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梅叙这个头等“心腹大患”, 眼看着松鹤堂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一点一点筹备起来,裴无洙心里实在高兴,跟着东宫太子回去的路上,雀跃得道都得走有些飘了。
“这么开心”东宫太子双目含笑地凝望着裴无洙, 温声道, “松鹤堂的账目, 你手上若是周圜不过来, 哥哥可以先帮你一些。”
“那倒不必,”裴无洙耸了耸肩, 语调平平道,“我把先前左静然送的六幅画给卖了, 十万两绝对可以撑得到给你的那些东西回本得利。”
事实上,因为裴无洙身份特殊, 且她是拆开来卖, 那六幅画统共加起来, 最后卖得还是超过了十万两了的裴无洙摇了摇头, 遏制住自己再继续深想下去。
左静然也好、六幅画也罢, 甚至是那些画最本根的源头、与淮安府湖团厅贪污案的纠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裴无洙不欲再深想。
毕竟,无论前缘怎样纠葛, 那些东西最后, 都是被投进了松鹤堂改革规制的过程中。
也算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也好,”东宫太子自然能瞧出,提及那些往事, 裴无洙脸上或多或少带出来些不痛快之色, 当下也不再深问, 只浅浅一笑,温声道,“如果还有不足的部分话,可以先来哥哥这里支取。”
“这口气,”裴无洙不想多谈自己,只夸张地“啧”了一声,借故转了话题来,惊奇道,“你那里现在这么宽裕么”
“你忘了,今年这一年,”东宫太子摇了摇头,微微叹息着感慨道,“哥哥都做了些什么”
裴无洙心道:往年不知,可今年你做的事应该本就很不少吧,我哪里知道你这指的是哪一件你可是从开年起就紧紧盯着左思源那边了
紧紧盯着左思源那边
裴无洙猝然顿足,猛地想起了在现世时听过的那个段子。
清朝皇帝在地底下会面,雍正皇帝对着乾隆皇帝道是他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的辛勤治理,给乾隆留足了国库、给了乾隆开启盛世的根基。
然后乾隆皇帝扭头就对嘉庆皇帝说虽然朕别的留给你的不多,但朕把和珅当大礼包送给你了啊
“你别告诉我,”裴无洙震惊得心神恍惚道,“你清洗了江南府官场近三成的朝廷命官,然后黑吃黑,把那些贪官污吏贪下来的银子全私吞到自个儿的东宫去了吧父,父皇他”
就跟自己那来源经不起人仔细推敲的十万两一样,东宫太子也把左思源的家底当大礼包一样拆到自己宫里了
“迢迢,你以为哥哥做这种事,是会不经过父皇那边的么”东宫太子摇了摇头,好笑道,“你弄反了,不是东宫要吞那么一大笔银子。”
“是那些银子不好走公面的账目,父皇才示意要哥哥先拿着收好的。”
“毕竟,”东宫太子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左思源死了、左家被抄了大半但左思源可并从来没有被以贪墨下狱治罪过。”
左思源父子的死,至死都是一个“意外”的悬案。
于官面来看,左思源只是被“贬”辞官,可并没有旁的疏漏错害之处。
东宫太子在真宗皇帝的默许下清理左思源在江南府的门生朋党,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口气清扫下去,家抄了不少、银子收了好些但能真正计入公账的,却也还不到十之一二。
换言之,如果那些被贪墨的“赃款”都一一计入公帐,那真宗皇帝的脸上,可再也挂不住了。
怎么他身为当今的陛下,就那般的昏聩无能,能叫人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都把手伸得那么长、插得那么深什么都敢动一点、什么都敢截一截
淮海河工的桐柏堤坝是已经出了事的,但隐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运气不错、尚且还没出事,但一旦有事压根拢不住的地方更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真宗皇帝丢不起那个人,左思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左思源贪墨之事,真宗皇帝并非完全不知情,但也确实是从没想过对方竟然敢有贪得那么多
那一笔一笔的账目理下来,直看得真宗皇帝都触目惊心,霎时惊悟了老生常谈的那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实是颠不破之真理。
同时也明白了江南府左思源的这个案子,如果真的被放在台面上算得太清、太明,百年后子孙后人们翻起前帐来,怕不是得很有一批自恃清高的文臣清流们,要戳着真宗皇帝的脊梁骨偷偷骂他昏聩无能了。
真宗皇帝想想都头皮发麻,既是嫌麻烦、更是好面子,最后真正摆在台面上的那部分,不过是江南府贪腐实况的冰山一角。
其中剩下来的大头里,真宗皇帝只拿了一两成,其余尽皆收纳在了东宫太子那里。
这倒也并不是说,真宗皇帝就默许把这么大一笔银子给东宫太子拿去随便花用了。
他确实是素来偏疼太子,但也不是这么个疼爱法实在是左思源死了、他在江南府那一系的猢狲走狗皆被一气拔除了个干净,但贪官污吏没了,可他们留下来的那堆烂摊子却还在啊
换句话说,真宗皇帝不拿那笔钱,不是因为他不想拿、不爱财,而恰恰是他清楚那银子私拿不得。
他真要收了,反倒是给自己主动找不痛快了。
江南府的吏治,是东宫太子亲自坐镇,盯着人一点一点雷厉风行地一一肃清的。
真宗皇帝把那一大笔银子留在东宫太子那里,也是示意对方用那笔钱,继续把先前一直盯着的江南府相关案件收尾做好、理清做完把留下来的窟窿都尽力抹平、补干净的意思。
真宗皇帝自己私德有亏,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这一茬的,只是自认自己“不拘小节”了些。
在臣子的去留任免上,自然也延续了自己一贯不拘一格的豪放作风往日里真宗皇帝并不觉得自己这做得有什么不好、不对的。
反正能臣酷吏,可以做事就行了,谁管那些人私下里个个都是个什么德行呢
但倘若是牵涉贪腐清廉一道,真宗皇帝就不得不承认,在这上面,东宫太子看人的眼光是比他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一个不修私德的能臣,即便为政处事上再是“能”,可在面临贪腐侵蚀时,往往也根本就拒绝不了什么。
所以江南府案件的收尾,在真宗皇帝看来,是本就正该适合由东宫太子来处理的。
毕竟一事不烦二主,先前的处置也是经由对方的手。
更是合该只适合由东宫太子来处理的倘若真要是现在再换了真宗皇帝亲自上,他可还真拿捏不好后面空缺下来那些位子的填补去留。
裴无洙略一思索,也大概捋顺了当下的情况。
“哥,我现在才发现,”裴无洙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道,“相对于我,你现在可真是有权有势、有心有闲更重要的是,还非常的有钱。”
“简直是,”隐约得知东宫太子现在手头大致能动用到多么大一笔天文数字后,裴无洙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大雄遇见哆啦a梦、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兴奋感,抚掌赞叹道,“一个完全合适、完美得体的贤内助了。”
东宫太子忍俊不禁,偏过头轻笑出声。
裴无洙却觉得自己灵光一闪提到的“贤内助”三个字,用在此时的二人间非常合适,还背着手抬了抬下巴,莫名骄傲道“继续保持这个风格,不错,我喜欢。”
东宫太子静默无声,并不正面作答,但也没有生气地恼怒否认,只垂了垂眼睫,温柔含笑地静静凝视着裴无洙。
很莫名的,裴无洙单单被这么看着,就悄无声息地红了脸。
裴无洙面红耳赤,隐约感觉东宫太子瞧她的眼神里就像有好多把钩子般,直勾勾地把她的心神拖着往里面拽,赤忱热烈而且叫人无从拒绝
“你,”裴无洙顶不住了,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懊恼地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色心不改,有点恼羞成怒地低低抱怨道,“你能不能别老这么看着我呀”
东宫太子顿了顿,还真就依言慢慢吞吞地移开了视线,缓缓地平静道“哦。”
裴无洙心里霎时又陡然划过了一抹没来由的不高兴与不自在来。
东宫太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裴无洙面上变来换去的神色,心下微微忍笑。
一直等到两人回了东宫、进了玉明殿、宫人毕恭毕敬地四散退下后,裴无洙原地站了站,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又潜移默化地被某人给“套路”了。
裴无洙悄无声息地挪步过去,站在过去多宝阁那边拿印玺的东宫太子身后,手上一个使劲,把人按在了自己与多宝阁之间,扬了扬眉,不大高兴地质问道“裴明昱,你是故意的吧”
东宫太子眨了眨眼睫,无辜回望,缓缓笑着道“迢迢,哥哥故意什么了啊”
“你刚才就是故意那样看我的,”明明这回是自己主动出击,当下应该是自己更强势一些才对,但碍于二人身高差距,裴无洙一个困人的生生被作出了被困的态势,不免生气地命令道,“你就是有心在勾引我,那还是在外面呢不是,你长那么高作什么”
“你蹲下来一点,我不要仰着头跟你说话。”
东宫太子笑到停不下来。
裴无洙对着这样的他,常常有种面对螃蟹、无从下手的束手无策感。
有点没来由的、说不出口的憋闷,但看着对方高兴,却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是突然感觉自己恍惚又输了一筹,被人无声奚落了。
“好,”东宫太子顺从地俯下身来,咬住裴无洙的唇角,紧紧贴着,缓缓笑着道,“哥哥低下来了”
裴无洙被人亲得头昏脑胀,顿时觉赔了夫人又折兵,暗悔失策,委屈道“我又不是让你这么个低法你总是非得曲解我的意思。”
“嗯,哥哥知道。”东宫太子笑意盈盈地抬起眼来,凤眼微勾,自下而上地瞧过来时,带起无边潋滟风光。
他一边笑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诱哄道,“但我是这个意思迢迢,来,乖,换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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