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妙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中的景色分外模糊, 仿若云中。她的视线里, 最为清晰的是自己手中那方洁白且注满心意的绢帕。
梦中的她耳中是如鼓的心跳声,递出帕子的手即便在极力地控制, 却也忍不住颤抖。
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将帕子接了过来, 有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中断了心跳声。
“多谢三娘子,这绢帕我一定会珍惜的。”
沈妙妙感觉到因为这一句话, 四周的温度在不断地攀升, 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不知怎么, 这最后一句话, 仿佛是老旧录像机卡了碟一样, 不停反复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那烘烤着人的温度,慢慢变得炽烈, 沈妙妙挣扎着痛苦呻.吟.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凉透过皮肤渗透到了焦灼的内里,她听到有人唤着她:“妙妙,我儿……”
沈妙妙费力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看到郑元英眼含泪花正望着她。
她的大嫂苏茗雪站在床边,也是满脸担忧。
沈妙妙深吸了口气,开口第一句道:“还是让银珠把我的绣架撤了吧。”
从春日宴上回来,沈妙妙毫无意外地再次病倒发了烧。
沈家登时又乱作一团, 道她是宴上费了诸多心力,伤了才好起来的身子。
但沈妙妙更觉得,是那帕子勾起了仍留在她身体里沈玉昭的悲戚,所以她才会做了那样的梦。
她不得不在家一连又躺了几天, 变着法地一阵汤药进补后,终于恢复一点体力和自由。
此刻坐在床上吃着母亲亲手给她熬制的银耳粥,她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地询问母亲了:“我虽然在那厅堂上提起御史台,但其实也并未是真的想过会到那地步,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那婢女,看她犹自镇定的模样,就知道她定不是一般的人。”
御史台哪能是如此儿戏,说说就能提请受审的,再者,内宅家眷琐事,如何放到明镜高悬的衙堂上争论。
银耳粥温软甜糯,入喉带着一股沁着米香的暖意,虽然天都黑了,吃这样高热量的粥有些罪恶,但这个时候还是补充体力更重要。
看着她喝完了粥,郑元英才和她说道:“我儿机敏无比,这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为娘为你感到骄傲,你为了沈家做了许多,这之后的事情,就无须你在劳心了,你现在只管养好身体,其他的不用想了。”
她淡淡道:“安郡王这步棋,是他自己作死,我本没想把事情做绝,但他既然如此狠毒,我沈家自是不能客气。”
沈妙妙咂了一下嘴里的甜味,其实想问母亲是如何认定这事情是安郡王的主意的,但想来左右是他们父子,谁是主谋还不都一样。
只可怜了沈玉昭一片痴心,化作一场梦,了无痕迹。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我二哥呢?”
提到沈充,郑元英的脸色就是一沉,哼了一声道:“罚他去宗祠跪着了,给你惹了这样的祸事,还不好好反省!”
沈妙妙大惊:“这和二哥有什么关系,他哪里来的罪责?”
但见母亲一脸恨铁不成钢,沈妙妙立即拉着郑元英的手开始撒娇:“母亲,我要见二哥嘛,你不要让他跪在宗祠里,你让我见见他。”
郑元英见她透出些红润的脸色,才稍缓了神情,气哼哼道:“哪里是我罚他,是他自知有错,主动要求跪宗祠的。”
沈充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了。
沈妙妙在银珠的帮助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喝了碧翠温好的牛乳,舔着嘴巴量身高的时候,沈充才敲门进来。
沈妙妙见他走路如风,仿佛看不出什么痕迹,不禁眯起眼。待到沈充坐下,沈妙妙便用手里的木尺轻敲了一下他的膝盖。
沈充端正的脸果然立即变了形,他嘶嘶吸气,道:“我连哥哥一点高大的形象都不能维持一下吗?”
沈妙妙朝着银珠和碧翠使了眼色,两人出去关好门后,沈妙妙才道:“我二哥哥在我心里自然光辉高大,如果能如实和我交代一下齐慕柔的事情,我就更信得过他了。”
她提到齐慕柔,沈充的神情果然僵住。
沈妙妙眼珠一转,试探性地问道:“二哥,你老实和我说,去参加春日宴是不是因为齐慕柔的关系?”
以当时齐慕柔为了一封写给二哥的信,便要拼着性命的程度,对二哥绝不是一般的感情。
她心中乐不可支,打算好好逗一逗二哥。
沈充低着头,半晌叹了口气,在抬头满脸苦笑:“这事,我连母亲和大哥都没说,因为连累了你,便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答应我不要往外说。”
诶,儿女情长,这有什么好遮掩的,现在保密,以后不是还得公之于众。
心里吐槽,但是沈妙妙面上还是立即严肃起来,郑重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在你们不公开前,我都当自己是个葫芦。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调笑道:“那齐家二娘子为了给你的一封信,可是拼尽了全力,她紧张的样子全然一扫平日里的清冷,果真是对二哥不一般呢。”
沈充的表情却并不轻松,沈妙妙一愣,就听沈充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他抬眼看着沈妙妙:“银珠来找我,原本说你会返身回去找母亲,但是你却自己闯进波心亭,果然是为了帮她。”
也不能说是为了齐慕柔,她一个现代女性,要她眼睁睁看着女孩子被欺负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是齐慕柔,换作是别人,她也会出手相助的。
“这事是我连累了你,妙妙。”沈充话里满含愧疚,“她那封信大约是给我的不假,不止于此,凤冠之事,也是因为我的过错而累你受苦。”
沈妙妙瞪大眼睛,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她从她家二哥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怎么回事?还和凤冠之事有关联?
沈充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那日我于文思院当值,巡防府库的交接虽不是我每日监督,但平日里只要我在,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但……”他话锋一转,沈妙妙也跟着微张嘴巴,“但那日齐家二娘子恰巧随母入宫,她偷偷跑来文思院找我……我这失职之罪却是不冤。”
沈妙妙当场震惊,她没想到原来凤冠一事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转念一想,齐慕柔做了这样大胆的事,但二哥却只字未和人提过,却是在保护她,宁可自己受罚降职,也没有道出和齐家二娘子有关的一个字。
那齐慕柔也应该是为了此事,给哥哥写了信,所以那信中提及的无论是感谢还是愧疚,都不能让第三个人,尤其是于鸿才那样的人知道。
沈充在沈妙妙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继续道:“凤冠之事已经尘埃落定,我本也不打算再提起,可没想到因为我又起事端,甚至在春日宴上连累到了你。”
原来她家二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请罚于宗祠,母亲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所以才郁闷非常。
沈妙妙一笑:“二哥,我们一家人,你还说这种话吗?我替二哥修复凤冠,不是作为妹妹应该做的事情吗?至于其他,那日春日宴,二哥后来也在厅上,应该明白,我遇不遇险,也是难逃那污蔑的。”
沈充脸色一沉:“安郡王府,必饶不了他们。”
全家人提及安郡王府都是咬牙切齿,反倒是沈妙妙无所谓地一笑,反过来揶揄道:“不过,我说二哥,你可真行,让女孩子追着你表白呀。”
她稍稍歪头,笑着睨着沈充:“怎么样,齐慕柔会当我的二嫂嫂吗?”
沈充却是敛了神色,道:“那日于文思院,她对我……表露心迹,我和她已经说清楚了。”
沈妙妙脸上揶揄的笑登时就散了,她大吃一惊:“你拒绝了她了?”
齐慕柔那样仙气飘飘的清冷姑娘,主动追求一个男子,那该是多么让人心动的事情,他家二哥竟然就这样回绝了人家姑娘的一片芳心?
沈充微微点头:“我对齐家二娘子,并无任何私情。”
沈妙妙:“……”
这……着实有点可惜了。
如果齐慕柔是她的二嫂,那她就会有一个触手可及的标准模特了。
沈充也不知为何他妹妹的脸色有种莫名的失落,只道:“总之,前后让妙妙受了无妄之灾,是二哥的不是,等你身子好了,要如何罚二哥都行。”
沈妙妙眼神一亮,正愁不方便出府,要是二哥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粲然一笑:“既如此,那妙妙就不客气了,烦请二哥帮妙妙一个忙……”
之后几日,沈妙妙老老实实被郑元英压在房间里调养,她倒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摆弄她的那些小玩意。
她得心应手宇宙无敌实用的绿松石簪子于春日宴上丢失后,着实让她心痛了好久,簪子并不贵重,难得的是,那簪身是文思院里的苗师傅按照她的要求特地制作的。
作为和陈匠使齐名的制作匠臣,因为苗兴白最开始的一言不发和过于年轻,沈妙妙倒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一位匠使。
制作凤冠的过程中,这位苗师傅几次让沈妙妙都忍不住吃惊,佩服他精湛的技艺。
所以,当她再次向苗兴白求助,要求再偷偷给她做一柄簪针的时候,他家二哥带回来的却是一帘展开后各式各样的不同簪针。
沈充皱眉,再次确认道:“你告诉我你这真的是要做簪子用,而不是要做什么武器暗器吧。”
沈妙妙满脸兴奋,一根根看过去,每根都爱不释手,她忍不住道:“二哥,苗师傅简直是我的心头好,我没说,他却知道我想要干什么,甚至还帮我发散了思维。”
瞧瞧这边几个,甚至一簪两用的构造,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沈充眉头皱得更深,想了想苗兴白那沉默寡言的样子,不甚高兴道:“我不同意他当你心头好,往后不给你们传东西了。”
沈妙妙立即抬头瞪着沈充,沈充便绷不住脸,笑了出来:“往后不要乱说,小心人家当真了。”
“谁呀,我只是打个比方,就二哥你当真了。”沈妙妙又低头看着丰富的一手材料,想着用哪个做个什么样式的簪子,才能弥补她失去一个绿松石簪子的缺憾。
然而,她簪子刚做了一半,银珠和碧翠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替她收拾起东西来。
她一脸莫名,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母亲推门进来。
郑元英的神情还算温和,道:“妙妙,我前些日子就已经安排好了,你就随母亲,去安福寺住上一阵子吧。”
“那里清净悠闲,你也好好休养休养身子。”
直到沈妙妙在母亲风风火火的安排中坐上了后门的马车,她仍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这么突然,她簪子才做到一半呢。
不过,庙里的话,佛塔和坛庙她都想近距离看看呢,想想还真有些期待。
所以,沈妙妙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安郡王次子,名满京师的赵伯希赵二公子,已经在沈府的正门前,站了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夹子,会晚些更新,争取大肥章奥~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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