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想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她上前一步问道：“你还好吗？你知道的……就算身份再高贵，也有我做不到的事情。”真是，忽然就脱口而出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有些懊恼，说点别的转移心情它不好吗？
“嗯，我知道的。”带着一些鼻音，他低声道：“……我也不该对您说这些。”
苏梨礼坐在他的床边，偏头看向他的棕黑色眼瞳道：“成为大魔法师吧，卢克。那样你就能见到你爸爸了。只是呆在村庄的话，就太浪费你的天赋了。”
“我有天赋吗？”他抬起眼，嘴唇翁动，眼眶再次红了起来，积蓄在里面的泪水将落未落：“我也想修炼，不想只是呆在这个地方。”
“只要你想的话。”
“吟游诗人来过，”他轻拂书页，似乎陷入了回忆：“给我们这些村庄的孩子带来了许多故事，明明繁华的厄洛斯之城就在附近，却永远是我们无法抵达的地方。”
“那你来吧。”苏梨礼说道：“将这本书学完，我会向厄洛斯学院推荐你，他们也欢迎有天赋和基础的学生，不论身份、种族。我一个舍友也是从村庄来的，不过她是重剑骑士。”
女孩拿过他手中的书籍：“来，明天我帮你念完再离开，师父也答应我了。好好记清楚每个字是什么。”卢克低下头，盯着她手指上点着的字符，大脑跟随着她的声线，快速地记忆着。
几乎花了整晚的时间才将它念完，苏梨礼不仅感到头晕眼花，还有些口干舌燥。喉咙简直要裂幵了。丢下书，让那家伙自己消化，她便不管不顾地拉起被子闭眼睡觉了。做好人真难。
沾到枕头便失去了意识，她呼呼大睡，缩在被太阳晒过的被子里，沉入梦乡。虽然睡得很沉，但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在梦里她被别人强制穿上了黄大卦，然后被拉到桌子前要求批阅完这些堆到天高的奏折，不然不给吃饭睡觉，苏梨礼只能一边擦泪一边卖力写着。
写着写着，自己的字变成了狗爬，一群史官批判道：这狗皇帝写得太烂了，我们一起让她遗臭万年！她正想搁笔甩手不干的时候，被大家一起丢到了冷宫，他们还威胁她要是不继续写，就永远没有吃的。
这简直比写作业还要可怕，她睁开眼发现是梦之后，顿时升起一阵庆幸。还好是梦，真的，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就算了，她居然他们嫌弃地丢进了空无一人的冷宫，连一块馒头都不给自己吃。这是做什么，简直过分！
她翻身下床，穿戴好鞋袜，“啪嗒啪嗒”地跑出去，黑色的长卷发睡了一晚有些乱：“师父——”
加息在客厅，面对着那个男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听到她的呼唤后，抬眼笑道：“终于醒了，殿下。”窗外的世界早已艳阳高照，日上三竿。
浅棕色眼瞳的男孩抿唇看着她：“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苏梨礼闻言去看加息，蜜罐般的双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后对上男孩的眼：“再不走，可能天就要黑了。”自知没什么理由让她留下，他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手不由地握紧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女人缓慢地蠕动着身躯走来，满是忧愁的眉间再也不见精神，取而代之的是失魂落魄与代表黑色的绝望。
“妈妈，你怎么了？”男孩跑过去，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副这样的表情？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我帮你教训欺负你的人！”
“……不是的。”她摇头，俯身抱紧了男孩，声音粗哑，浸满悲伤：“不是的，杰克叔叔从战场逃回来了……”
“真的吗？”杰克叔叔是和他父亲一起被强制招兵走的，如果他离开，应该会带上父亲，但……母亲脸上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相反乌云密布。
“但是，他死了。”
被电流击中一般，男孩的脸上的表情呆滞住了。死了？什么？他猛地推开女人，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谁死了？”内心其实已经隐约清楚了。
“啊啊。”女人双手掩面，发出悲恸的声音。粗糙的手指上满是生活磨砺的茧子，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无法回答自己孩子的话似的，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明明昨天还决定成为一个大魔法师，去战场寻找父亲……他瞳孔一缩，无法承受地转身跑开。明明计划好了的，把一家人团聚作为目标的。
但是为什么？他背靠大门，双眼失神地发散，无助地捂住抽搐着的心脏。一定是在做梦吧？只要从梦境中出来……
桌上的一把小刀吸引了男孩的视线，他入魔一般朝它走去，用力地握紧刀锋刺破自己的皮肤，剧烈的疼痛感从手心传来。快醒来吧，拜托。
握紧一点、再握紧。血液汨汨地沿着他手掌纹路流下，铁锈味弥漫整个房间。
“你在干什么！”伴随着一阵厉喝，男孩的手腕被倏地一折，握不住的小刀掉落地板。纯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怒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血液顺着血肉模糊、肉片外翻的手心一直流向苏梨礼的手指。他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接着手上忽然出现一道温暖的光，伤口快速愈合。
被他们的声音惊扰，外面哭泣着的女人急忙跑来，瞧见卢克脚边滴答了一地的血液，扑过去上下检查他的身体，确认无事后才将他紧紧抱入怀里。
“卢克，”黑发女孩静静地凝视着被抱着的棕发男孩：“你还会来的吧。”她的长发别在耳后，脸颊洁白下巴小巧，真正的贵族大小姐打扮。
苏梨礼自知自己无法安慰丧父之痛，抿唇转身，踩着制服鞋走了几步后回头道：“一定要来厄洛斯，我等着你，在来年的春天。”
说完后，便再也没回头地离开了。
来年的春天。卢克在母亲的怀里轻眨眼睛，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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