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错愕不已。
人都会有同理心。
她是嫡福晋的身份, 虽是觉得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可身份对立的情况下,对妾侍这种注定很难做到一直和睦相处。
反之,对同身份几近相等的人潜意识中就会有维护之意。
要说十三府里,瓜尔佳氏出现得更早, 且在阿哥所的时候就已经为十三生下一女,可只因为兆佳氏同样的嫡福晋身份,从感情上来说, 两个嫡福晋走得更近一些。同兆佳氏走近了,自然和瓜尔佳氏之间就是淡如水的关系。
当然,她一个妾侍在自己这个嫡福晋面前, 未说话就得先低了头, 怕是心里也不太乐意在自己面前常常出现。
但四爷和十三关系不错,真要是一点交道都没有那也是虚的。
十三同兆佳氏大婚后,瓜尔佳氏心里是有过危机感, 妻妾之间的和睦向来只在表面上, 因而像现在这般诚恳的模样实在少见。
或许只是为了小格格?
清宁若有所思地看着瓜尔佳氏,问:“小格格的病情怎么样?你放心, 往后不会有人再拦下太医。”
先前是十二爷不作为,不变通。
可康熙原本让十三在养蜂夹道,就是让他承受了委屈。四爷同清宁说过,康熙对十三是愧疚的。
虽在权利面前,这份愧疚不堪一击。
但这份愧疚足以庇护十三的家人。
“不是,婢妾不只是为了小格格。”瓜尔佳氏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带上福晋很是荒谬, 但她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碧嬷嬷,轻声问道:“这位嬷嬷是不是懂医?”
碧嬷嬷看了清宁一眼,见她没反对,忙走了出来,小声说道:“奴婢略懂一二。”
“那你该是看出福晋的问题了吧。”
碧嬷嬷微一沉默,转而看向四爷和清宁:“十三福晋小产过。”
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等给兆佳氏诊脉的太医出来后,也说了相同的大胆。
话语里未尽的意思,清宁也听懂了。
兆佳氏年岁小,嫁人不过几个月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十三不知所踪,整个府邸被人围困,小格格又病重,孤立无援中经历了大悲大痛。
且只怕是这孩子来的时候还都不知道,等发现后已是小产。
“前阵子外头送了药包进来,虽不怎么对症,但拆解出来也是有些作用。福晋却全让给了小格格。”甚至今天的情况,若是四爷和四福晋未能前来,兆佳氏打算拼了一条性命也把大门敲开。
一条嫡福晋的命呢?甚至会搭上十三现在唯一的子嗣。
气得康熙把手中的砚台飞了出去,砸到十二的额头上,跪在一旁的九爷和十爷也被墨水糊了一脸。
只是谁也不敢动。
五爷和七爷在太子被废,四爷种田后,神隐了。八爷前两日因为良嫔给娜仁送了些安胎药材,八福晋闹了一场,如今还在府里养病,根本没进宫。
命苦的就是九爷和十爷了,老十好歹身上有个差事,九爷就真的是跟着进宫被波及了,可心里恨得把十二扒了皮,这个节骨眼也只能三缄其口,一声不吭任由康熙发泄。
十二低着头,额头上的血滴到金砖上,映红了他的双眼。
“十三是你们的亲兄弟,亲兄弟啊。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亲兄弟的?不过是病了,请个太医而已,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康熙哪里会信,不过是压根没有手足之情,没有一点怜悯心。“你由苏麻喇姑抚养长大,但竟是半分好的品质都没有学到。”
“苏麻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人,在朕看来,怕是你十二天生就是个坏……”
“万岁爷。”一道身影闯了进来,苏麻喇姑脸色苍白地看着康熙,不让他把未完的话说出口。
真的说了,十二就毁了。
苏麻喇姑身子一颤,眼看着人就要晕过去。
康熙手一挥,梁九功跑过去搀扶住,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十二:“十二爷,万岁爷让起呢。”
十二闻言抬头看向康熙。
康熙目光沉沉,在十二眼里没有看到一丝对苏麻的担忧,一颗心沉了下去,嘴唇刚刚动了动,余光扫见苏培盛扶着的苏麻喇姑,长叹一声,说道:“朕看你心性不稳,还得磨炼,把你手中的差事卸了,接下来好好照顾苏麻喇姑吧。”
太医院的脉案,康熙已看过。
苏麻喇姑原就是吊着一口气,也不知道哪里听到的消息,这样跑过来,甚至连个人都不带来,虽有乾清宫旁人不能随意进出,却也有以命对康熙相逼的意思。
康熙已是后悔当年答应皇玛嬷把十二给苏麻喇姑抚养,只是事已至此,苏麻喇姑早已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十二接过苏麻喇姑,梁九功小跑着出去,发现门口已是放了肩舆,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不留痕迹地转了转,才回身帮着十二爷一起把苏麻喇姑扶了上去。
大殿内,康熙的呼吸慢慢有些急促,眼前似乎有些雾蒙蒙的。
他掐了掐虎口,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清明一些。
“十二的差事,老九就接了吧,免得你成日无所事事不说,还要人在你后面擦屁股。”康熙双手撑在案桌上,不理会九爷满脸的郁闷,手一挥就让人出去。
梁九功正好从外面进来,忙行了礼。
可九爷正不痛快呢,臭着张脸拉着十爷就走了。
只十爷对着梁九功赔笑。
梁九功没说话,等他们走了,关上殿门,这一进去,脸都白了。
“别出声。”康熙摔落在地,身体上传来的痛楚没让他晕过去。“秘密请了太医过来。”话音刚落,人就真的没了意识。
梁九功不敢声张,匆忙把康熙安置到殿后歇晌的暖阁里,又叫了暗卫背着人把太医请过来。
另一边,九爷拉着十爷出了乾清宫范围就变得怒气冲冲。
老十怜悯地看了九爷一眼,想了想说道:“其实这差事也简单,无功无过,但要是完成了,怎么也得给九哥你个赏赐吧。”总好过之前一事无成。
倒不是老十嫌弃九爷,不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也不敢啊。
可同样的兄弟,四哥那是自己犯蠢撸掉不算,唯独九爷身上什么差事都没有,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九哥自己都郁闷了。
在老十看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被泼了墨水算什么,洗一把脸就好了。
可九爷听了后更加郁闷了。
“爷原本都打算下江南了。”
十爷一怔,问道:“去江南干嘛?”
九爷目光闪了闪,随意笑道:“还能干啥,赚银子呗。你听说没,弘晖那小子同那个叫五格的一来一回,原本几百两的本钱翻了好几番。爷比他们有银子,比他们有后台,你说我这走一趟,能赚多少回来?”
“这个……”十爷嘿嘿一笑:“九哥不是知道我嘛,算学从来没及格过。”算来算去的实在费力,又不是没有奴才看着,何必自讨苦吃呢。
九爷翻了个白眼:“幸好你娶了弟妹。”别说阿巴亥虽是出身草原,但是算得一笔好账。
自打知道自家福晋有这等本事,十爷高兴地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爷天生好运道。”十爷说的理所当然。
他这话也不是吹牛的。
打小的时候就有温僖贵妃护着,小时候有一股天然的王八之气,就是在康熙面前也一股子虎劲,大了些,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九爷的眼,巴心巴肺地把人护着。等大婚后,又娶了阿巴亥,出宫开府后的琐事烦恼全部一丢,继续没心没肺。
要说起来,九爷很多时候也羡慕这个弟弟。
他垂了眼,随即笑了笑,往宫外走。
十爷好奇:“不去宜妃娘娘那里?”
九爷摇头:“不去了。”这也是宜妃的意思,从八福晋和娜仁闹起来后,良嫔的内心就很不安,可八爷没进宫请安,八福晋一恼更是不见她的面。她就跑到宜妃那里堵九爷,宜妃对良嫔再恼可如今八爷看着前途还算坦荡,且老九这个人一根筋地跟在人家后面,因而只能忍着气让宫人招待。
可招待亏招待,宜妃决计不让良嫔见到九爷。
这人家八爷府自己的家事,凭什么扯到自家老九。
九爷也知道自家额娘的心事,且也明白八哥决计不愿意被自己看到他在家事上的狼狈,索性就听了宜妃的话。
“那去我府里喝酒?”十爷追在九爷的身后。
“去什么去?”九爷找了个庑所净了面,没好气地同十爷说道:“别忘了爷身上还担着差事呢。”
十三府里出了事,别管是不是十二搞出来的。
九爷现在就得马不停蹄地过去处理后续。
九爷和十爷到的时候,四爷对清宁说道:“这里交给你,爷去去就来。”按理说十三爷不在,就算有清宁作陪,四爷也不该在正院里。
只是清宁怀着身子,四爷不放心。
好在刚喝过药,十三福晋虽仍旧十分虚弱,但一条命到底是捡了回来。
想到清宁亲自端着的药,四爷目光沉了沉。
“爷?”清宁奇怪,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不离开。
许是清宁的脸上的意思太过明显,四爷轻轻咳了一声,带了苏培盛离开。
清宁目送着他的背影,就忽然听到十三福晋的轻笑声。
“醒了?”清宁转身几大步迎了过去:“怎么起来了,要多躺着歇歇才是。”
十三福晋没有推却清宁的好意。
“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身体有了力气。”说到这顿了顿,又不说话了。
清宁没注意到,只把人搀到床边躺好,刚想起身去倒杯水,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一抬头,就是痛楚的眼神:“四嫂,我们爷,我们十三爷还活着吗?”
清宁一怔,道:“当然。”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十三福晋轻轻一笑:“小格格没事,我就是死了也对得起我们家爷了。”
清宁张了张嘴,没太能理解,只是看着十三福晋的脸,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楞了楞后,艰难地开口:“弟妹,你……没事。”
“我知道。”
“不是,你真的没事。”所以别一副啥都知道已经心死的样子啊,清宁没忍住到底脱口而出:“你不会以为自己回光返照了吧。”
十三福晋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傻乎乎地盯着清宁看。
“你没事。”清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灵液很珍稀,最近已经一个多月多没有再出来了,且十三福晋对她来说到底是外人。
清宁不愿意为了一个相对无关紧要的人暴露自己,当然她也不确定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她会不会心软。
或许会吧,但或许也不会。
没到那个关头谁知道呢,所以清宁到了这个世界上,从不和四爷、弘晖以外的人有太多接触,当然五格算是意外。
当时虽说有些感情,可那灵液其实是为弘晖准备的。
至于四爷,当初那顿药膳是误打误撞让他占了便宜。
而今天十三福晋这边,她不过是一开始就用空间泉水熬制汤药,只能说聊胜于无,也得亏十三福晋的身体底子还成。
之前病重不过是担忧十三,心里憋着一口气,加上小产后没养好身体,气血两失没能及时救治的情况下,才弄得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清宁转身从桌子上倒了杯水递给十三福晋:“真没事,四嫂不骗你。只是这次到底伤了底子,若是想要孩子,还得养养,过个几年再考虑。”
十三福晋听了垂下眼。
清宁心里一叹,等碧嬷嬷带了荷香过来后,得知小格格的高热已经退了,才同十三福晋说道:“先前你晕过去的时候,瓜尔佳氏求了我和爷带你们离开,如今……”
“如今自然是留在府里等我们爷回来。”十三福晋快速截断清宁的话,原先就已经够折腾四哥四嫂了。
十三同四哥关系好,危难之际,只能求助的自然是四爷府。
可如今:“我既然没事,总能给我们爷撑好这个家,等他平安归来。”十三福晋在想,若是自己离了府邸,等十三爷回来看不见她该如何是好。
所以她不能走。
在不知前路,希望渺茫的时候,十三福晋能和后院的女人同甘共苦,可有了盼头,自然不能放任别人勾走十三爷。
这样的想法,清宁是不知道的。
她也没在十三府里多呆,九爷和十爷来了没多久,太医院又来了三个太医,按照康熙的意思,其中一个常驻十三府里,可以轮换,但必须保证有一个人在十三府里。
如此一来,四爷和清宁都能稍稍放心。
上了马车后,四爷和清宁说道:“大哥府里太医也会隔上几日去看一看。”但怎么说呢直郡王虽被关了,可惠妃还在,她没有倒下去咬着牙看顾好自家儿子的府里。反而毓庆宫那边,目前为止仍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守在毓庆宫外面的人,全是康熙的人。
四爷不敢动,也不能动。
四爷府的马车转个弯就没了踪影。
九爷收回视线,背着手上了马车。
十爷跟着窜了进去。
“去哪?八哥那吗?”
九爷摇头,想了想:“去酒楼吧。”这个时候去八爷府,没得两边都尴尬,只是也不是很想回府。
十爷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他在外面玩,去哪里,阿巴亥从来不在乎,只要十爷晓得回去就成。
等到了酒楼,十爷就叫了近侍回去一趟。
九爷看得稀奇,等进了包厢忍不住说道:“你这个老十,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什么听话,那是爷让着娘们。”十爷一听来气了,只差吹胡子瞪眼就了:“我说九哥,你听听这话能听吗?爷是那种人吗?不过是皇玛嬷同爷说阿巴亥一个人孤孤伶仃地嫁到京城来,什么依仗都没有,只能靠着爷一个人。要是爷不当回事,她的日子就难过了。”孤苦伶仃的感觉,十爷太懂了。
温僖贵妃走后那段时间,他迷茫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九爷把他拖出来,也是如此,十爷和九爷就真正地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八爷得了九爷的支持,顺带也就拉上了十爷。
可要说十爷对八爷的心,连他对九爷三层都没有到。
甚至要不是怕九爷不喜,他是决计看不上八爷在两个女人中优柔寡断的态度,但谁叫九爷向着八爷。
十爷自然舍命陪他。
九爷其实也清楚这点,所以他才想离开京城去江南,一面是帮八哥最后一个忙,一个是他不在京城,以老十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和八哥往来。
但是八哥会放过老十吗?
九爷突然福至心灵地问道:“老十,要不,你也跟着四哥去种田?”
话一出口,就看到十爷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的牛眼睛。
九爷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不自在地说道:“爷瞎讲,说胡话呢。”
十爷听了这才笑了笑:“爷寻思着九哥就是在逗我玩呢?跟四哥?爷疯了不成?再说爷身上也是有差事的。”
十爷觉得自己又没疯。
当年四哥追着九哥跑了整个皇宫,说实在,他是看在眼里的。
要不是手脚灵敏闪得快,他的辫子也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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