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打了第无数个哈欠时,张良来到她住的院子看望她。
自打前两日说好帮忙制造机关以来,张开地便吩咐将常久的卧房同其他门客分开了,给了她单独一个院子好让她工作。
其实常久明白,主要原因还是不希望她的用处太早被人发现。
“常兄......”张良看到常久抬起头的样子后,话顿了顿,“......真是辛苦了。”
“没事,反正熬夜也不是头一回了,早就习惯了。”常久轻飘飘地说。
她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两眼布满血丝,眼下淤黑,面色极差。熬夜熬得狠了便是这副模样。
“我也是从祖父口中得知,常兄竟然精通机关术。”张良似乎安慰般道,“祖父待常兄,并不比寻常门客。”
常久心想,她知道,张开地就快把她当手下使了,门客哪有这“待遇”。
“是么,呵呵。”她干笑两声,忽然想到,这样不也离目标更近一步吗?
常久心念一动,脱口道:“子房我问你......”
“何事?”
“......呃,不,没什么。”犹豫一阵,常久还是决定作罢,她朝张良笑笑,“等这件事结束我再问你吧。”
张良闻言亦微笑:“好。”
“还有一件事,”常久放下手中的工具,指向门口的方向,“刚刚一直在那边探头探脑的人,是不是灵玉呀?”
张良往门口望去:“我以为常兄知道,方才才没有提起。”
常久叹了口气:“我这几天忙得厉害,未抽出空去找她,上回的事,麻烦你替我跟她说一声,让她别放在心上。”
“常兄大度,子房会向她言明的。”
“多谢。”
常久又望了望门口的身影,站在那里的人显然想让院子里的人们看见她,躲在墙后的身子藏都藏不住,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人过去理睬一下她,于是不知何时便离去了。
常久若有所思地摆弄手中的机械,不出意外地夹到自己的手指。
“嗷!!!”
数日后,云阳道。
一驾马车疾驰于路上,除赶驾的车夫外,周围还有数名轻骑,分别居于马车前后左右四面,将马车围护在中央。
“驾——”
马车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不少,似乎在赶时间,但这一切均徒劳无功。
道路旁的树林为杀手提供了最好的掩蔽,枝上隐藏着一个早已等待良久的人,远远望见驶来的马车,指间黑色羽毛轻轻擦过鲜艳妖冶的薄唇。
对待猎物,他一向很有耐心。
无论等待时间多么漫长,结束的时候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马车驶过来的一刹,五根羽毛同时插进五个人的心脏。
马蹄高高扬起,马声长嘶。随着几声沉重的落地声响起,只剩下唯一一驾失去车夫的马车还在疾驰。
墨鸦纵身跳下,稳稳踏在车盖顶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便是生命的终结。
总是如此,如果被他杀死的人能够再挣扎几分的话,不要如此轻易地被杀死的话......
他究竟想看到什么?轻易掌握他人的生命。
突然,墨鸦眼神一凛,带着尖锐弯勾的绳索从车盖四角“唰”地冒出,直冲中心位置甩过来。
一跃而起,俯身面朝马车顶,可以看见车盖迅速打开,一排密密匝匝的短箭泛着阴森森的寒光露出头来。
原来如此。墨鸦勾起唇角。
几十支短箭破空而来,刺穿如鬼魅般的身影,下一刻,所有仿佛刺穿血肉的箭在纷纷扬扬的黑色羽毛中悉数射空。
墨鸦落到马车后方,前方马还在奔跑,他抬手掀开后帘,只来得及瞧见里面一个人影,便听“嘭嘭嘭”几声,车轿四面帘口全部合上。
呵!墨鸦冷笑一声,几个旋身站定在马和马车之间,一脚踢破隔在门帘后的木板。
帘子被大风卷起,在看清里面之人的一瞬间,三支暗器自轿内猛然射出。
墨鸦几乎是同一时刻后仰,才险险避过这三支箭。不过,他也看清了轿内不过穿着衣裳的人偶,并非尚鹤本人。
没有走这条路么,墨鸦心下思忖道。
忽听又一清脆声响从脚下传来,墨鸦神色一变,底板不知何时揭开两道缝隙,从木板地下猛地伸出两圈环锁,将他双腿牢牢牵制在地,抬眼看去,又是十几支短箭自车轿边缘冒出。
微微试着挣脱脚下的束缚,一半是铁锁,另一半连着车底板,挣脱不开。
根本把整个马车都做成了机关,强大的机关术,墨鸦暗道。
视线内短箭齐发直逼眼前。
另一条路上依旧掩藏着两个人。
树叶稍动,从树阴外望过去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清楚发生了什么。
“墨鸦大人。”其中一人收回手中的武器,也收回方才一瞬间浑身布满的杀气。
“如何?”
“尚鹤并未出现,恐怕他走的不是这条路。”
墨鸦低头暗自思索,沉默不言。
两条路都不见人,不可能。
“......呵。”
被耍了。
“仍旧走官道,但,需要走两回。”
“第一回,走的是常兄设好机关的空马车,第二回,在第一匹马车驶出后约一盏茶时间,再令尚鹤先生的马车驶出。”
在第一辆马车是幌子的情况下,一般人自会认为走的是另一条险路,如此一来,即便一开始两条路上均设有埋伏,官道上的人也会先一步撤离。
只要他离开,哪怕一盏茶时间,也足够了。
足够错过暗杀时机。
常久打从心底佩服张良,换了她的话,她根本不敢这样想,即使想到了也不敢这样做。
在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身上,常久初见后来那个千古谋圣的影子。
丞相府门口。
张良和常久伫立着等待尚鹤的到来。
马车安然无恙地缓缓驶来之时,张良和常久内心俱是松了口气。
马车在离府门一段距离处停住,轿帘掀开,尚鹤缓缓步下马车。
此刻,随行之人和等待之人均未觉察,某个白衣紫发的少年立于高处,俯视着相府门前种种,指间一枚轻盈柔软的白色羽毛。
当这枚羽毛化作凶器的时候,它定然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柔软,而将变得锋利残忍。
只等尚鹤身子露出来的一霎,白羽便可扎入他的心脏。
即使是在相府门前,即使是在众人眼前,于他而言也非难事。
只不过——
某道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常久屁颠屁颠地举着一把油纸伞,跑上前去,将伞罩在尚鹤脑袋顶上。
白凤捏着羽毛的手指停顿住,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常久的动作。
大白天,没下雨没太阳,谁都不晓得这家伙为何要撑把伞。
但,至少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张良,因为常久对他说过,另一个,是白凤。
“我不清楚他会在哪里,不过,如果他在,那一定是在高处。”
常久并不知道谁守在哪里,她连这次刺杀任务有没有墨鸦白凤,甚至这次任务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确定。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便这样子以防万一。
假若那人看不见目标,应当就不能再杀人了。
张良亦撑起一把伞,让尚鹤从常久的伞下走至他的伞下。
没了需要保护的人,常久转着伞柄悠悠回过身,抬起头往高处环视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片刻后,挂着郁闷的表情放弃似的走回了丞相府。
白凤翻转了一下手中的白羽,羽毛便轻轻巧巧消失在指间。
他眼里映出常久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微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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