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喜燕嬷嬷的确不是瞎的,第二天来检查了东西, 喜笑着去和卢氏道恭喜。
向小寒自己偷偷瞅了一眼那帕子, 与想象中的滴点鼻血上去的效果相去甚远, 她自己都能看出来。
回头,和司马修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躲闪开, 不过两息又不约而同地望到了一起, 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司马修看丫鬟为她梳好了头发, 拉住她的手:“该去见父亲母亲了。”
向小寒朝他露了个大大的笑容:“好。”
卢氏和司马睿已经在正房等着。
屋子里的人, 包括家具器物都是自己熟悉的,大大削弱了新妇认亲的紧张。
向小寒和司马修跪在正厅当中,认认真真行了礼:“拜见父亲, 母亲。”
卢氏红了眼眶:“好孩子。”
侍人端上茶来, 向小寒给卢氏和司马睿敬茶,两人都没有为难。
敬完茶回完礼,按照惯例婆婆是要训话的,卢氏只和蔼地对向小寒道:“阿玉从小在我跟前长大, 家里一切都熟悉, 我就不多说, 你和阿禾要好好的。”
向小寒用力点头:“知道了, 姑……母亲。”
卢氏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一个斯文隽秀,一个英气勃勃,说不出的相配。不知怎得, 一下就想到了司马修刚出生的时候。
她和她母亲都开怀晚,她母亲在她兄长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孩子,可惜没有留住。她生司马修时已经成婚九年了。同样的孱弱,让她日夜不敢合眼,生怕哪刻没注意就夭折。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啊。”她感叹。
自己也老了。
“母亲。”司马修仿佛感到了卢氏的失落,清润的眼中带着担忧望着她。
卢氏看清了那担忧,倒是笑了,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大半,可谁又不是这样过的呢?她已经十分如意,孩子优秀孝顺,还有什么不满的?
那点子忧愁消失无踪,她朝儿子摆手,让他带自己媳妇回去:“你们昨日也闹得累了,明日还要给你们父亲送行,回去好生歇歇。”
几个妾室心中惊讶,毕竟新媳妇敬完茶,照例是要伺候婆婆吃早饭的,多少年的规矩,就这么无视了?
不由去看同样坐在上首的司马睿。
司马睿没有反对,事实上他从开始就一直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向小寒平日顽皮,他在窦准那里遇到了,还会训斥两句,都忘了她是个女儿家。
现在突然成了儿媳妇儿,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所以从头到尾绷着脸皮,如果不是时不时抽动的胡子出卖了他,倒真有些做家公的威严来。
司马修和向小寒对视一眼。昨天的确是折腾,睡得也晚,他担心向小寒,没有拒绝母亲的好意。
向小寒觉得自己还行,婚礼繁琐的过程并不比窦准训她时耗费力气,她反过来操心司马修这个书生过于损耗精神。
于是两人殊途同归,一致决定回去休息,睡个回笼觉。
向小寒的东西早搬到了司马修的院子。他们早上起床时天才微亮,回院子时间也早。
简单吃了些茶点,两人躺在床上,向小寒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司马修感到身边人的呼吸均匀下来,轻轻起身,掀开被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隔空描摹了一下她勾起的唇角。
他小时候就发现了,向小寒睡着的时候,唇角总是轻勾,好像在笑。
多想就这么护着,让她时时无忧,事事无忧。
替她盖好毯子,出门对守在门外的侍人叮嘱不要吵醒主子。自己去了前院。
司马睿在书房等着他。
“父亲。”他上前。
司马睿正看着手上的白娟,这东西他已经看了许久,这两日越发不离身。看到司马修过来,简单示意他坐下。
“是最新改良的图纸?”司马修问。
司马睿将图纸递给他:“已经是跑的最快的了。”
要瞒着上面造船,造好了要试水,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投入巨大,连卢家都参与了进来。
司马修将白娟接过摊开在掌上,比起向小寒当初画的那个简陋图纸,这张已经做了大量的优化改良,图也规整许多。
“有多快?”
司马睿自豪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新船,照目前的情形看,是永州最快船队的三倍。”
木浆与螺旋桨是无法比的。
司马修思考一会儿:“驻守永州的军队常年在张罕将军手下,此人刚愎自用,如今却要屈居于父亲之下,恐心中不服。我们有船一事,还是先瞒着他为好。”
用永州的旧船,哪还有什么打头?恐怕去了就是被架空的状态。
这和司马睿设想的大展拳脚不一样,他不赞同道:“张罕起于微末,目不识丁,不过空有武力,跟着先王打天下得了功劳,不足为惧。”
司马修将白娟放下:“父亲!昔先王对张罕生疑,将其召回。张罕不带一兵一卒赴先王宴,于宴上酣睡以表忠心。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有这胆识,便不可小看。”
司马睿神情郑重了一些:“此事为父知晓,你那时还小,不知具体情况,为父当时在场。”
“那张罕在宴上言语无状,不过是心思粗犷,没有那么多思量,身边也无能人出主意,误打误撞消了先王疑惑。倒是传的神乎其神了。”
“你好好在洛阳待着,有什么事给我写信。”
说着要去将白娟收起。
却不想司马修握住了那绢布没有松手:“父亲便是无惧,也为母亲想一想吧。”
司马睿盯着他的眼睛,他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阿禾,过于谨慎会让你失去很多机会。”
“若以亲人为代价,不如不要这机会。”
司马修毫不退让。
这是父子两人最后一次对话,谁也没有说服谁。
第二日,司马睿便带着司马恒和幕僚随从前往永州。他走了,将洛阳城种,那官场的喧闹也带走了。
姜家再也没有了敌人,一切微浪掩盖在了平静之下。
*
两年后,冬,微雪。
司马修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风将脸和鼻尖吹的发红,他丝毫感觉不到,全部的心神放在身后那间小小的产房里。
侍人要请他进屋,也被他阻了。
向小寒跟着产婆的指挥用力,心里简直*了狗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不过仗着过了十八岁,和老公快乐地玩儿了两天游戏,有一天练功练着练着就头晕目眩起来了。
明明她研究了一下,在早婚和没有措施的情况下,司马修和司马睿都是在自己爸爸三十多岁才出生的。
她怎么就……,shit!千万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心里这么想,也不懈怠地用力。
好在她没有狂吃狂补,孩子个头不大,胎位也正,不过两个时辰,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了出来。
接着便是婴儿的哭声。
产婆们手脚麻利地清理,门口有动静,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报喜声:“恭喜公子,母子平安。”
她叫“公子”,向小寒抬眼去看,果然是司马修进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重重搂进怀里,心中那点因为遭受了痛苦,而出现的委屈便消弭于无形。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要担心啦,这不是好好的嘛。”
他从孕期开始就自责担忧,尤其是听到谁谁谁家妻妾难产去世之后,连做了好几日噩梦,如今可算是尘埃落定。
向小寒问:“还得了个儿子,高兴不高兴?”
司马修将她放回床上,掖好被子,无奈道:“又皮。”
顿了顿,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阿玉平安,我很高兴。”
向小寒轻轻回握:“我也很高兴。”
侍人端来熬好去了油的鸡汤,司马修将靠枕竖起来,扶着向小寒坐好,拿小瓷勺一口一口喂她。
向小寒平时不喜欢别人喂饭,觉得别扭,今天浑身无力,索性光明正大地偷起了懒。
一碗鸡汤喝完,感觉饱了,侍人接过空碗退下。
那边孩子被喂了两口温水,不哭了,被洗干净抱过来放在身边,两人一起偏着头去看。
小婴儿还没有睁眼,只吧唧了一下小嘴巴,蹬了下腿,依然睡得香甜。
司马修用捂暖的手摸了摸那紧握的小拳头,感叹道:“这是我长子。”
向小寒问:“所以叫啥?”
“大名恐怕父亲会亲自取,乳名,不如就叫亨,表顺达,通达的意思。”
“亨亨?”向小寒觉得听起来像小猪,想笑,但是她忍住了,并且毫无同情心地替儿子认下了这个乳名:“我觉得很好,亨亨,快谢谢你爹。”
“亨亨”应景似地,吧唧了一下嘴巴。
卢氏得了风寒,怕过给孕妇和孩子,不敢过来。
派了贴身嬷嬷一直守着,这会儿赶回去报信去了。
听说得了个孙子,母子平安,直道阿弥陀佛,嘱咐人好生伺候,拿笔给远方的司马睿写信报喜。
向小寒休息了一会儿,等孩子被奶娘喂完第一趟奶后,抵不住困意睡下。
司马修这才也提笔写了书信,送往永州。
他不肯离开太久,写完便又回了房间,正好看到小孩睁开了眼睛,黑葡萄似润泽的眼睛望着他的方向,似乎在和他对视。
他走过去,又将手指放在他的小拳头上。
你是我长子,是阿玉辛苦为我生下的孩子,我为你撑起一片锦绣,护你一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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