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大厅角落，伊南站在一根残柱后，平静地看着弗拉尔被爱丽儿吞下的一幕，安抚地拍了拍怀里异常激动的小脑袋：“别急，一时半会消化不了，我一会就让它吐出来。”
帝俊又气又急，直翻白眼。
“喵喵~”
——是消化不了，可吃那蠢玩意吐出来的东西恶不恶心啊！
伊南抖了抖披风上的落灰，戴上帷帽，逆着慌乱逃跑的人群，不紧不慢地向爱丽儿走去。
就在他走到离爱丽儿两三米远时，爱丽儿突然痛苦无比地向上躬起后背，发出碜人的惨叫声，下一秒，它庞大坚硬的身躯就像一个烂果子一样炸开在伊南的眼前。
鲜血伴着破碎的肉块溅满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漫天血雨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女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白色的羽翼被血染红，青涩圆润的脸蛋上带着令人心惊动魂的杀伐之气。
少女凌厉的视线扫过四周，与身下的伊南对上。
被背叛的愤怒让她浑身的血气都在燃烧，猝然看到那个将她掳劫至此的恶魔小子，燃烧的血气直冲脑门，她想也不想，落地挥剑直冲他而上。
伊南后退躲过，剑刃划破了披风，厚重的披风滑落，露出披风下一直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躯。
体格匀称，四肢纤长，这是一具无论比例线条都非常完美的男性身躯，然而却完全找不到一丝属于恶魔的体态特征，当然也没有天使的特征，背后平滑一片——没有翅膀。
弗拉尔瞪大眼，不敢置信道：“人类？你不是恶魔，竟是人类？”
伊南迎着少女高举起的巨剑没有一点畏惧，反而理了理被剑风带乱的长发，不慌不忙道：“我可从没有说过我是恶魔。”
“你既是人类，为什么要将我掳劫至地狱！”
伊南无奈地怂肩：“其实，你是我从一个渔夫手里买回来的，你被冻在一块冰块中，被渔夫从河里打捞了上来。”
“荒谬！不要再狡辩了，无论你是恶魔还是人类，你必须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弗拉尔冷漠地举起剑，“一切到此为止，用灵魂去忏悔自己的罪孽吧！”
“等一下！”伊南主动放弃抵抗地举起双手，“在动手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弗拉尔看着他弯弯的笑眼，冷声：“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杀一个将死之人。”
弗拉尔明白他指的是她在斗兽场里杀人的事，冷哼一声：“放弃神之子民的身份，堕落成为污秽的黑天使，就算死了也不值得同情。但无论多么卑贱的生命，都不应被剥夺死亡的尊严。于其让他被当做取悦观众的道具像一只畜生一样被野兽□□至死，不如死在我炽天使弗拉尔的剑下，这是我给他的尊严。”
伊南忍不住低笑起来：“死亡的尊严？果然是娇傲自私、目中无人的白天使会说的话。”
话音落下，弗拉尔眼前闪过一道残影，伊南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弗拉尔四顾寻找，心中惊疑不定，没想到这个人类的速度竟如此之快，连她的视线都捕捉不到！
就在这时她觉察到背后有人，立即转身，然而后颈一痛，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打晕过去。
掉落地上的披风动了动，从里面拱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小白猫瞧见死尸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天使，撒欢地狂奔过来，小短腿甩得飞起。
“喵喵~”
——来了，来了，我来了，终于可以开饭了！
眼看就要扑到少女身上，伊南伸脚抵住它的脑门，硬生生地给它来了一个急刹车。
“喵喵~”
——痛！你拦着我干什么！
伊南垂眸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女：“还活着。”
“喵喵~”
——那就杀掉，杀掉啦，快点杀掉啦！
“帝俊，她跟我说‘死亡的尊严’，以某种看起来很正当的名义堂而皇之地行杀戮之实，你说这倒底是善？是恶？”
“喵喵~”
——不知道不知道，烦死了烦死了，杀掉，杀掉，杀掉！
伊南笑了笑，一手将小白猫抱起来，另一手将昏迷的弗拉尔扛上肩：“急什么，我答应你，这小观赏鸽的尸体迟早是你的盘中餐……”
倦鸟的啼叫声，阴暗街道角落的虫鸣声，还有……车咕噜转动的吱嘎声。
弗拉尔猛地睁开眼睛，她又被绑回了那辆装满酒桶的马车上，身旁同样结结实实地绑着一个人。
肯顿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热情冲她打招呼：“嗨，弗拉尔，你终于醒了，你这一觉睡得真死，我骨头架子都要被这破马车颠散了，居然没颠醒你。”
弗拉尔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黑天使，背叛的记忆涌现，咬牙切齿道：“你不是逃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肯顿叹气：“是逃出去了，可没飞多远，那笑眼狼突然从天而降，把我又抓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现在你醒了就太好了，快想想办法，我俩齐心协力一定能再次逃出去！”
事实上，他狗改不了吃屎，逃出去后还惦记着伊南那一马车的好酒，想着伊南就算没死在地下格斗场里，情势这么乱，一时半会也逃不出来，打算浑水摸鱼把停在路边的马车直接驾走，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弗拉尔阴侧侧道：“想逃跑吗？你把脑袋靠过来一点。”
肯顿只当她有什么主意，将脑袋凑过去，弗拉尔全身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只有脑袋能动，当即仰起脑袋狠狠地向他的脑门撞去。
砰！
肯顿惨叫起来：“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死我了！你发什么疯！你想杀了我吗！”
“你的灾难不会就此结束，无耻的背叛者，我会永远记住你今日的所做所为，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什么代价不代价，你这不没死活得好好的吗！这也不能怪我，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一时慌了神，没办法才把你丢出去的，再说，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让我活着离开，与其两个人一起死，我一个人活下来，也算是成全了你对我的承诺不是吗？”
弗拉尔从没见过能将话说得如此无耻的人，气得浑身发抖：“无耻至极，去死吧！”
“砰！”
弗拉尔又一脑袋狠狠撞过来，这一下撞得极狠，不仅两人脑门双双流下血来，肯顿两耳轰鸣，眼神飘忽，连意识都丧失了片刻。
伊南听着身后的动静，愉快地挥动马鞭：“挺好，你俩要是能自相残杀当场同归于尽的话，倒是为我省了许多事。”
弗拉尔听到伊南的声音，直冲大脑的热血冷静了一些，暂时放下了对肯顿的仇恨，毕竟比起这个偷酒的小贼，身边这个人类才是最阴险的敌人。
“人类，你掳劫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伊南弯起嘴唇：“我真的有点好奇了，你倒底是个固执的疯子，还是个无知的傻子？”
弗拉尔听到他敢骂她是疯子傻子，恼火道：“人类，你可知道你此刻一个人的愚昧行径，将会给整个人类世界招至灭族的灾祸！”
“灭族的灾祸？呵呵~”伊南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轻笑了两声，“自‘绯红末日’后，人类世界毁灭，我们一族无家可归，四散漂泊，还能有什么灭族的灾祸？”
弗拉尔愣住：“毁灭？人类世界好好的怎么会毁灭？你胡说八道什么？‘绯红末日’又是什么东西？”
伊南笑容瞬间凝固住，看着前方道路上阴暗的天色，表情阴沉下去。
弗拉尔等了片刻，没听到伊南的回复，不耐烦道：“喂，人类，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敢说了？”
“哪有像你这样追问别人是怎么被灭族的，欠不欠啊！”肯顿此刻缓过神来了，疼得嘬着腮帮子吸气，“疼死我了，你这女人的脑门是铁铸的吗，这么硬！”
弗拉尔转头看他：“你也知道人类世界毁灭的事？”
“开玩笑，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这事的吗？”
人类世界毁灭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弗拉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知道！”
“别开玩笑了，你是白天使，出生时要受神泉洗礼，这些历史应该直接被灌输到脑子里去的，怎么会不知道。”
白天使虽有男女性别之分，却不具备生育能力，无法自行繁衍后代，而是由天使树进行繁衍。所有的胚胎挂在天使树上，并且以一荚两果的方式成对诞生，一出生便是成年的模样，没有幼年期之说。
这时候负责管理新生天使的天使长便会将蒙昧的新生天使带到“神泉”中进行知识灌输，通过神泉的泉水将语言、历史、知识以及各种理论直接灌输进新生天使的脑中，而这种直接灌输思想的行为也被称“神泉洗礼”。
弗拉尔当然有经过神泉洗礼，并且普通天使洗礼只要几日时间，而她做为这两万年间唯一诞生的炽天使，足足在神泉底里浸泡沉睡了三年。
“别废话，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肯顿对上她凌厉的眼神，秒怂：“说就说，这么凶干什么。你问时间，这就久了，得追溯到五百年前。那时人类世界发生了可怕的瘟疫，瘟疫席卷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人类大批大批地死亡，城镇一座座消失，当人类最后一座城池欧若拉城消失，人类世界彻底宣告毁灭，只有极少一部分人逃到天域里，躲过了瘟疫，这才活了下来。至今没有人知道那场瘟疫倒底是怎么回事，因为那一个月的天空都布满绯红色的云霞，不见日月星辰，所以被后世称为‘绯红末日’。”
瘟疫？五百年前？
弗拉尔心中一拎：“现在是神历哪一年？”
“302020年呀。”
弗拉尔心神剧震，难道她竟身处于五百年后的世界？
“不可能！什么末日，什么瘟疫，什么302020年！你在撒谎！你一个满嘴谎言的黑天使，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
肯顿无语道：“这个有什么好撒谎的，在这圣玫瑰城中，你随便拦一个人问，都会这么告诉你。”
弗拉尔猛地抬头：“第二天的主城圣玫瑰城，地狱里也有同名的城镇？”
“什么地狱，你说什么呢，这里就是第二天呀。”
“不可能！”弗拉尔斩钉截铁，“这里全是黑天使，怎么可能是天域。堕落的天使不再是神之子民，不允许入天域，这是天域铁律！”
肯顿翻了一个白眼：“之前就觉得你怪怪的，难不成你接受神泉洗礼的时候洗了一个假泉不成？怎么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第二天属于黑域领土，当然全是黑天使了，这很奇怪吗？”
“黑域？什么黑域？”
“五百年前，天域全面爆发内乱，五分之三的白天使在一夕之间宣布堕落，以暴动占领地盘，天域自此分裂，形成黑域和白域，这五百年间黑白天使之间的领土战争从未停息，如今黑域已扩张至四天，白天使退守剩余三天。”
弗拉尔满脸不信，冷笑一声：“又是五百年前？这么巧，五百年前人类世界和天域同时出事？你还敢编得再荒诞一些吗？”
“这有什么巧的，人类世界遭遇未知的末日大瘟疫，当时的天域长——”肯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炽天使弗拉尔紧急率领由她亲自训练的最精锐勇猛的天使部队，号称战争天使的天使大军赶赴人类世界援助，却依旧没有能挽救回人类的命运，而在她率军返回天域的路上遭到了地狱魔王的偷袭，战争天使全灭，炽天使弗拉尔战死，天域群龙无首，一个月后，内乱爆发，天域自此分裂。”
弗拉尔张了张口，惊骇得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战死？
她在五百年前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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