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段梦

小说:穿成宠妃之子 作者:洛阳有梨
    裴无洙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第三回被拉入了梦境。

    自从与七皇子“约法三章”把话说开后, 裴无洙自觉心意已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还真就此再也没有进入过原作相关剧情的梦境中了。

    这让她当时被失眠折磨得岌岌可危、濒临崩溃的心态稍稍恢复, 也叫她在之后的两三个月里能恍如无事地继续以正常的态度对待男主阁下。

    不然的话,即便裴无洙再是没心没肺,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还在梦境里眼瞅着对方欺辱害她, 她能忍住不气得天天揍人都不错了,还按宓贵妃的意思“好好对待”男主阁下

    裴无洙表示要是都那样了, 她还能真的演下去,结果必然不是得奥斯卡就是被送进精神病院,后者的几率壁壁壁于前者。

    之前裴无洙还美滋滋地揣测过,是不是正因为她已经改变了原作剧情的正常走向, 蝴蝶了男女主感情线, 才不用每晚觉也睡不得地看那些苦情大戏了结果她还没高兴几天, 第三晚的剧情梦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那天白天裴无洙明明什么也没做,就闲得无聊去明德殿找皇帝渣爹刷了刷存在感,真宗皇帝一见她来还很高兴,献宝般把已经嘱咐行知堂拟好、加盖了玉玺的免官谕旨拿给裴无洙看,两人上演了一阵父慈子孝、天伦之乐, 晚上俩人还是一道开开心心回得长乐宫

    宓贵妃纵然心中其实并不是太满意,看着这一大一小在她面前一唱一和地插科打诨, 也憋不住冷脸笑了场, 如此一来, 先前左家人之事在三人这里也算就此翻了篇。

    但让裴无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她还以为那天是个结束,但其实恰恰相反,事后证明,那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当晚的梦境马上就狠狠打了裴无洙的脸。

    还是一片雾蒙蒙的场景色调,但不同于前两次的第一视角,这一回裴无洙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不太像是个人,更像是附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裴无洙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眼前陡然一亮,像是外面的光突然照了进来,再一抬头,正正对上一张熟悉而阴冷的瘦削脸庞。

    裴无洙眉心一跳,心头陡然一慌。

    左思源寒着脸冷冷盯了裴无洙有足足两刻钟,然后才缓缓地伸出手来,将裴无洙拿,拿,拿了起来然后贴身放在了怀里。

    裴无洙懵了,开始默默思考起她这时候要是一个暴起,能不能在梦里直接近身戳死左思源好吧,自娱自乐一下。

    左思源下颚紧绷,面色森寒,一副要去杀人全家的冷厉模样,硬是唬得裴无洙大气也不喘一下,就这么一路无话地沉默着走了有大半个时辰,裴无洙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这回的梦怎么没头没尾的,一点信息量都没有,也不安排个人过来与这小反派唠唠嗑、好歹叫裴无洙套点东西再走啊。

    可能是老天也听到了裴无洙的心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身披袈裟、脸如满月的光头大和尚出现在了左思源面前,左思源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苦贤大师,您来了。”

    苦贤大师人如其名,苦着一张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畏畏缩缩地问左思源道“因缘白玉碗你可带来了”

    左思源点了点头,把怀中的裴无洙露出来给对面的人看。

    得,裴无洙知道自己现在自己是个啥了,成碗了,囧。

    苦贤大师将裴无洙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苦笑连连“非得如此么左大人,帮你出面作了这个证,一个不慎,贫僧可能得搭上香山寺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

    “香山寺也是前朝大寺,”左思源抿了抿唇,硬声道,“苦禅大师在时,还曾为景宗皇帝逆天改命,一力助其从诸皇子中登基称帝,怎么到了苦贤师父这里,竟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逆臣贼子混淆血脉,伪作真龙么”

    “左大人也别提我师兄了,”提到景宗朝间事,苦贤大师的脸顿时更苦了,自嘲道,“当年苦禅师兄为景帝改命,赔上的可是我们香山寺的百年气运。”

    “自那以后,香山寺日渐凋敝,这天下都换了三位皇帝了,我们寺里还是这苦字辈的几个老东西顶着,一个出息的后辈都没有若非如此,贫僧何至于沦落到被你左大人威胁两句就乖乖就范了”

    “罢了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出家人不打况诳语,贫僧这辈子也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苦贤大师叹了口气,真豁出去了反倒看开了,“若是真熬不过这道坎,也是我们香山寺气数已尽,命该如此走吧,贫僧这就随你去见陛下。”

    裴无洙听得迷迷糊糊,香山寺是哪家,她来这里后知道的佛寺就只有普安寺和普华寺;景帝她知道啊,按血缘算,得是她的曾祖父,啧,这老和尚活得可真够有久的了但是混淆血脉、伪作真龙,这说得又是谁

    裴无洙迷迷糊糊地跟着这两人进入宫门、寻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宫室进去,正在心里纳闷地想着这都是在哪儿啊,怎么她在宫里生活了五六年都对这地方半点印象也没有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裴无洙一抬头,正正对上白天还对她和颜悦色的皇帝渣爹阴冷得拧成水来的脸色。

    “你们不会想知道,”真宗皇帝森寒的目光从裴无洙身上移开,一一滑过跪在地上的左思源、躬身行礼的苦贤大师,冷冷道,“倘若让朕知道你们口中有半句虚言你们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正是因为兹事体大,”左思源叩首于地,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身前的那一小块汉白玉石砖,但语调仍是铿锵有力的,“微臣才更是不敢对陛下有分毫的隐瞒。”

    苦贤大师有些无所适从地躬身等着,张了张嘴,又好似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复又讪讪地闭上了。

    “这就是传闻中的因缘白玉碗”真宗皇帝也不再看他们二人,只冷着张脸走到裴无洙面前,盯着裴无洙的那眼神里,几乎要流露出来几分实质的痛恨了叫裴无洙恍然觉得,她皇帝渣爹可能一个心气不顺,就会直接抬手砸了她。

    “不错,”苦贤大师见左思源不作声,想着这是自己的专业,只得谨慎地出声回道,“贫僧验过,确实是真品。”

    “因缘白玉碗属道门至宝之一,可验尘世间所有的血脉因缘。”

    最后那句是看说完了也没有人搭理他,怕冷场,自己有颤颤巍巍地补上的解释。

    “既然是道家的宝贝,”真宗皇帝挑剔地斜眼觑了苦贤大师一眼,刻薄道,“怎么叫你一个佛家的大和尚来分辨”

    “这,这,”苦贤大师尴尬得恨不得伸手去挠头上的戒疤,苦笑接道,“国师大人倒是真正的道门高手,真要说的话,此物和他们牵星楼还颇有几分渊源这不是,刚听左大人说,国师大人现在不在洛阳么”

    真宗皇帝沉默了下来。

    须臾后,直接冷笑出声,寒声道“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委婉,国师他何止是不在洛阳,他分明是跟着那孽子一道去了岭南平乱。”

    “如果以大师的道行,都能一眼看出那孽子非朕亲生,”真宗皇帝冷冷地抬起眼,阴郁道,“那么大师觉得,国师是不是早就瞧出来了”

    “那孽子真是好手段,连看护我裴家龙脉的国师都早早笼络了去”

    “这,这,”苦贤大师似乎是一紧张就结巴,被真宗皇帝这么一逼问,一时尴尬,竟然先认真澄清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细枝末节,“并非贫僧一眼瞧出太子殿下的不对,贫僧道行还远不至于如此,是贫僧师弟苦玄,他才是真正的天资聪颖、佛子转世。”

    “不过国师大人要远比贫僧厉害,换了他的话,这么多年下来,也确实应该是早瞧了出来的。”

    听到这里,裴无洙的脑子一下子炸了。

    一时间,各路纷纷扰扰的思绪涌上心头,一会儿是苦贤大师结结巴巴的“太子殿下的不对”,一会儿是左思源阴冷的“逆臣贼子混淆血脉,伪作真龙”,一会儿是真宗皇帝冰寒刺耳的“孽子”。

    一时又是原作里她曾经怎么也想不通的东宫太子的莫名早死,一时又是第二段的梦里,男主阁下哭着对她倾诉的那句“他的尸骨就葬在梵净山里”。

    轰然一声,裴无洙只觉得天崩地裂,先前所有想不通的一切都有了再“合理”不过的解释偏偏却又是叫她怎么也承受不起的解释。

    也就是直到这时候,裴无洙才终于想明白,梦中男主阁下激愤昂扬的那句“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父皇属意的继位之人,我才是”指的是什么了如果东宫太子真非皇室血脉,那确实绝对不可能是被“属意”的继位之人了。

    怪不得最后越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战场上;陆恺文被远调出洛、彻底地从权力中心被边缘化了;符筠生干脆再没有丝毫音讯;庄晗得到的则干脆就是一句“十年不得为官”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裴无洙甚至能把所有原作与现实中不符的地方都严丝合缝、顺理成章地联系在一起唯一一处叫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后来她哥人都没了,郑皇后都还能活得好好的

    裴无洙不得不承认,想到这里时,她心里是充斥着对郑皇后难以言明的恶意的。

    “贱人,孽子”最后把裴无洙从漫无边际的回忆里惊醒的,是她皇帝渣爹的怒吼与歇斯底里的大喊。

    真宗皇帝气得一拂衣袖,裴无洙骨碌碌地从案上滚了下来,碗中两处泾渭分明、怎么也融不到一起去的血珠洒在地上,仿佛在冷冷地嘲笑着真宗皇帝那顶戴了二十年的绿帽子。

    “贱妇,贱妇”真宗皇帝恼恨得神情扭曲,气青了一张脸,疯狂地砸碎了手边所有能触碰到的东西,足足泄了半个时辰的愤郁,才粗粗地喘了一口气,将将缓过神来,疾言厉色地呵斥左思源道,“左思源,领朕密旨,你亲自去岭南一趟,定要将那孽种就地格杀”

    “永生永世,是生是死,都再不许那孽种迈入洛阳城半步”

    “臣接旨,”左思源忙叩首领命,微微舒了半口气,才复又缓缓道,“定不辱陛下所托。”

    真宗皇帝一甩衣袖,青黑着脸扬长而去。

    苦贤大师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处,看看走远的真宗皇帝,又回头看看尚还跪在地上的左思源,不尴不尬道“左大人,你看贫僧这是不是能走了”

    左思源却没有功夫再去理会他,只蹑手蹑脚地将裴无洙从满地狼藉中翻了出来,捧在怀里,畅快地大笑了出声。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左思源笑得志得意满,估计是心里实在太爽了,没个人关注也得对着个碗倾诉一下,直恶心得裴无洙干脆厌恶得闭上了眼睛,只恨不得碗没有手不能再堵住耳朵。

    “您看,微臣先前几番对您恳切求饶,几番悉心认错只求改过,”左思源微微冷笑着捏紧了裴无洙,咬牙切齿道,“您却偏偏分毫也不理会,只一味要置微臣于死地微臣处处躲避忍让,换来的却只是您高高在上的一句不可容之。”

    “微臣当时多胆寒啊,多害怕啊,多么不敢与您撕破脸正面为敌啊,哈哈哈,哈哈哈。”

    “臣现在可真是期待得很,您这样目下无尘、容不得丝毫瑕疵的天之骄子,”左思源似乎在脑海里想象了什么,忍俊不禁,乐不可支道,“知道了自己才是那个最卑贱的孽种、最大的污点、最肮脏的瑕疵,哈哈哈,哈哈哈”

    “到时候,您脸上的神情一定很精彩,肯定特别好看,也够得上弥补臣这小半年来的汲汲营营、提心吊胆了,不亏,不亏,臣现在真是想想都觉得要等得心急、迫不及待了”

    “等等,”苦贤大师厌恶地瞧了会儿左思源就地发疯,突然觑到了什么,神色大变,颤声道,“你手上的因缘白玉碗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裴无洙嫌恶抬眼,却不成想,竟然和苦贤大师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裴无洙脑海炸裂开一般的剧痛,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身处于华央殿自己那张黄花梨嵌玉围子的豪华大床上了。

    裴无洙捂住胸口坐起身,俯在床边,吐了个昏天暗地,恨不得把胃里最后的酸水都一并吐得个干净才算完。

    云归听得响动,赶忙招人奉上热水、汗巾进来服侍。

    裴无洙净手罢,仰面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殿顶发呆。

    脑海里全是东宫太子的各色剪影。

    东宫太子摇头失笑,叹息道“只是,我也总忘不了幼时学字,父皇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导的耐心与温情,怎么一转眼”

    “迢迢,”东宫太子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犹豫了一下,迎着裴无洙疑惑看来的目光,缓缓出神道,“孤会努力做一个好哥哥的。”

    “对于孤,即便是以一个普通人家中父亲的标准来论,他也从未亏欠过孤半分。”东宫太子怔怔道,“或许父皇对不起过很多人,但他从没有任何对不住孤的地方孤自然也不会去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虽然道理我都懂,但我确实还是不太喜欢他们两个,”东宫太子脸上难得掠过些许的难为情来,犹豫了一下,倾身过来,附在裴无洙耳边,柔柔道,“迢迢,你是站在哥哥这边的吧”

    裴无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失声痛哭。

    太残忍了这个真相对于她哥来说,真的是太残忍、太残忍了。

    这叫裴无洙如何开得了口。

    即便知道很无稽、也许并不占什么道理,但此时此刻,裴无洙还是深深的、由衷的、发自内心地痛恨起那位避世多年的皇后娘娘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要报复谁怎么报复不行,就算是皇帝对不起她在前,可她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法子她知不知道,她这么做,会毁了多么好的一个人。

    不行裴无洙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左思源绝不可能再留了,她得杀了他,她必须要亲手杀了左思源才算放心

    云归出去换个热水的功夫,裴无洙已经把自己草草地收拾成了要出门的模样,云归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殿下要出门么郡主昨日递了帖子说今晨要进宫的”

    “我另有要事在身,”裴无洙面无表情道,“她要来了,你就先替我招待一下”

    “你有什么要事”赵逦文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莞尔笑着接道,“我也不需要人来招待,你要出宫去作什么,要我陪着你一起么”

    裴无洙按紧了腰间的青崖剑,半天没有吭声。

    赵逦文轻松玩笑的神态渐渐消失在脸上,眉心一点一点蹙紧了起来。

    云归见二人气氛不对,赶忙识趣地先退了出去,还使眼色叫走了周围所有待命的宫人。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赵逦文下一步开口打破沉默,有意放松气氛道,“出什么事儿了,不能跟我讲么”

    “对了,左家人那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左静然已经接连四五天去我府上递帖子烦人了,我看你先前和他混得都好到能称兄道弟了,想着你们以往的交情,也一直没敢把话说太死,”赵逦文佯作抱怨道,“你给我句准话吧,要是真一眼也不想再见到他们了,我下回就直接嘱咐门房不开门了。”

    “左静然”裴无洙身上绷紧的那根弦缓缓松懈了些余,周身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消,脸上浮现起几分微妙的古怪笑意来,深深地望着赵逦文,赞赏道,“不,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我要见他,现在就见。”

    “他堂弟是他堂弟,他是他,”裴无洙微微笑着与赵逦文十分多余地解释了句,“我到底还是对他有几分情谊的,看他们左家人现在沦落得这样惨我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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