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裴无洙怒惧焚心地站了起来,放开东宫太子的手后退半步,摇着头拒绝相信,“什么卦象,什么二十岁,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国师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我回头就让父皇免了他的官去”
裴无洙一边嘴里放着狠话一边身子抖个不停,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奶猫,纵然再努力地扬起爪子想去恫吓敌人,殊不知,这不仅吓退不了任何人,更反是显出了一种引人怜爱、惹人蹂躏的奇异情态来。
就算是色厉内荏,也是一种楚楚可怜的色厉内荏。
“哥你信他作什么,”裴无洙颤着嗓子哀婉道,“你身体明明好好的,你也说了,小伤而已,二十岁,怎么可能才二十岁”
那岂不是只有不到一年了
“孤不是信他,”东宫太子倾过身去,用拇指一点一点拭过裴无洙脸上的泪珠,神色平静得好像说的那个活不过二十岁的人不是他一样,只缓缓道,“孤只是觉得,有备无患有些事情,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事实上,东宫太子从未信过牵星楼的人,当年那一卦后,出于某些安稳的目的,他还颇动用了一些手段,把国师卿俦逼得外出闭关多年,以免他拿那卦象去真宗皇帝那里“祸乱君心”。
一直到裴无洙刚刚说起她那个“梦”。
东宫太子想,他原来还是想得太简单、太自私了。
“迢迢,孤是很想护你一辈子的,可倘若有一天,孤真的做不到了,”东宫太子微微一笑,轻柔道,“你也不要怨怪孤,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你也要”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裴无洙暴怒地打断了东宫太子,怀着一股几乎算是报复的恶意,冷笑着回道,“你刚才没有听到么,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会过得很惨很惨,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我们已经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现在说这些话有意思么你死了我当然会怨你,我还要恨你呢,我过得不好我怎么能不恨你”
东宫太子被裴无洙堵得哑口无言,沉默良久,神色淡然地继续道“孤把庄晗留给你。符筠生清高孤直,陆恺文身后有楚襄侯府,越启将来要继承虎威军,一旦孤去了,这三个人你离的越远越好,以免横生枝节,平白招惹是非。”
“庄晗则不同,他性子机敏,亦会藏拙,知进退懂变通,不会给你另外树敌,更何况,”说到这里,东宫太子微微顿了一下,多看了裴无洙一眼,而后才继续道,“他身上还有和昭乐的婚约。”
“昭乐虽然不在了,婚约却不曾解除,到时候你若担心降不住庄晗,挑一个身边信得过的丫鬟指给他就是,孤看你宫里那个云归就很好还有,孤知道你和福宁之间有婚约,但。”
说到这里,东宫太子沉默得更久了,眉头紧皱许久,才缓缓道“若孤去了,你却是不适合再娶她了。”
“建安侯府与虎威军关系匪浅,秦国大长公主更是当今宗室里身份最高贵的长辈,福宁郡主有这么一双父母,树大招风,你又无心那个位子,娶她对你是百害而无一利。”
听着东宫太子这宛若安排后事一般的言语,裴无洙本来是要生气的,事实上,她也正想张口呛几句,却先被东宫太子这有条不紊的安置给惊得呆住了。
“等等,等等,哥,”裴无洙震惊得瞠目结舌道,“你把庄狐狸留给我可,可,他可未必会来找我吧”
原作里的庄晗可是一口气投入男主的阵营再也没回头
“若那时候的他身上摊了什么麻烦,找你反倒是害了你,”东宫太子淡淡道,“迢迢,你也说了孤如今无病无灾。那你觉得,是什么会让孤在国师的卦象里活不过二十岁呢”
东宫太子一边沉思着,一边探究地凝望着裴无洙,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出些什么启示来。
“这简单,”裴无洙不过脑子地顺口回道,“那肯定是国师那个神棍的卦算错了呗”
东宫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看裴无洙明显没有想好好谈论这件事的意思,便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了。
“哥,你身上的伤,”裴无洙到底心虚,见东宫太子双眼微阖,神色间多有些倦怠的意思,忙主动转移话题道,“我还是先去叫徐院判他们进来看看吧”
东宫太子微微颔首,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裴无洙转身出去,从玉明殿内间出来、折回的短短一段路,却叫她的神色仓皇无措地变了几变。
裴无洙发现,她好像突然想通了许多她原先想不太通的事情。
如果说原先的裴无洙,在遇到女主郑惜之前,只简单地把自己身边的人与事当作了与前世平行的另一个时空里发生的某段历史,虽然不为她前世的史学界所知,但也是确凿无疑、真实存在的。
而在郑国公府觉醒原书记忆后,她又粗暴地把这个世界当成了一本烂大街爽文的立体三维化。
但无论是“某段历史”还是“小说三维化”,裴无洙总是无法好好地将两者互相交联勾通,毕竟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之大,大概就如同她前世看的那种原作i与魔改电视剧之间的差距一言以蔽之,就是除了人物名字一样,再难找到其他相同点了。
想在这两者间找联系,难度基本与原作书粉追剧时想剧透结局差不多
这也就让裴无洙在得知自己穿书了的一天后还是保持着一种与什么都格格不入的懵逼状态,说把这个世界当真实吧,她又忍不住因原作而对七皇子那个小可怜心生恐惧。
说把这当本书吧,裴无洙又没有什么强烈的求生欲,在得知她哥会被剧情杀后,更是把与女主郑惜打好关系的计划都默默撕了。
一直到东宫太子方才安置后事般的那席话,才叫裴无洙恍恍惚惚间,真正把这两个世界挂上钩、联系在了一起。
第一个让裴无洙从迷幻不解中惊醒的是庄晗这个人。庄晗作为小说男二、主角团智囊,在原作里的存在感仅次于男女主,正面描写一箩筐,也是最快让裴无洙察觉其中猫腻的媒介。
原作里女主郑惜第一次见到庄晗,心里想的是他如今正是落魄无名。
单这一句“落魄无名”,就与裴无洙现实看到的不同,也是因为这一点,让裴无洙一直没去再仔细回忆庄晗相关的剧情。毕竟连书中一出场的描述都与现实有出入,后面的还能信么
现在裴无洙不这么想了,她想起庄晗与女主郑惜相熟后,隐姓埋名混迹于郑惜的仆从中,后来更是作为女主郑惜的陪嫁嫁到了七皇子府,又小历一番波折,得男主七皇子赏识,就此一跃成为男主幕僚里的最佳智囊。
而一直到剧情进展到中间五十来章左右,女主偶然向男主问起“庄先生大才,为何不入仕为官”时,男主才简单一句话把这一段带过了。
“他曾经做过官,只是性情浮躁,得罪了父皇,父皇下旨,命他十年内不得入朝做官。”
裴无洙之所以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记起这段对话,完全归功于当时评论区因为这一段炸了好久,喜欢男二的读者负分骂作者为了方便女主,一句话把男二这么个满腹才学、多智近妖、算无遗策的翩翩佳公子的事业线彻底毁了,男二工具人本人石锤作者后来撑不住火力,就松口许诺不会真让男二十年不做官,等男主登基了就嗯哼,你懂得。
如此这段才算是告一段落。
当时裴无洙完全是个看客心态,前脚还是十年内不为官呢,后脚读者一闹立马吃书自打脸,这补丁打得呦裴无洙对这水文作者设定上的左支右绌感觉十分好笑。
更何况,这又是花楼救人、又是仆从陪嫁的,谁还看不出来男二一出场就是被作者当成个给女主开的金手指来写的呢
而男二也一直对女主跪舔得兢兢业业、备胎得勤奋刻苦,对男主更毫无妒忌,性转下简直就是男频种马文里的“双儿”,完全急女主之所急、为了女主的存在而存在这种人都能有读者喜欢,啧啧,喜欢他当舔狗舔得太逼真么
可若是换一个角度,从一开始,庄晗的目标就不是女主郑惜呢
如果从头到尾,女主都仅仅只是一个跳板,一个用于降低旁人戒心、方便顺理成章投去男主麾下的手段呢
设计一个恰到好处的花楼初遇,对于为东宫出谋划策多年的庄狐狸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怎么就那么刚刚就他去“救”了女主、然后刚刚好又透露他落魄得无处可去、刚刚好又跟着女主嫁到了七皇子府
裴无洙在心里算了下时间线,女主与男二花楼初遇好像确实是在皇帝给男女主指婚的圣旨后裴无洙忍不住低低地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庄狐狸你搞得这么曲折,谁知道你肚子里晃荡的到底是什么坏水啊
要这么说的话,那原作里男主对五皇子的态度反反复复那么多次,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庄狐狸在其中偷偷地“敲边鼓”呢
福宁郡主受辱,到底是女主郑惜心胸太过狭隘,还是连这背后都有人故意指使的影子
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裴无洙打了个寒颤,逼着自己直面那个最可怕的问题东宫里得出了什么事,才能让真宗皇帝下旨,命庄晗这么个饱学之士十年内不得入朝为官
这显然是某种遮掩宫闱秘事的手段。
所以说,她哥的死背后果然有一场阴谋么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裴无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的同时,也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怕阴谋,但在东宫太子的死上,却又最不怕阴谋。
因为有“阴谋”,至少就意味着有改变的可能。
玉明殿中,待徐德手脚麻利地给东宫太子重新包扎过、再三叮咛嘱托其爱惜身体才三步一回头地告退后,裴无洙扬了扬眉,快刀斩乱麻地直接问东宫太子道,“哥,淮水河堤贪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变装易服回宫,避开众多耳目,究竟是想做什么你做这些事,父皇知道么”
最后一句,才是裴无洙真正想问的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bug,下一章在明早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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