毛栗炒过炒香了再拿出去卖,没见识!”
李守礼顿时被她噎住,李大为咳嗽道:“甭管炒栗毛栗,草丫你再拿几颗出来让小叔帮你试试味儿吧。”这炒香味怪诱人的。
李云伸手道:“一文钱五颗,小叔要买几颗?先付铜板再给货。”
“什么?”堂兄弟俩都被她吓到了,李守礼受惊地拉开这堂侄女往屋里瞧几眼,确认过毛栗已经堆满大半间屋子,他难以置信道:“论颗卖,谁家卖这种小零嘴还论颗卖的,死丫头你抢钱啊你?”
“嘿,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想买就买,不想买又没逼着,守礼叔你别随便冤枉人啊。”李云不满道:“你要买就买,一个铜板都没有就让开,别挡着我做生意。”
“你?!”李守礼被她气得心口疼,放豪言道:“给我来十个铜板的货!”
李云收到铜板,转身进屋给他装炒栗,很快提着油纸包出来递给他,问李桩身侧的青年:“是麦谷哥愿意来帮忙搭把手吗?”这是大伯娘家的二儿子,和她大姐李菜丫同龄。
“是啊草丫,明早啥时候出门提前告诉我,我肯定不会迟的咧。”
“那说好的,一天十个铜板,中午包饭。我从今天开始给堂哥你算,你和李桩现在就跟我进屋来,我教你们怎么挑选毛栗然后清洗再切口还有翻炒。
炒栗时千万别炒焦了,而且你们记得要注意分寸,别用脱力了,否则过两天手臂就会酸得抬不起来。最重要的是我调配料时别偷看,自己自觉点都背过身去。
明天无需多早,我预备先装两箩筐毛栗试试,出门前得将这些毛栗弄好以备入锅翻炒,你肯定得提前过来帮忙,就卯时中吧。对了,咱们明天坐牛车出门,今晚先借好。”
李云领着他们两个进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李守礼捧着油纸包悲催地离开,抢钱啊抢钱,这种好事他当时为啥要拒绝?!
李大为则看着这堆得满屋都是的毛栗眼冒金星,这屋里有多少颗,按一个铜板五颗卖,这破侄女得挣多少银子?!天道不公啊!
当天傍晚李云便卖出二百多颗炒栗,多数是被炒香味吸引过来的孩童闹着要吃,买五颗来尝尝鲜,庄户人家承担得起;还有不差那几文钱的几家,譬如路姓两家,皆是当场花了十文钱买走五十颗炒栗给全家都尝尝新鲜。
才一傍晚仅在自家村里就挣到五十多文钱,全村都能预料到李云这回卖炒栗会挣大钱;可还别说,这炒栗香甜味美诱人,花一个铜板买来尝鲜多数人还真就愿意掏这个钱。
李云甚至当天傍晚就把这天的工钱给两位帮工结清了,再送袋炒栗给李麦谷让他带回去,又给二婶乔氏和小婶费娇各送了满满一油纸袋炒栗。
他们这房晚饭的饭桌上都摆了盆炒栗,鲁氏半点气恼都没了,数着二儿子上交的十个铜板欢喜极了:“一个铜板买五颗炒栗,还能有那么多乡亲买?草儿你们屋里有多少颗毛栗,这得能卖多少铜板呐?”
“牛角山里的毛栗没了?”
“哦对对对,后山,还有后山,咱们后山还有许多许多毛栗!”鲁氏仿佛看见无数铜板再向她砸来:“明天、明天娘就再到后山捡毛栗,郝氏和彩丫你们俩都跟娘一块儿去。”郝氏便是李柱媳妇。
“家里大人都没了就剩毛豆你不怕遭贼?”李云告诫道:“把大姐叫回娘家来帮忙,把你的外孙连同大女婿一同叫来,省得被那恶婆婆磨搓。要是他们家不肯放人,你就动手抢,怕啥?亲娘有事还不能叫女儿女婿回娘家来。”
“我二姐说的对。”李柱剥了颗炒栗,果肉扔进嘴里,态度和清早时天差地别,乐得犹如白捡块银光闪闪的银锭:“娘您放心,鲍老太要是不肯放大姐,您抢不过,明天傍晚等我和桩子回来,我们再去抢。”
李云真嫌弃这王八羔子这副德行,宁愿低头咬红薯都懒得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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