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看了看前后, 发现她孤身一人，没有带侍卫随从，不由提醒道：“世道乱, 卢小公子这样一个人漂泊在外不大安全，还是和家人一起为好。”
他已经成亲了，这次是护送妻子回娘家后折返。路遇箫扬，遂结伴而行。
“我只在这里待两天。不会有事的。”向小寒闷闷地道，不想回去。
周祁还想再劝，被箫扬拦住，他看着向小寒：“卢小公子, 可否单独一叙？”
向小寒不知道他要叙什么，还是点了头。
箫扬于是将她带到客栈后院，靠墙的地方有一排屋子，有一间们开着，看样子像是柴房, 里面堆满了杂货。
他的目的地显然是那里, 径直往那件屋子走，向小寒瞥了一眼就不肯再跟，在离门口十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箫扬也不强迫她, 转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稍等，我去叫一个人。”
说完就直直走了。
向小寒看着他的背影，不晓得他在卖什么关子。
那屋子里没有人，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 就看到他带着一个人折返。
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大帽盖住了半张脸，但是那个体型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向小寒讶然出声：“巫虹？”
巫虹朝她行了个礼：“大人安好。”
箫扬示意她们进去说。
三个人进了那件柴房，向小寒迫不及待地问出：“巫虹，你怎么在这里？”
箫扬关好门，转身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太子殿下听闻你与巫虹有旧。让我带人回京问话。”
向小寒的手指动了动。
巫虹看她神情不好，再次行了个礼：“大人放心，先前大人便派人嘱托，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巫虹心中明白，绝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我什么时候……”她想问自己什么时候派人嘱托，但是突然想到什么，哑然失声。
箫扬接着道：“事实上太子让我询问的不止巫虹，还有牛家村的村民。”
向小寒心头一跳。
箫扬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她面色有异，挑眉：“但是奇怪的很，不管我怎么问，村民们都统一了口径，只说你心怀仁善会治病救人，决不肯提别的事，你的名声也没有传播开来，卢寒玉三字，出了牛家村再无人知晓。”
向小寒暗自松了一口气，眼眶有些酸，定然是阿禾，他老是这样，跟在她后面为她扫好尾巴，收拾烂摊子。
“本来就没什么可传。”她吸了口气：“治病而已，我还不如郎中。”
箫扬不管她的狡辩，抱臂靠着身后的木柱：“梁王只斩过一个大巫，覃，听说巫覃能号百鬼，在民间声望极高，致百姓知巫覃而不知王上。最终触怒梁王。”
他在提醒她不要过于招摇，向小寒听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明明是奉太子的命令而来，也察觉到有异，却选择把巫虹带回去。
箫扬看她一眼，突然恶劣地勾唇：“我这人心好，看到那些蠢笨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就忍不住想帮一帮。”
他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弯腰将脸凑近，眼中满是警告：“知道有问题，就不要一个人招摇过市，你能保证你只用武功就解决麻烦吗？你能保证你哥哥每次都给你处理干净吗？不能，就安分点。”
这人说气话来还真是气人，向小寒后退两步甩开他的手，憋了气瓮声道：“我知道了，这次多谢你。”
箫扬没说话，带着巫虹打开门走了。
向小寒一个人在客栈里坐立难安地等了两天，还是决定先回去。
她往回走的时候，那些远远跟着她的侍卫现身了，她才知道司马修派了人保护她。
骑快马回到府里，府里一如往常的安静，除了侍人们看到她后面露惊喜外上前行礼外，没什么不同，仿佛她就是出门游玩一趟。
向小寒最先见到的是司马兰——她就在她院门口揪着帕子徘徊。
看到她回来瞪大了眼睛，疾跑几步抓住她的手不放，生怕一错眼又跑了，嘴上一刻不停：“你可回来了，你说说你，吵架就吵架，做什么一个人跑出去，外边那么多豺狼虎豹，岂不是让人担心死了！”
她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只以为是普通的别扭。
向小寒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没事，表哥派人跟着我呢。”
说到司马修，司马兰蹙眉：“你去看看大哥吧，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大哥不是不讲理的。他这两日瞧着心情不好，人眼见就清减许多。”
向小寒有些心揪，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司马修的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正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中执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绿竹不知在想写什么。
向小寒走过去，别别扭扭喊道：“阿禾。”
他回神，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扭头看到真的是她，眼中就浸透了欢喜：“阿玉，你回来了？”
向小寒哼了一声，拿脚踢脚下的石子儿，依然别扭：“之前不是还赶我走吗？怎么现在这么高兴？”
“是我错了。”司马修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他拉着她的手：“我一时想左。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会拼尽全力保护阿玉。”
“哼哼，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好了。”向小寒任由他拉着，扭头不看他。
司马修就笑了。
“四个老婆是怎么回事？”他问，这件事已经困扰了他许久，他记得她已经不止一次提过这个问题。
“这个，”向小寒眼珠转了转：“是这样的，有个算命的说，我以后会遇到一个叫修的人，他会娶四个老婆。”
司马修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人，这样胡说。天下名修者何其多，都是如此狂狼的不成？”他望着她，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不会的。”
向小寒点头：“我信你。”
说完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
司马修接过来，发现是一张纸，上面乱起八糟画着一些线条：“这是什么？”
“那天就想给你的，我设计的超级龙舟。”她将那个转笔器拆了，研究了内部结构做出来的图：“你看，这里，外面装两个螺旋桨，里面用齿轮接着脚踏板，窦师父他们偷偷用脚踩，外面划水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司马修没有说话。
向小寒又指着旁边的两个齿轮：“里面的这个十齿，外面的这个四十齿，就是省四倍的力气，如果用二级，发生两次啮合的话，省的力气还可以翻倍。这些还可以应用在其他机关上。”
司马修还是没有说话。
向小寒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我聪明吧，阿禾你让人做出来，下次我们绝对是第一名呀。”
司马修将图纸收起来，盯着她。
“看着我做什么？”她摸摸脸，难道是要指责她作弊？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讲，那个……”他顿了一下：“转笔器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这是当然，商业机密，概不外传。”向小寒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我好饿呀，那个客栈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你院子里的人呢？”司马修还在研究图纸，向小寒已将转移了注意力。
等她食饱喝足回了自己的院子，司马修起身就去书房找了司马睿，将图纸拿给他看。
“这是？”司马睿瞳孔微缩。
“船，我们和燕国接壤的南方战场，被河水一分为二，我军不善水战，一直以来防守吃力。听闻永州都督手下最好的船，也只是用风帆和长桨，速度慢，难转弯。若是我们用了这种船，定可一日千里，所向披靡。”司马修解释。
“你从哪里得来这个？”司马睿眼神锐利。
司马修道：“阿玉画的。”
司马睿直直地盯着他，司马修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家族的势力掌握在父亲手中，他能动用的有限。
他知道，他知道他父亲不会将这张图交给太子，那么比起已经让自己有了异心的太子，同样掌握图纸的向小寒肯定更加重要。
所以哪怕他们还用不到，他也要将图纸提前交给父亲。让父亲不得不像保护自家孩子那样保护阿玉，而不仅仅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儿媳妇人选。
司马睿第一次被儿子算计，心中不满，冷笑一声：“反正图我已经到手，你不怕我直接杀了她灭口？”
“怕，”司马修大大方方承认，神情平静：“所以孩儿决定与阿玉同生共死。”
*
太子一个人坐在书房，任由巫虹给自己行礼。
对于这种庇护一方的大巫，他还是有些敬意的，召人赐座。
“司马家迁徙时，路过直水郡，可有异常发生？”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问。
“回殿下，并无。”巫虹神色恭敬。
太子抚胡子的动作一顿：“那卢家小姐众目睽睽之下使用凝冰之术，你有什么看法？”
“将神之术，借神之力。供奉火神会驱火，供奉河神知潮汐。供奉冰雪之神，自然能使水结冰。”巫虹神色不变：“威慑众人罢了，与观星、占卜之术比，不值一提。”
梁王也是这种态度。
太子有一瞬间，有种周围人都很淡定只有他自己大惊小怪的错觉。
是不是过于放在心上了？他不禁扪心自问。
挥手让巫虹退下，思索几番，终究还是搁置了利用向小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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