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鹅毛笔下流出娟秀的字迹，洁白的纸张上布满了方正的字符。沙沙的笔声不约而同地从阶梯教室的各个方向传来。黑红校服的学生们统一着装，静谧的气氛无声蔓延。
交叉着双手的教师到处走动，监察着这场笔试。
简单扎着单马尾的女孩笔尖一顿，表情有些踌躇。这里该怎么选，一个选项五十多个字，区别也就一字之差，她可没记那么清楚，这题目也太刁钻了吧。算了，选个对眼的，拼运气的时候到了。
写完选择题，翻页，来到简答题：请画出缔结主仆契约的符号（30分）。啊这，《低阶魔法入门》绝对没有这个，是你，超纲题！不过很可惜，苏梨礼早把这个图案刻在基因里了。她可是稍微研究过《蔷薇之恋》的各种设定的，并且游戏CG也多次出现过。
信心满满地下笔，然后萎了。她高估了自己的画技，大概画成这样就可以了吧？苏梨礼继续往下做。
“咕、咕——”挂在阶梯教室的猫头鹰闹钟探出头。
“还有五分钟，各位注意时间。”监考老师捡起桌上的魔法权杖，一副准备好收卷想赶快跑路的样子。
总是在截至交卷前一秒写完的苏梨礼，这次也刚好赶上。看着卷子上的字迹，她满足地点点头。不错的，作为一个学习魔法只有半个月的新手，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棒了。
卷子和鹅毛笔在打铃的那一刻飞向讲台，雪花一样的纸张落在监考员的手上：“同学们，可以出考场了。”
女孩踩着小皮鞋往门口走去。黑红色的校服将她的脸庞称得白皙光洁。昨天熬夜学习的时候，艾丽娅听说她们都是刚来厄洛斯，便提议考完试后带她们出去转悠转悠。
“姐姐，”浅灰色的双眸在看见苏梨礼时一亮，男孩跑到她面前，微喘着气说：“莫林想你。”其实他在进考场的时候就想去找她了，但是苏梨礼朝他做了个噤声手势：“先考试，考完再来找我。”
苏梨礼伸手按住了他的头，手下布料的触感远不及他头发的柔软：“怎么又戴起帽子啦，摸起来有点别扭。对了，考得怎么样？”走出拥挤的人潮，苏梨礼拉着男孩坐在一条长椅上。
“嗯，很简单。”莫林将白色的帽子摘下，露出耳朵去蹭她的手，乖巧地如同一只猫咪：“戴着的话，不会被别人看见。”
“现在也有人啊。”苏梨礼揉揉他的头：“你是把他们忽略掉了吗？”
“……”莫林的脸倏地红了起来，七手八脚想把帽子戴上。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公共场合，习惯性地被圈养在城堡卧房的男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忽而，一只小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女孩的异瞳注视着他：“没关系的，莫林。这里是厄洛斯，无论是什么样子都能接受的厄洛斯。”
“但是……”软质黑发贴在他的脸颊上，莫林别开她专注的视线，似乎有些不安：“总是有眼睛在看着莫林，他们在看着。”
“他们是看你可爱。你总不能和帽子共度余生吧？”女孩把帽子还给他：“那这样吧，我等莫林敢在大家面前大胆摘帽子的时候，就带你出去玩。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莫林把白帽戴上，轻轻地点头。和姐姐两个人去玩，听起来很美好，但他没有任何自信能做到这件事。一想到要把自己畸形多余的东西露出来，便深陷绝望。
“莉莉丝，原来你在这里啊。”金发碧眼的女孩跑来，身后跟着亚麻发色的重剑少女：“我和乔蒂找你好久了，还以为你在宿舍。”
“我碰到朋友，就聊了一会。”苏梨礼向她们介绍道：“这是莫林，我的学伴。”
“他是你的朋友？”艾丽娅看着戴着白帽的男孩笑道：“好可爱，像雪人一样。你好，我叫艾丽娅。”
“你好。”莫林低头躲开她的视线，伸手揪住了苏梨礼的校服下摆。他是姐姐的……朋友，她刚才亲口说的。这个称号，比玩伴奇怪，它象征着的意味很抽象，也并不只是一起玩那么简单。
“昨天和她们约好出去玩的，我就先走了？”苏梨礼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无论怎样，自信一点。要是真的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哦。”
他点点头，挥手和女孩告别。
艾丽娅拉起苏梨礼的手，亲热又懊恼地问：“你考得怎么样啊？我刚才问乔蒂，她说没什么难的地方，除了一道简答题超纲了。”
“噗，谁让你之前不看书。”苏梨礼笑道，顺着熙攘的人群往校门走去：“好了，考都考完了，下次多注意点就行。”保持好心情的办法，就是不要把既成事实的事情看得太重。
“要是昨天你没睡着，说不定能通过笔试。”背着重剑的少女说道：“我看到你刚好停在了今天考到的知识点前。”
繁华的街景中加入三道小小的人影，如水滴入海。穿着布衣的少女贩卖新鲜蘑菇，魔法商店敞开大门，为魔法师服务。厄洛斯提供的商品琳琅满目，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到。
苏梨礼手里多了串糖葫芦，数数兜里的金银币。感觉能在这里玩很久的样子。咬下一颗晶莹红润，脸颊被撑开一小块：“嗯，还行。”
“我去那边的打铁铺一趟。”乔蒂将背上的重剑取下：“你们可以先逛，回来再找我。”
苏梨礼点头，瞥见人群中忽然闪现的一角黑袍，咽下口中的糖葫芦，手指戳着艾丽娅道：“我好像看到熟人了，能先让我去打个招呼吗？等会我去打铁铺找你。”没看错的话，是师父。
赶到他消失的小巷时，只剩下石头阶梯和摇曳的绿树。果然她的速度赶不上师父。苏梨礼往树下的石凳一坐，打算休息一会再返回。
树叶忽然沙拉作响，吐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师父，”趴在石桌子上的脑袋抬起，苏梨礼跳下凳子，小跑着扑了过去，弯眼笑道：“终于见到师父了。”
加息捻走落在女孩发顶的绿叶：“考试考得怎么样？”
“啊这，还行……还行吧。应该是能通过的。”苏梨礼松开他的衣袍，咬下一口糖葫芦掩盖心虚。身为加息的徒弟，堪堪及格的话，还是不够看的吧。
“过几日学院会让你们选择主导师，这很重要，在接下来的学年中都会由主导师教导你们。你在选择的时候，要多加考虑。”加息叮嘱道。
“嗯嗯。”黑发女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明亮剔透的眼瞳问道：“师父，要怎么变强，我想报仇。”想要亲手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报仇？被她话语中的沉重弄得楞了楞，黑袍少年反应过来便开口道：“还是那个办法，掌握你的真身，化龙可以使你的魔力暴涨。多去接纳，时机到了自然会成功的。但是，切记——”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要心急，会走火入魔。”
听着加息的叮嘱，苏梨礼连忙点头：“好的好的。”看来报仇之路还很漫长啊。
“不过，说报仇什么的。”少年伸手按在她的头上，半弯下腰，温柔地说道：“你还小，不用背负那么多东西。你的父亲是城主，母亲是女王，和他们说清楚，所有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不是这样的。苏梨礼笑着摇了摇头。这样根本不算是报仇。她想要那个人真心实意地跪下来，和尤莉道歉，而不是以权利施压，强迫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
仿佛明白女孩想说什么，加息弯唇微笑起来：“是我低估你了，殿下。”明明身处这样的位置，却没有肆意挥霍，总以诚挚的心去对待身边的人：“我期待着你的未来。”
“……别对我抱太大期望。”虽然被夸奖很开心，但是她的梦想并不远大，只是想要活下去，像老爷爷一样过着退休生活而已：“那我先去找我的朋友了？”
“嗯。”
苏梨礼往巷子外小跑的动作一顿，回头注视少年：“师父一般会在厄洛斯学院的哪里啊？没碰见过你呢。”想找他聊天，每个老师都摇头说不知道。
“一般我不在学院里。”
“啊？”女孩看起来有些沮丧。厄洛斯学院只允许他们休息日的时候外出，这不就代表着能见到师父的时间变得很少了吗？
“有事情的话，直接呼唤我吧。”加息说道：“风会把你的声音传达给我的。”
好吧。她点点头，朝他挥手道别，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师父再见。”走出小巷，苏梨礼还是有些不信。怎么可能一叫他的名字就能赶来呢？千里耳吗？
“咳、咳……”苏梨礼走到打铁铺门口，小声道：“师父——”
一阵微风掠过她的长发，少年立在打铁铺的屋檐上：“怎么，不相信我吗？”飘洒在阳光下的银发熠熠生辉，挺直的身躯如松柏般。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声道：“只是……试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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