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风清, 灯火璀璨。
万兽宗的弟子们带着各自伙伴妖族倾巢出动, 小一点的妖族顶在头上、抱在怀里, 中等体型的妖族并肩而行, 大型妖族或缩小体型,或懒懒地待在规定的地方。
一时之间, 盛京的街道上涌现无数妖族。
来自十万大山的妖修们扯掉身上的袍子,抹掉伪装,露出毛茸茸的耳朵,长长软软的尾巴, 引得无数行人回望。
万兽宗的目标是人族小孩子,为了招新, 今夜他们忍痛放弃自己的小伙伴,让给小孩子撸。
街道一旁, 白虎穿着万兽宗的弟子服,直立着,一脸生无可望。一只人族母崽坐在他肩上撸耳朵,一个人族公崽挂在脖子上, 一直伸手戳脑门上的王字。
左右两臂各坐着一只人族崽子,一晃一晃荡秋千。
脚边还有三只崽子一边喷鼻涕, 一边扯着袍子往上爬。
白虎:我为万兽宗付出太多了。
咚咚咚,鼓敲三下。
小崽子惊呼一声,手指着天边,其他的崽子顺着方向望去。
一只白色的信天翁刺破夜空, 划过清月,它朝着底下挥挥翅膀,无数信天翁跟在它身后,漫天蜂拥而来,白色的羽翼遮盖了夜幕。
底下的人们甚至能感受到翅膀挥动引起的微风。
它们三两成群,绕着盛京的天空转圈,画出无数形状,停在房檐上,俯冲而下,停在人族小崽子面前。
轰的一声,漫天的白纸纷纷而落。
韩修离抬手,接过一张,打开一看。
【想要可爱可靠的妖族同伴吗?来万兽宗吧!】
他轻笑一声,左眼下的魔纹愈显诡异,“被截胡了。”
他回头看向和光,她正在逗一只信天翁幼崽。她把绿豆糕放在它眼前,当它张嘴去咬,她收回绿豆糕。它闭上嘴,她又把绿豆糕放在它面前。
一来一回,耍了好几次,惹得小信天翁气鼓鼓地瞪她。
韩修离无奈地叹口气,她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同初见时几乎没有区别。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三十年前,当时的他们还默默无闻,他不是魔门少门主,她也不是执法堂三把手,他们只是普通的弟子。
他困于心魔劫,无法进阶金丹,求上万佛宗,想请嗔怒禅主亲自出手。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清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韩修离爬上嗔怒峰,在标志性的桃花树下,见到了和光。
她顶着一头狗啃都啃不出碎发,邋遢地穿着一袭白色僧袍,右肩到胸部以下大喇喇地敞露,锁骨以下绕着一圈圈绷带,胸口平平。
这幅豪迈的打扮,韩修离下意识以为是“他”。
少年盘腿坐在树下,低着头,左手倒提着一只母鸡,右手一根根拔鸡毛。
母鸡疼得不停地扑腾,半空中盘旋着它的哀嚎。
少年面无表情地一捏一拔,不为所动,嘴里叨叨着,“我不就偷了一根鸡腿吗?混蛋师父至于打断我的腿吗?别怕,我马上把你下锅,来报他的一腿之仇。”
少年狰狞地笑,拍拍鸡屁股,安慰道:“下辈子别投生成母鸡了,投生成公的吧,那个混蛋挑嘴不吃公鸡。”
韩修离当年还没有遭受社会的毒打,还是个善良正义的好少年。
他选择做个好人,开口阻止少年,“道友。”
少年抬头看他,面露疑惑,手刚好拔掉母鸡尾部的一根毛,刺激得母鸡一机灵。
咻——
一条黄色的曲线毫无预兆地冲韩修离飞来,他大惊,急急后退,被脚下的石子绊得慢了一拍,没躲过去,带着味道的黄色曲线滋在衣角。
他注视黄色污浊,沉默许久。
少年嘿嘿一笑,摸着脑袋说道:“对不住了,道友,我家崽子有点皮。”少年拍拍鸡屁股,凶了它几声,继续拔毛大业。
韩修离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暴躁,不要激怒心魔。
哪怕被滋了,他还是选择做个好人。
“道友,万物有灵,母鸡也是一条生命,你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少年哈了一声,抬头看他,眉眼间满是不耐烦。
韩修离上前一步,好声好气地劝道:“你这样,母鸡会感到痛苦。拔毛,要杀掉鸡再拔。”说完,他眼疾手快地掐住鸡脖子,反手一扭。
咔嚓,一条生命无情地逝去。
母鸡:我它/妈…
接着,两人摒弃前嫌,兄友弟恭地吃完了整只鸡。
扫尾的时候,一声怒吼划破天际,直冲两人而来,“兔崽子,敢动老子的鸡?”
韩修离心中一慌,这位的修为明显是大能,他正准备赔礼道歉,少年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扯着他往山下跑。
“不好,混蛋老头来了,咱们快撤。”
没跑几步,一柄剑直冲他们而来,把两人串成一串,钉在桃花树上,少年前面朝树,他前面朝少年。少年被压得痛呼一声,韩修离折腾两下,急忙想起身。
一阵掌风袭来,拍在韩修离身后,把他们往树里压。
只听得身下的少年哀嚎一声,“老娘的胸啊——”
韩修离这时才明白,少年不是他,而是她。
第二次见到和光是门派大比,当时他已步入金丹期,没有参加筑基期的比试。出于礼貌,他特地去万佛宗的客栈拜访和光。
她瘸着腿,坐在轮椅上。
那时,韩修离往她的头发和胸口看了许久,看了又看,沉默,思忖,半晌才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叫和光的姐妹。”
她什么也没说,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拐脚挣扎着起身,抡起轮椅就往他身上砸。
他确定了,就算她有一头好看的秀发,就算她胸口微鼓,这么残暴,是和光没跑了。
一声尖利的啼叫,打破了韩修离的回忆。
他回神,一只信天翁俯冲而下,直直冲进和光怀里,呜呼呜呼,小声地啼叫着,用头蹭她的脖颈。
韩修离莫名想到一句话。
在残暴的她怀里撒个娇。
偏僻的小巷。
王千刃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思。
他不是王家的核心子弟,自金丹期起,一直从事坤舆界与外界的交易。元婴期以后,专注于天极界的交易,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坤舆界。
步入化神期后,他终于进入了天极界贸易分部的核心。
他负责两界的一笔大交易,交易若达成,两界会进入五十年的贸易稳定期。
天极界的要求是派一名修士来坤舆界考察,交易的成功率到底有多少。由于坤舆界对外界修士的严格限制,只允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进入。
此时,王千刃同天极界修士游玩考察,名为介绍,实则监视。
王家的命令是不能让贺拔势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虽说贺拔势修为只有金丹,王负剑依旧不敢小看他,能被派来代表一界做生意,必定心性过人。
“呵,信天翁?王大掌柜,可否抓一只做宠物?”
王负剑看向说话之人,贺拔势慵懒地坐在房檐,一条腿垂下晃啊晃,手撑着下巴,眼睛紧紧盯着飞翔的信天翁们,抬起手指对着它们点啊点。
王负剑生怕他点出一道灵力,连忙回道:“依律例,妖族拥有平等的生存权和自由权,结契只能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结平等契约。”
贺拔势拖长着尾音,语调微微上扬,“嚯——”
王负剑补了一句,“入乡随俗,望贺拔少主遵守坤舆界的律例。”
贺拔势勾下身子,去看楼下的王负剑,王家人天生火体,他衣袍边缘燃着一层层火焰,照亮面无表情的脸,下垂的嘴角透出几分严肃。
贺拔势轻笑一声,弯弯眼角。
话说得真漂亮,入乡随俗啊,可不是谨遵律例。
“王大掌柜,信天翁从何处迁徙到何处?”
“我不经手妖族事宜,并不清楚。”
“王大掌柜,这么多妖族进入城市,不怕它们伤人吗?”
“万兽宗与信天翁一族有誓约,况且,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多年,妖修不会轻易动手。”
“王大掌柜,既然妖族与人族平等,它们为何不独自修炼,要做人族的走狗?”
面对尖锐刻薄的问题,王千刃愣了愣,想到大单子,压下心中的不满,淡淡地解释道:“两者所修功法不同。”
贺拔势轻哼一声,知趣的没问功法的异处。
他看向对面楼顶的信天翁,眼珠子转了转,“王大掌柜,好不容易来趟坤舆界,我能不能和信天翁玩一玩?”
没等王千刃回话,他一把捞过对面的信天翁,揣在怀里,信天翁傻了一会,然后不停地扑腾想逃离。
王千刃握紧拳头,冷声道:“贺拔少主,这不合律例。”
贺拔势按住信天翁的翅膀,戳了戳它胸部最柔嫩的羽毛,戳得它不停的哀嚎颤抖。
“哪里不合?我们玩得多好,你看它笑得多开心。”
贺拔势勾着唇角,孜孜不倦地戳它的翅膀,冷不丁地斜刺里冒出一只手,直直捏住了他的手腕。他心中一骇,好快的速度,他居然没注意到。
他抬起头,眯眼看向来人,她穿着一袭白色的僧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咔嚓,他的腕骨被猛地折断。
头顶传来清冷的女声。
“如果这叫开心,我不介意这么玩玩你。”
作者有话要说:韩修离:我有一个佛修朋友,她很特别,说不出来的那种。
谢玄:我也是
韩修离:第一次见她是在嗔怒峰的桃花树下,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谢玄:我也是
韩修离: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是很惨痛的回忆。)
谢玄:我也是
韩修离:那天,我被尿滋了衣服。
谢玄:我也是。(不,滋我嘴里了)
万恶之源·人间极品·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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