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要死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司马睿双目赤红,司马兰满脸是泪。连那些纵马的少年也惊骇地驻足,不知所措。远处的龙舟也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预见了结局, 有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画面仿佛就此定格,只剩那下坠的少年和不停奔跑头发散乱的女孩。
突然,她停在了原地。
你可以的,向小寒你可以的!她站在原地,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任由河水打湿了自己的鞋袜。
刚才还绝望的众人惊呼出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观景台下, 少年坠落的必经路上,突然凝结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冰,极薄极脆,一端紧紧凝固在观景台的墙壁上,一端向外伸出, 拦住少年, 又在冲力的作用下碎成无数冰花。
一层又一层的破碎,一层又一层的凝结,每一层都薄得一碰就碎, 却因为层数太多, 慢慢的化解了下坠地冲势。
直到砸破最后一层,落入水中。
司马修在碰到第一层冰的时候就知道是向小寒,她来救他了。他掉落在河里,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河水起伏间,看到她奋力向他游过来,额头上的花纹圣洁又明亮。
他想叫她:“阿玉。”一张口就被河水灌进口鼻。
向小寒吐了口水,游到少年身边,从身后架住了她:“阿禾,放轻松,我带你上去。”
司马睿在看到儿子得救的那一刹那就反应过来:“来人,快去救人!快去救人!”
他提着衣摆沿着青石台阶飞快地往台下跑,一只履掉在了楼梯上都不知道。
众人也从那惊心动魄的奇景中清醒,一窝蜂奔向了岸边。
这里的水虽然深,但是离河岸并不远。司马修乖乖不动了,顺着向小寒的力道配合她。向小寒成功将司马修带到浅水处,两个人从水中站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岸上已经围满了人。
为首的男人宽衣高冠气度威严,侍卫刀剑森然神情戒备,剩下的人围观在侧交头接耳。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向小寒身上——她这次出现的是一套以樱花为主题的服饰,额上的花纹也变成了粉红色,手上拿着长长的手杖,虽然刚从水里出来,却半点不沾水汽。
一看就不是凡间所有。
“汝是人是妖?”那男人问。周围的议论停下,人群安静下来,都想听个答案。
司马修拦在了向小寒面前,想为她开口,却被她一把拉开。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表示自己能搞定。
迟早要暴漏的,这种情况她已经预料到并为此思索了很久了。她对上男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坦坦荡荡地道:“非是妖,是巫耳。”
众人哗然。
如今儒学衰微,玄风大倡,佛道并行,乃至宫殿之内,户牖之间,无不沃酹。巫在士大夫和民间都颇受推崇。
但是向小寒这样子,与他们寻常所见的巫可一点都不像。
那男人紧接着又问:“所奉何神?可藏往知来?可幽赞冥府?可弼成人事?可兴利除害?”
这是这里的巫的主要职责,有些士大夫自己就通一些相术五行。
向小寒道:“所奉雪女,往来神让我知便知,人事若有善则成。”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雪女是哪路神仙,好在如今人们拜的神本就种类繁多,也不可考究。
这时突然有人从人群中冲出来,跪在男人面前:“殿下,此女分明是妖孽邪祟,当世之人皆拜山河土地之神以祈五谷丰登,此女却拜雪神,岂不知冬日大雪冻死牲畜人口无数,分明是想与民为祸,与我江山为祸呀!”
“王侍郎此言差矣,无论是春日暖阳还是冬日白雪,都是自然馈赠,是黑巫白巫,主要看行事是鬼祟还是端正,”司马修站在了向小寒身前,他浑身湿透,长袍贴在身上,冷风一吹有些颤抖,说话却沉稳有力:“听闻王侍郎供巫劼,善行诅咒之事,恐怕没有面目质疑其他行善之人吧?”
他往日从未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今日却如野兽张开了利爪,戳人老底,分毫不让。
这人面色涨红,喝到:“无知小儿!”
司马睿刚穿好侍人给他捡回来的鞋子,听到这话沉声道:“王侍郎,莫要过分了!”
王侍郎心里一堵,又看到太子正盯着自己,唰白了脸色:“殿下,臣只问凶吉之事。并未……”
太子却不想理他,他不信那些民间巫者,除非在他面前显露出真本事,比如眼前这位,他的目光又放在向小寒身上。
司马修拱手道:“寒玉与人为善救助百姓,殿下若不放心,可去直水郡询问巫虹。”
巫虹在直水郡是很有名气的大巫,有了向小寒教她的东西更是如鱼得水名望大增,且对向小寒化身的“雪女”颇为推崇。
“唔,既是如此,”太子沉吟一声,他是想让向小寒为他所用的,自然是想个完全的法子:“不如……”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断,只见禁卫军统领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抱拳道:“王上听闻有大巫,特遣卑职来请。”
原来这里的事不知被谁报告给了梁王。太子心中懊恼,也暂时无计可施,只能另外做谋划。
司马修不放心向小寒,想和她一起去,却被军士阻拦:“王上只请巫一人。”
向小寒看他浑身湿淋淋的,拍拍他的手,眨眨眼睛:“不要担心,你先回去换衣服,我很快就回去了。”
*
向小寒跟着军士来到梁王的宫殿。
主位上只坐着梁王一人,宫人静候在一旁,静得仿佛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大殿太大,烛火并不能驱散所有的黑暗。梁王身形并不高大,有些微胖的脸在这灯影中半明半暗,他许久没有说话。
向小寒感到了压迫,但是这么些年,好歹有了进步,她在大殿中央行礼。
“听闻你能通鬼神?”梁王问,他的声音很沙哑,据说是在战场上喊坏了。
向小寒知道,有小部分贵族是不信巫的说法的,对他们来说祭祀不过是一种仪式感。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梁王就是这么一个人。司马睿好像也是。
“是。”她道,这个人设必须立住了:“略知一二,不如旁人那样精通。”
“那神仙有没有告诉你,如何长生不老?”梁王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生老病死是逃不开的轮回,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向小寒也不跟他卖关子,对于一个不信鬼神的人,骗他长生不老才是找死。
果然,梁王笑了:“你倒是诚实。”
他又让她表演了凝冰之术,不经意间问了她一些旁的问题。
向小寒的回答很诚恳,她早就想明白,她想要平安离开,就必须要牢牢遵循几个原则。
第一,不能太强,让别人生了为己所用或者除之后快的心思。第二,为自己的异能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且好好利用自己外表年龄的优势。
所以梁王让干什么干什么,装作一个有些聪慧却没什么心眼的孩子,眼里藏着害怕和敬畏。
果然,梁王在得知向小寒除了能在危险之时借助一部分力量将水凝结成冰,对旁的并不擅长后,就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没什么实际作用,梁王想,大概供奉的是个没什么能力的神。还没有一些精通占卜和天象的士大夫有用。
他失去了兴趣,让人将向小寒带下去了。
*
向小寒被带到一处偏殿。
“请巫就寝。”宫人这样跟她说。
“我不可以回家吗?”她的表情慌乱。
“王没有下令。”宫人说完就退下了。
真正的考验要来了,向小寒坐到床上,拿袖子抹了两把眼泪,默默躺到了床上。对桌上的饭菜表示不搭理,晚上饥饿难耐,又爬起来吃了两口冷饭,一边吃一边抽泣。
心里给自己的演技点赞,她这完全表姑奶奶家的小胖子因为父母出差被放到他家的时候的样子,也不晓得能不能蒙混过关。
梁王透过墙上的机关看了两天,越发肯定这就是个普通小孩,不知怎么拜了个野路子神仙。
不止他,他派来暗中监视的宫人也这么想。
“放回去吧,司马督尉该等急了。”
司马睿天天来参见,说这孩子是他夫人从小养在膝下的亲侄女儿,几日不见,夫人茶不思饭不想云云。
也是烦人。
*
向小寒再次回府,只觉得恍若隔世,卢氏司马兰都好一番宽慰。
卢氏拉着她的手:“好孩子,这次真要谢谢你。”
她们的宴席和司马睿他们不在一处,只听说那边有人不慎落水,并没有想到是司马修。
等得到确切消息,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醒来才被人告知儿子被巫所救。什么巫,她一听那描述,就知道是向小寒。
“我们家阿禾遇到你,真是几世的福气。”这话说的含蓄,意思却很明了。
向小寒听明白了,心想古代父母两大难关已经过了一关,阿禾这多花她可是摘定了。
她跟卢氏说她想去看表哥。
卢氏拿手绢擦了下眼睛:“去吧,他这几日病着,看到你高兴了,兴许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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