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集并没有姜梨想象的那般阴森可怖, 相反, 她刚走进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进了俗世的庆典之类的地方。
红彤彤的纸灯笼挂满头顶的红布纱, 在往上的虚无中，偶有星星点点的光晕闪过，像极了璀璨的夜空。鬼集内静悄悄的，人流攒动, 大多数人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 面颊上也都挂着浓艳的妆容，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小哥哥你叫什么啊？我叫慕鱼。”
姜梨回首，见是看守鬼门关的鬼吏跟了上来，“我叫姜枫。你的木鱼？是僧尼敲的那个木鱼吗？”
“小哥哥真没文化, 是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那个慕鱼啦。”少女憨憨一笑，苍白的脸上有少许生气，随后补了句“是阿爹给我起的名字, 是不是很好听啊？阿爹的名字跟我是一起的, 叫临渊。”
临渊慕鱼。
姜梨细细品了品, 想着那位大叔生前定是个文人, 名字起的的确不错，遂点点头, 问道：“那你是来做向导的吗？不如帮打听下，我想买只飞舟，买到合适的, 我送你些别的东西。”
慕鱼有些诧异，打量她片刻道：“你这个人好奇怪，真不怕我啊？”
“怕你作何？你我无冤无仇，害了我你也没什么好处的。”姜梨浅笑，若说怕，刚见到的时候是有些怕的，但确定这些是鬼修后，她便不怕了。
死后徘徊成为亡灵者大多生前遭受不公平的事，怨念积深，不能像正常死亡的人修那般顺利超脱，也正因为此，这些人冤有头债有主，不太会轻易伤害别人。
“敢在鬼舍留宿的，你和你弟弟，是第二个。”慕鱼嘟囔着。
“那第一人是谁？”
“是个厉害的医修，他进来鬼门关后，就再也没出去过了。如果今天运气好，你能碰到医鬼大人的。”
“活人留在鬼集？如果出不去，会怎么样？”
“会跟这里的其他鬼修一样渐渐地丧失生气，不过那位有些不同，他是主动找鬼王大人剥离生气的，那个人……是个好人。”少女一边讲，一边思索着，话语中带着一点恋羡和失落。
姜梨不再做声，她不太八卦别人的闲事，而这里的事，更是不能多问，死的久了，想事和做事的方式都不太一样，很容易陷入偏激。
可能因为一年一次的原因，集市人满为患，姜梨和慕鱼聊了会儿也就走出十来步的样子。
姜梨好奇地观察路人，希望能从这些人中找些灵感，等把身体搞好后继续写《恐怖乐园》这本书，不过断更了十年，也不知道还有读者看吗。
来往错行的人们，有人留意到姜梨身上些许生气，察觉到有活人，便凑近来嗅。只觉身上的暖意被抽离，回首狠狠瞪那人一眼，却见对方眼珠子来个三百六十度回转，再来个爆浆。
草，这他妈耍赖啊。
姜梨颇为无奈的呲呲牙，周围路人纷纷驻足，亮出各种吓人的攻势，似乎对吓活人格外有兴趣。
倏地，慕鱼亮出之前举着的纸灯，停下的几人认出慕鱼，纷纷开溜。
再有迎面走来的路人认出慕鱼手上的灯，刻意退避三分，直接给前方搞出条通道。
一时间，前路畅通许多。
“抓紧时间找你想买的东西，越早出去越好。”慕鱼观察着来往的路人，僵硬的面颊上露出凝重的神态。
姜梨一直留意路边的小摊，大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没什么值得驻足的，往前望去，前面还有很长一条路，这集市委实不小。
“往年也这么多人吗？”
慕鱼摇头，“这几年修真界讨伐魔域，死了不少人，所以滞留的亡魂也特别多，光当年鹿鸣城枉死的那些人都在鬼集里割据一大块地盘了。我们往里走吧，鹿鸣城那些鬼修特别有钱，说不定有你想要的飞舟。”
“好。”
二人一前一后往里走着，姜梨脚下忽而一停，敏锐的察觉出来混在人群中的一缕视线。
有人在监视着她。
猛地回首，灯影绰绰中，有个少年的身影匆匆掠过。
那人……看着眼熟。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赶紧去找飞舟吧。”
姜梨不再耽搁时间，一路步至鬼集深处，果然如同慕鱼所说，这里的摊位上摆着的都是高级货，停下交易的人也是最多。
摆摊的是个中年男子，身着一身竹青金丝绸布长袍，见姜梨寻摸半天，搓搓手道：“嘿，这位小哥想要什么吗？这里都是鹿鸣城宝库里的私物，各个物美价廉，绝对值得拥有。”
姜梨认出此人，这不是往日云灿阁的主事吗？
看对方没认出自己，她权当不认识，回道：“东西是好东西，不过我想要个飞舟，不用太大，能坐一个到两个人就行。”
买到个小的就让洛川变成老虎抱着，还兼带御寒效果的虎皮大衣，也是不错的。
“飞舟啊，有的有的，往常来这里的都不需要这东西，我们就没摆出来，不如小友同我进库房挑选一个合适的？”
姜梨存着些戒心，侧目瞟了眼慕鱼，看她面容僵硬也没啥反应，就安心跟去。
鬼集这处空间有些玄妙，看似不大，实则虚虚实实的空间延伸下去是极大的，这处集市后是千万座院落，鬼王的子民都生活在这处，与姜梨之前臆想中的鬼界完全不同。
男子带着二人去了一处院落，知晓她是活人，路上絮絮叨叨的问了两三句鹿鸣城的现状，听到鹿潭潭成为城主后，男子便没再言语，领着到了处库房后，指着里面一个个的飞舟法器道：“小哥随便看，这都是往日我们自己用的飞舟，如今成了鬼修，来去无需这些便闲置了，你看好哪个跟我说，打包买的话有折扣，买一赠一，买二赠三，买五赠十。”
！！！
敢情这都是大白菜吗！批发着买？！
姜梨听的心潮澎湃，看着一屋子的飞舟，如果她都买了再拿去卖，岂不是一夜暴富！
想着姜梨轻咳一声道：“不知我若将这一屋子的飞舟都包圆了，该如何算？”
男子一听喜笑颜开，想着今天真是个做买卖的良道吉日，这屋子里其实不止是他们鹿鸣城这些人的飞舟，还有刚入鬼集时不懂事，贪财收购的其他人的飞舟，本想日后有机会了能离开这个地方去修真界横发一笔财，结果鬼集的死人是只可进不可出，囤了一屋子的白菜飞舟直接砸手里了。
老天有眼，终于遇到个冤大头了！
对方也是个做生意的老手，成了鬼修后不图钱财，只图倒买倒卖中的乐趣，遂而板正道：“鬼集有鬼集的规矩，只易物，这要看小哥的东西够不够吸引人了。”
姜梨不废话，把乾坤袋倒了出来，瓶瓶罐罐的落了一地。
乾坤袋有个十几年没收拾过了，往日做灵池和升级龟壳盾的小工具箱没合好盖子，丁零当啷洒了一地，还有那些随身带的衣服，也哗啦哗啦铺满地。
三人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地粉粉红红的少女衣裳上，随后看向形状奇怪的内衣。
姜梨羞红了脸，忙蹲在地上收拾，听着男子讪讪笑道：“少侠不用如此，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我懂的。”
我懂你老母啊。
亏了鬼集没有灰尘，倒也没脏了衣服。
随后男子留意到散落在地的小巧工具，拿起来打量片刻，问：“这是啥？”
“这东西好啊，有眼光，这东西不受修行的限制，不管鬼修还是道修都能驾驭的法器。”
“什么法器？”
“这叫工具箱，我这些东西都是靠这个做的，只要发散你的头脑，你就能创造出无限的能量。”
说着，姜梨捻了缕神魂注入哔哔机，另一块上显出字幕。
“这个不错啊！挺像我们云灿阁之前用过的号码机，只不过这个更小巧。”
废话，号码机也是聪明智慧的我做出来的，能不一样吗？
“不过这个工具箱是我创造的灵感源泉，是无价之宝，你要想拿飞舟换，只能换十块哔哔机。”
男子一愣，他太清楚飞舟在修真界的价值了，这一屋子的飞舟，虽有些过时，但也是高品阶的法器啊，不说能买个鹿鸣城，也够买俗世里十几个小城池了。
“太贵，不卖。”
“不卖就不卖，慕鱼，我们走吧，时辰也快到了，我直接从前面那买一艘算了，反正一开始也没打算买这么多的。”
慕鱼一脸懵逼。
咱一路上不就见到这一家卖飞舟的吗？
正想着，姜梨已经要走出院落，听男子咬牙道：“小哥多少加点，我就卖了！”
“加点可以，我还想要些草药，不知道你这有么。”姜梨回首一笑，扔出个单子。
男子看了看道：“鬼集没有生气，寻常的草药在这里是保存不了的，如若你真想买，我可以引荐你去医鬼大人那。”
“鬼集的草药与修真界的应该不同吧，这些东西差一点药效都差之千里，还是算了。”
慕鱼与男子听到这话都笑了，“小哥你这就是不懂了，灵气阴气都是天地灵气，能吸收阴气长大的灵草要比普通的灵植珍贵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姜梨懵了，这地方连尘土和阳光都没有，怎么种植？
太反科学了。
“这些东西换5个哔哔机和一套工具盒，如果小哥同意，我就带您去见医鬼大人，那可是能在鬼集种出活物的第一人。”话语尽显崇敬之意，就连慕鱼都露出一丝兴奋。
这医鬼大人这么强？
姜梨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
难道她真的气运冲天，碰上了医修大佬？
反正这生意血赚不亏，姜梨有些不情愿地交出工具盒和哔哔机，后装好飞舟美滋滋的跟去。
三人越行越远，不过少时，回首见布满红灯笼的鬼集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周围黑漆漆的，唯留慕鱼手上的纸灯。
姜梨忽而一惊，不知不觉，已踩入片寒潭之中，水没脚踝。
未等她问出口，周围忽而泛起片湛青色的光晕，星星点点，夹卷着一股幽香飘来。
姜梨恍然，回首推掌，一拳扑空，扑灭了眼前两道人影，不等她出手去抓，身影晃晃幻化成两道彩光，没入波光之中。
不知何时，她已没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潭水之中。
意识渐渐远去。
再睁眼时，青幔入目，耳边琴音缈缈，青烟绕香炉，带着股诡异的香气。
姜梨猛地起身，未想身上的丝布瞬时滑落，袒.露出一大片泛着光晕的晶莹肌肤和两座小丘。
卧槽，我怎么光着！！！
“小丫头，你醒了？”一声清脆纤弱的男音缓缓飘来。
“你和我师祖青枝真仙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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