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靳林说话的时候, 景涵一直都很认真地看着他。
在景涵的印象里,男人极少说这么长串的话。他非常擅长于做总结, 永远都会用最短的话语来表达自己。
而且,这是梁靳林第一次做“剖析自己”的举动。就算之前坦诚感情, 男人也是直接告诉了他结果,并未去诉说那些过往。
景涵的呼吸一点点变沉。
他知道那段时光对于梁靳林来说一定不好过, 换位思考, 如果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这么多年,一直努力追逐着对方,那他绝对不会比梁靳林表现的更好。
又或者, 以他的性格,早就放弃了。
但梁靳林没有,他一直很坚定。
这让景涵从心底升起一种似乎能消融一切的甜蜜柔软来。这感觉扩散地很快,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四肢百骸里就恢复了生机勃勃。
心脏跳动声也越来越剧烈。
在这之前, 景涵一直都觉得他们的关系对于梁靳林来说并不算很对等, 因为男人给他情感太浓烈,又一直追逐着他。
他虽从未在面上表现出过什么, 但在某些时刻, 总会有些不由自主地努力去配合回应对方。
他不想让梁靳林察觉出自己的某种“不在状态”。
但刚才梁靳林的话却像是平地的闷雷般,将他整个灵魂震了一下。景涵突然意识到, 梁靳林从来都不是需要他努力配合的存在,这个人能承受住一切,他的付出, 只是因为他觉得值得。
梁靳林努力“摘属于他的星星”,是因为他想摘。这个男人并不怕失败,只有内心无所畏惧的人,才会如此。
梁靳林是他需要仰视的存在。
并不是因为身高,而是因为对方比他更坚韧强大,值得他学习和依赖。
但这和面对着那些老师的感觉又不一样,景涵清楚明白,梁靳林并非他的老师。
从未有任何的时刻,让他如此强烈感受到,这人是他爱的人。
是那盏午夜梦醒时,照亮他眼前无尽黑暗的灯,给他以足够的安全感。
让他可以勇敢地前行,不再惧怕任何东西。
·
景涵心里有了打算,准备回会议室之前,他短暂离开去了趟洗手间。
刚走回来,就看到陆时风站在梁靳林身后。
景涵皱了下眉,他刚迈腿准备过去,就听到陆时风在问梁靳林:“我是不是见过你?”
梁靳林转过身看他。
陆时风解释说:“我听李主任说过了,你和刚才那位景先生都属于公众人物,但是我很确定,我并没有在电视上见过你。”
梁靳林:“当着景涵的面的话,我希望你不要用‘景先生’称呼他。”
陆时风眼里浮现出淡淡的诧异:“这是……为什么?”
不等梁靳林回答,景涵已接上了话:“你是见过我,而且见过很多次。”
他边走边说,尾音落的时候,人已站到了梁靳林的身旁。
“我们之前认识?”陆时风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景涵的脸。
景涵算是集父母优点然后“进化”成功的典型,但五官上来说,他更肖似母亲。但相较于母亲的柔美,他的眉眼又太具有攻击性。
只有在弯起眼睛笑的时候,才能从他的脸上,找出昔日那个温柔女子的些许印记来。
景涵言简意赅:“我们很熟悉,熟悉到可以称之为非常亲密。”
陆时风呆滞了片刻,眼瞳猛颤,他颤着抬起手,用不置信地语气道:“你是不是改过名字?”
景涵:“是。”
陆时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你是……小鹿。”
景涵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你母亲……”
景涵:“十多年前就过世了。”
陆时风身体颤抖地如风中摇摆的柳枝,他跌撞着往侧面倒去,直到手臂撑到墙上,才算稳住了身形。
他努力吞咽了几下:“我……以为她……会有希望。”
景涵:“她和外婆几乎是同等的病状,甚至更为严重。十多年前的医术远不及现在。”
“小鹿……”陆时风双唇发颤,语带苦涩,“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找我?我离开之前给你留过联系方式的。”
“一个永远无人接听的电话号码吗?”景涵快速说着,“我一共给你打过两次电话,母亲过世之前,以及外婆病发之事。只可惜,这两次,我通通都没有得到回应。你说,我为什么要继续找你?”
景涵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那两个时间里他拨出过至少几十个电话。
拨给同一个人。
第一次是用的公共电话,他站在电话岗亭里,重复而机械地播着同一个号码,然后一声又一声“嘟”之后,一次又一次地听到机械女音告诉他“对方无人应答”。
第二次的时候,他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手机。他一下又一下地播着那个号码,在无止尽的“嘟”声中,等到手机彻底没电。
那两回,都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他看着那个电话号码,想起男人离开前说的话,在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盼着电话被接通,有人能来救赎他。
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
可惜,现实总是不能如愿,在长久的等待后,他的希望最终化为了灰烬。
陆时风剧烈喘息了好几下,才勉强平复了些许情绪:“我给你回过电话,第一次的时候,那个号码是公共电话,我打不回来。第二次……我拨回来的时候显示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景涵何尝没有猜测过这些。
在那些无望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地为陆时风寻找借口,用这种近乎渺茫的可能来安慰自己,努力劝自己不要太过于悲观。
但他已经不是那时的自己了,景涵直白地回答:“因为我不想等你的回电了,所以我当天就换了电话号码。”
“小鹿,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这些年好不好?”
“我不需要。”景涵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再无之前的复杂之色,“我和你说这些,并非想让你弥补或者做些什么别的事。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曾经我因为你很痛苦,你作为一个父亲,并不够格。”
他说完,淡淡看了一眼陆时风,随即移开视线。
仿佛对方并非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故人,而只是来医院的专家团队中的一员。
他们刚好在走廊里遇上,彼此说了几句话。
仅此而已。
这对于景涵来说并不容易,但当他说完这些之后,他意识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即便这个人给过他无尽的噩梦,但这些都过去了。
但他心头的那个缺口已经被人补上了。他也已经准备好,要往前走了。
他只想要那个给他补缺口的人陪着他一起走。
陆时风双唇翕动,目光紧紧盯着景涵,颜容悲痛。但喉头堵着千万种情绪,压着他,让他一句话,哪怕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这么靠着墙,看着景涵拉住身旁高个男人的手,两人一起并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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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教授的行动力惊人,在景涵离开医院前,他已经拿出了好几个治疗方案。虽然最终方案确定不了,但史密斯教授向景涵表示,自己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让他的外婆清醒过来。
其实哪怕只有一成,景涵也已经很激动了。
七八成,在他眼里,等同于“稳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景涵右手握拳,击了下左手掌心:“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梁靳林侧眸看他,两人在医院里待了很长的时间,这会儿已然夕阳西下。景涵流畅挺拔的侧脸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柔和而美好。
“以后,我要每天给你打个电话。”景涵转过头,他眼睛又弯出了月牙的形状,年轻英俊的脸庞比晚霞更明艳三分。
梁靳林长久地看了他片刻,说:“好。”
景涵这么说了之后,就真的这么做了。
晚上梁靳林在书房工作的时候,他给梁靳林打了个电话。
他还是害怕那种像是被判决般的“嘟”声,以至于电话被接通后,开口说“喂”的时候声音打着颤。
这种异常立刻被梁靳林察觉,他压低声音,温和地说:“别勉强自己,不爱打电话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你说的对,我应该要努力克服困难,让这段过往变成一种收获。”景涵靠在沙发上,下巴搁在怀里的沙发垫上,声音很软,但口吻是坚定的:“我想成为,那颗让你骄傲的星星。”
很快,他听到梁靳林用他非常喜欢的语调叫了他一声“宝宝”,短促的停顿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极致的温柔动人。
“你已经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完结倒计时了!我今天罗列了一下细纲,估计还有3章左右就能正文完结(可能写不完,但是应该不会超过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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