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将全身骨头与五脏六腑一起碾碎的剧痛……
在身中奇毒之后,最少相隔三月,云宣巍便会经历一次这样的酷刑。可也只有这种时候,母后才会许他进宫。
这是为了护他……
“母后……”
“我不是你母后。”
这是来到卫国之后,已深刻在他脑中的声音。无半分云国女子娇软,却利落漂亮得惊人,和她的模样一样。
云宣巍猛地睁开眼,看见的却依旧是一片漆黑。有一只手覆在他眼上,其掌心的厚茧按着他的眼皮,同时带来滚烫的热度。连带身侧的水也是滚烫,暖意浸透皮肤,却驱不散心口剧痛伴随的冷意。
卫云倾在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可……
“将军……这是哪?”
“后山温泉。”
“为何在温泉?”
“这是药泉,陈泽说在这更好。”
久病成医,云宣巍多少也了解几分自己身上的毒,温泉这样的外力无法对它造成影响……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为何需在此处。
和母后为他疏导时完全不同,卫云倾即便是女子,内力也着实太过霸道……
云宣巍咬紧牙关,成功压回即将冲出咽喉的痛呼,却无法站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背触及的柔软让他脑中一懵,与此同时,女子的声音贴着他耳侧响起。
“我习的功法无其他女子能学,或者说,比起女子功法,更像……”
依靠在卫云倾怀中的云宣巍浑身僵硬,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女子说了什么。
曾经好友虽总说他是精通琴棋书画武艺非凡的纨绔,但真的和女子如此亲近,他是第一次,更遑论身后这个女子是卫云倾……
曾在卫云倾醉酒后见到的画面难以控制地浮现脑海,让他勾勒出现在卫云倾的模样。
她喜穿红衣,即便是里衣也是浅红。会衬得她更是肤白如雪,被温泉水打湿的衣物也能……
打住!
云宣巍慌张开口:“将军为何救我?”
“那日你说我喝醉之后说了什么?”
云宣巍一懵后回道:“将军说很喜欢我的脸,舍不得让我死。”
“我虽不记得,但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既然我已说出口,自然会做到。”
滚烫的温泉水随着这句话汹涌滚入心口冰凉,云宣巍猛地握紧拳,颤着的眼睫垂下遮住眼中复杂。不愿在卫云倾面前痛呼出声的他已无力再压制鼓噪心跳。
“好了,你还需再泡一个时辰。”
遮住眼睛的手掌挪开,重见光明的云宣巍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升腾的雾气中,女子高挑纤细的背影猛地撞入眼中。
他在脑中勾勒而出的画面不及眼前万一。
至少名义上,他和她已是夫妻……
只想着尽快离开卫云倾刚走没几步就感觉自己手腕被人紧紧拽住。对她而言是能轻易甩开的力道,也是一开始就能避开的动静。
只是想到刚刚所见,紧抿着唇,即便在温泉中脸上也难有血色的男人,她便下意识没有躲开,只头也不回冷冷道:“放手。”
与冰冷的语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脖颈上整个覆着一层浅淡的红,下一瞬骤然加深。
卫云倾后槽牙一咬,捏住男人手腕正想拉开便听男人道:“将军,您也看见了。”
“看见什么?”
“既然将我救回来了,若我不小心淹死在温泉中,将军不觉得可惜吗?”
卫云倾能感觉到依靠在她背上的男人的无力,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似已是男人残余的全部力气。
“侍书在外面等着,我会叫他进来。”
“将军为何不敢回头看我?”
因为虚弱,男人的嗓音哑了数分,也让其中缠绵意味浓了数分。听觉灵敏的卫云倾听在耳中,似是有人用鹅毛轻柔扫入,带了阵阵痒意。
这对她而言是极度陌生的感觉,却不是唯一一份这男人带给她的陌生感觉。
“将军?”
卫云倾目光一冷,猛地转身重重将男人按在温泉旁平滑的大石上,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云宣巍!”说话间,一手握住男子咽喉,似要将其捏碎。
云宣巍能看出女子眼中随怒意翻涌的血色,心中却无半分恐惧。
卫云倾可是一言九鼎的女子。
所以他轻笑一声,抬手覆上女子手背,曲起的指节用力,牵引着女子的指尖按上自己喉上殷红的痣。
“将军是不是很喜欢它?我可不像将军这么小气,若将军喜欢……”说着他话语一顿,笑容愈深,“只是我也很喜欢将军的泪痣,既然情报可以交换,不知这个能不能交换?”
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上挑的眼尾被温泉热气熏出一抹绯红,更是媚意天成。
狐狸精一词,确实是适合极了他。
然而本还面飞浅红的卫云倾神色瞬间冷下,不发一言起身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云宣巍一懵后,眯眼看向她背影消失的方向。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云倾,表面看上去似是怒到极点。
可若真是如此,林夕便罢,怎可能对他也不出任何手段,只需留他一命便可。
卫云倾确实不是发怒,只是她早已习惯这样掩饰另一种情绪,从八岁那年便开始……
“将军,王爷他……”
“已经醒了,你可以进去。”
侍书喜形于色,跪地行了个大礼后便脚步急切跑了进去。
林夕坏笑着凑近卫云倾,在视线对上的一瞬,她咽回了将要出口的话。
从小陪伴在卫云倾身边的林夕,只需这样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她的殿下……现在心情极差。她沉默着跟在了卫云倾身后,却耐不住一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傻蛋跑了过来。
“将军,京中来了急信。”
燕虎见卫云倾看着信并不说话,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将军,信上说什么了?”说着他眼前一亮,“是不是西境那小子扛不住了?让您去西境啊?”
合起信纸的卫云倾眼中黑沉,冷声道:“不是,只是卫连催我回去。”
“对啊,殿下还留在漠城干什么……林夕你眼睛不舒服吗?”
林夕的表情狰狞了一瞬,抬腿狠狠往燕虎脚尖上踩下。
往日总乐得看他们打闹的卫云倾,此刻脸上却未浮现一丝笑意。
她早在与云国大战结束后便计划将骁狼军交给徐副将,即便云国突然来犯,以徐副将的能力也是游刃有余。她虽依旧事物繁忙,也都不是必得在漠城处理。
“……确实没理由再逗留此地。”
躲着林夕跑的燕虎乐道:“那我们要回京了吗?”
“林夕,你去为我写回信。就说云宣巍身体虚弱,不宜长途跋涉,过冬之后我再带其反京。”
“是的,殿下。”
待卫云倾离开,燕虎挠着后脑勺,皱眉想了一会,却依旧不得解,只得问林夕,“将军这么疼惜那病秧子?”
林夕一个白眼翻过去,“怎么可能,借口而已。”
“将军之前不是还为婚约找摄政王闹过吗?这个借口能行?”
“为何不行,因为是摄政王赐的便会重视,殿下在宫中一直是如此表现。”
“可将军为什么不愿回京啊。”
林夕重重一哼,“你若想回去,自己滚回去便是。”
燕虎干笑道:“这可不行,将军不在,我家那老头子不可能夸我。”
“你想回京只为了让燕老夸你?!!!”
“当然不是……”燕虎神色一正,“老头子和我说过,只要此次与云国大战能取得大捷,便是将军羽翼丰满之时,理应尽快回京。”
林夕咬了咬唇,“那你去和殿下说啊。”
燕虎一脸正色眨眼褪去,不好意思笑笑,“我不敢啊。”
刚对燕虎有些改观的林夕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狠狠刮了这傻大个一眼。
而在燕虎心中,绝不仅是因为不敢,还有体贴。因为他父亲还同他感叹过:“长公主活的太累了。”
就算将军不愿回京错过良机,他燕虎也会一生追随。
……
自从擅仿卫云倾字迹的林夕为其写过回信之后,摄政王确实未再来信催促,只每个月的赏赐连绵不绝。待入冬之时,宅邸中的库房居然已经摆放不下。
卫云倾站在库房门口,皱眉看着满库房碍眼的箱子。
“将军,这些该如何处理。”
“全卖给玲珑阁。”
饶是惯常冷静周全的游剑也是一懵。即便漠城已算是将军的地盘,府里也清理过一番,也难以保证就无摄政王的人混在其中。将赏赐下的东西就这么卖了……
“我开玩笑的。”
游剑非但没松一口气,反而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卫云倾。
他难得一见的失态模样逗得燕虎和林夕齐齐笑出了声,眼中嘲笑毫不掩饰。
游剑冷冷刮了燕虎一眼便重看向卫云倾,眼底有极浅的笑意浮现。这样的将军,实在是久违了……
“殿下,玲珑阁的掌柜来访。”
卫云倾诧异一挑眉,“玲珑阁的掌柜,他来这干什么?”
“他说见到殿下才能说明来意。”
卫云倾颔首道:“让他去偏厅等我。”
待库房里的赏赐处理完毕,卫云倾带着林夕走入偏殿,随手制止掌柜行礼后坐上了主位,垂眸淡淡道:“不知掌柜来此有何要事。”
“我家主子请长公主殿下与驸马爷前往玲珑阁一见。”
本随意坐着的卫云倾双腿一展,前倾着身子兴味盎然道:“你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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