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街道行人寥寥，墨鸦从银饰铺出来，转头望见一道人影正遥遥向这边走来。
那人眼睛半眯，看上去一脸倦容，边走边打着呵欠。
墨鸦不由觉得好笑，待对方走近，道：“常兄，这么巧。”
常久看见他，愣了一愣，才道：“墨鸦兄......早。”
像是疑惑为何大清早能够看到他，常久视线在他手中朱红色的盒子上掠过一眼，而后扭头瞧向他身后富丽堂皇的店铺大门。
“墨鸦兄这是来给姑娘买首饰啊。”常久忽然意味深长道。
“是将军订的东西，”对她的脑补一笑而过，墨鸦扬扬手中雕刻精致的木盒，“送给雀阁新主人的礼物。”
得到的答案在常久意料之外，她又愣了愣，随即便不说话了。
“常兄这么早出门，又是为何事？”
“啊，”常久发出一声感慨，“其实是因为......”
是因为制作机关的材料没了，她才需亲自上街挑选，可她不能如实告诉墨鸦，只能说成张开地吩咐她买些别的东西。
“我看常兄精神欠佳，想来昨夜睡得不怎么安稳。”墨鸦打量着她的容色，语带调侃。
常久坦然：“工作忙嘛，应该的。”
昨晚她熬夜赶工完成机关鸟的制造，颇有当年考前复习的劲头。
见她依旧神色恹恹，墨鸦转了转眸：“我有个办法，能让常兄迅速恢复精神。”
“真的么，”常久疑惑，“什么办法？”
墨鸦伸手将她拦腰挟起，足下一跃，登上屋顶。
——！！！
片刻后，常久站在参天榕树旁，脚下是万丈高崖。她抱着树干，紧紧不撒手。
她有一瞬间想过墨鸦会请她喝茶之类，实在是太天真。
常久此刻的确被吓清醒了。
“有这么怕吗。”墨鸦环臂欣赏着她的姿态，他脚下离悬崖更近，却身形放松，全然不以为意。
“这段树枝可以承受至少三个人的重量，你压不断它。”像在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墨鸦道，“不过，即使它断了，我也可以保证你安全无恙。”
常久扯了扯嘴角：“那还真是谢谢你。”
将她不算好看的笑收入眼中，墨鸦转而向下方望去。
和煦的初阳照亮叠叠屋瓦，整座新郑好似刚从睡梦中苏醒，街道宽阔，人烟稀少，四处笼盖着清幽安宁的氛围。
“从这里望下去，所有的事物都很渺小，”墨鸦道，“就连人的生命，也很渺小。”
常久随他的话俯视，只见地面零星百姓，如同散落尘土的沙粒。
“是因为站得太高了，”常久无奈道，“人不能总站得这么高，否则哪天一定会摔得很惨。”
明白她在指什么，墨鸦唇角不自觉勾出弧度。
也许，他希望她的话能够实现，不过那样一来......
“依常兄所见，是站得高的人摔得更惨，还是依附于他生存的人摔得更惨？”他问。
“......”常久一瞬停顿，还未等她答话，便又听墨鸦摸着下巴道：“我认为，两种一样惨。”
他轻佻不恭的语气像在谈论与己无关的话题。
常久皱眉：“不一样。”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难以赞同。
“如果一个人被迫要在自己和他人的性命中做出选择，那不是他的错，而是让他陷入这种绝境的人的错。”
视线落在将军府的位置，她沉下嗓音，“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他不用在这种绝境中生存。”
可是，他拒绝了。想起这点，常久不由觉得挫败。
“......”
察觉一束目光投在自己脸上，常久扭头：“.....你看我干什么？”
墨鸦轻笑：“我还以为，常兄会不愿再与我交谈。”
常久脸一黑。
“你想多了。”她完全是因为上回被拒绝的事而感到尴尬，现在这点尴尬也随着高崖上的风飘没了。
“若是，”墨鸦垂眸，也许只是好奇，“我真的随你离开，常兄打算带我去哪？”
常久愣在原地。半晌，她斟酌开口：“呃......秦国？你想去哪儿，其实我都可以，要不听你的？”生怕选的地方令对方不满意，求生欲极强地补充。
墨鸦忽然失笑，他抚额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好像有些低估了常兄的能力......”
还是他高估了自己。
“什么？”常久不解。
别再让他更心动了。
“我在想，你若多问上几遍，恐怕我会忍不住答应。”墨鸦半玩笑地道。
常久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那我一天问你一遍，跟我走吧，跟我走好不好？”
毫不迟疑，没有半分犹豫。
墨鸦忍不住又笑了，任由她在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地“规劝”。
那时常久激动难掩地打着主意，却忘了，倘若墨鸦不想见她，她哪有可能天天见到对方。
*
傍晚，日暮西沉。
街市逐渐点亮灯火，人群熙来攘往，谁也不曾抬头张望的夜空越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白凤足尖稳落于屋瓦上，迎向已然在等候他的墨鸦。
“你的速度慢了，”墨鸦饶有兴致地对他道，“还在回忆雀阁里的那位姑娘？”
白凤眉间一滞，随即撇开了脸：“......你在说什么。”
“那姑娘确实不错，能及得上九分的女子她是第一个。”墨鸦继续调侃。
“你这么喜欢给别人打分？”
“活着本就无趣，何不为自己找些乐趣。”
白凤无话可说，忽然间视线飘向下方，望见什么。
“是么，”他语音上扬，“那么那个人，你又打多少分？”
墨鸦随他目光望去，人影绰绰的街道上，一个身影立在灯辉交错间。
他笑了，手指状若思考地摩挲下巴，“嗯......”
虽然是个男人，但——
常久提着灯笼，正在摊前听老板天花乱坠的介绍。
“他的话，多少分也不为过。”
仿佛感应到什么，常久抬头。
夜幕中依稀掠过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融入黑色的长空。
像是幻觉一般，又像的确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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