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一出来,入府多年的婢女们竟是齐齐“扑哧——”笑了。
小丫头面红耳赤,眼里水汪汪的,瞧着臊极。
她攥紧了粉裙,小声嗫嚅道:“难……难道不是?”
玉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缓了好一阵,才答:“当然不是,你进府晚,不太清楚咱们公子酷爱吃甜,唯有这橘子酸甜不挑,还闹出过笑话呢。”
笑话?
实难想象那位而今看起来完美无缺如琢如磨的公子能闹出什么笑话。
小丫头好奇心被勾起,眼巴巴的盯着玉娥,玉娥瞬间得到极大满足,衣裳也不洗了,直接拉着她说了起来:“咱们公子生来就爱吃橘子,为了一筐橘子连贴身佩玉都愿意给人。佩玉你知道么?趋吉避凶,关乎命程,向来只可赠予结发之妻作为定情信物,如此重要,公子却为了一筐橘子给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兄,正好被夫人抓个当场。”
“那佩玉后来被夫人拿别的东西换了回来,又系到了公子身上,可是呀,此后全府皆传遍了,公子对于橘子不是一般的爱,还因此得了个有趣的小名呢。”
小丫头疑惑的眨了眨眼,“什么小名?”
“你猜猜。”
“姐姐,你别为难我了,我猜不着。”
玉娥故弄玄虚,其他婢女却是忍不下去了,立刻便有人出声道:“当时夫人见到公子的时候,公子是抱着箩筐的,箩筐里全是这般青橘,所以啊——”
“公子的小名叫怀枳。”
嗡——
好似一瞬间受到了重击,脑子里嗡嗡作响,热日当头的天气,脚底却窜起寒意,须臾遍布周身,如置冰窖。
那方还在继续——
“怀枳不是故去的大小姐的名字么?”
“噗……”
婢女们又笑了,这回笑得比上回更大声。
小丫头聪明,不再需要她们解释,自己心领神会,“啊——”地尖声叫出来:“公子跟大小姐是同一个人?!”
婢女们既没肯定也没否认,然这态度分明是默认了的,玉娥婉声开口:“这事切莫外传,仅我们燕府里头知道就够了,若是胆敢传出去,叫外人知道了公子的秘密,被夫人晓得直接杖毙。”
小丫头不胜惶恐:“可是为……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子小时生了大病,怎么都医不好,高僧指点须得以女身养着,方能逢凶化吉。”
原来是这样,婢女们均是嗟叹,暗道燕挽可怜,堂堂七尺男儿非要以女身养着,怕是受
了不少委屈。
正是这万分火热之时,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荷塘中愉快游动的锦鲤,忽然成群逃窜,玉娥仍未察觉,碎嘴的说道:“哎,要是咱们公子真是女身就好了,我就不会惦记着,说不定早早就与大公子结成了……”
望到其他婢女们越来越惶恐的脸色,她骤然脊背发凉,惊恐的回过头去,“夫妻”二字终在唇齿间湮没。
“大……大公子!”
“你们方才说,燕挽的小名叫什么?”
男人浑身煞气,宛如从地底爬出来的炼狱修罗,眉间阴戾之色深重,仿佛能吃人。
“回回回回……回大公子,公子小名叫……叫燕怀枳。”
燕、怀、枳。
好一个燕怀枳!
……
燕挽在太书院中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按了按自己疯狂跳动的右眼皮,咕哝了声:“别跳了!”
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挽弟!”
紫衣华贵的男子两三步跟了过来,腰间宝石血红欲滴,唇角却勾着一抹与之不相称的温文尔雅的笑意。
“挽弟怎么走得如此之急,就好像在躲着谁一样。”
燕挽回身恭敬唤了声:“殿下。”
然后道:“殿下说笑了,要躲也当是躲宋太傅。”
这话果真取悦了眼前人,宁沉道:“许久没聚,今日挽弟陪我去齐贤居喝酒罢,我记得那里有你最喜欢的栗子糕。”
燕挽提醒他:“殿下,我们前些日子刚在葳蕤亭聚过。”
“哦——”宁沉悠悠拉长了语调,嘴角弧度不变,笑意却染上了一丝危险,“挽弟真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和祁云生好事将近,便连同我喝酒的兴致也没有了,重色轻友至此,我可要不高兴了。”
燕挽面色一滞,叹了口气,妥协道:“既是殿下盛情相邀,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宁沉方又恢复了方才温和灿烂的笑意,极是无害:“挽弟不愧是我的好挽弟。”
齐贤居是个不错的地方,起码栗子糕好吃,能冲淡燕挽此时压抑的心情。
香甜味道在口中融化,燕挽吃了一块,缓缓道:“殿下今年二十有三,亦正值当娶的年纪,不知殿下是否有心仪的女子,成了家,也好让陛下放心。”
宁沉悠悠转动的酒杯一停,他懒散抬眼,轻笑道:“谁同你说我喜欢女子?”
“殿下或为储君,难道要娶男妃?”燕挽早知他对他存的什么心思,却装出震惊的表情,立刻劝谏道,“殿下,这万万不可。”
宁沉似觉好笑,接着目光变得深沉,不温不火道:“如何不可?我看挽弟断袖就断得很开心。”
燕挽一停,胸膛中骤然一派乱跳,暗带惊慌。
宁沉却由坐变跪,支着案己探过身子,修长的手指揩过他唇角的糕点粉屑,脸也与他凑得极近。
两人几乎呼吸交融,灼热的气息将他包围,燕挽强自镇定,垂下眼睫,便听他说:
“我虽贵为皇子,却心愿平平,只想同挽弟一样快活……”
“祁云生都能忤逆其父,我又为何不能?你以为——”
“我想要的东西,谁阻止得了我?”
燕挽瞬间抬头,眼底浮动着不加掩饰的冷漠,万般克己道:“殿下身居高位,便肩负着同地位相等的责任,怎能任性?!”
“呵,我也觉得不能。”宁沉将那沾来的糕点屑放入唇中,舌尖舔了一下,“但锁我的那副镣铐被别人窃走了,我怕是管不住自己!”
小案之前,锦袖之下,燕挽指尖蜷缩,逐渐握紧成拳。
宁沉退了回去,仿佛无事的人一般,微微一笑:“随便说说,挽弟怎么看起来那么生气?好罢,不说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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