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顺着话语声看去, 见一青衣男子眉眼冷峻, 侧颜宛若刀刻，他坐在不远处的木案前, 细长的玉手摆弄着成堆的草药。
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啊！”
姜梨扯起丝被赶忙捂住，脸红的跟个柿子似的。
男子挥手扔来了个袍子，回过身去。姜梨看他没要出去的意思，尴尬的三两下裹住。
虽说在医者的眼中没有性别之分, 可一觉醒来看自己光溜溜的, 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吧。
“方才你衣裳都湿了，若不褪下，寒晶会将你冻住。之后我看你的身上有师祖留下的如沐春风术印，便兀自查看了你的伤势, 抱歉。”男子依旧背对着她，攥紧袖笼。
师祖……
脑瓜里闪过个信息。
她弱弱问了句，“前辈难道是介南真仙的徒弟？”
男子愣了片刻，话语略微激动道：“师尊已经是真仙了？”
随即眉头紧蹙, 点点头确认, 后自报家门道：“我叫孟青瑶, 曾师从介南道人, 鬼集的人唤我一声医鬼。”
孟青瑶？
姜梨愣了下，总觉得听过这名字, 却不是在紫星宗听到的……
孟青瑶有太多年没联系过紫星宗的人，也有太多年没出过水仙居了。他离群索居习惯了，除了那个人, 别人也不需要联系。
“嗯，枝枝前辈也快证道长生了。”
姜梨简单讲下紫星宗近况，又讲明自己与枝枝前辈的渊源。
孟青瑶一边听一边叹气。
姜梨幽幽地望向窗外，见竹窗之外晴天白日，阳光正好，不由得想到与临渊的六个时辰约定，心中一沉。
“青瑶前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我我得赶在正午前离开的！”
孟青瑶摇头，“此地没有时辰的，我也从来不记这个，水仙居不算鬼集的地界，窗外的四季白昼也不是真的，不过是幻象罢了。”
“这里不是鬼集？那我怎么会来到这？”
“是师祖术印因引起那人注意，再加上你是活人，在你进入鬼集时，那人就告诉我了，他许是知道我惦念紫星宗的师尊师祖们，以为你是紫星宗的弟子，便引你过来……”孟青瑶喃喃着，望着手中的草药出了神。
“前辈口中的那人是谁？”
“是我。”
说着，一玄衣男子从暗处走出，暖阳之下，他的面色依旧惨白如纸，眉眼发黑，自带烟熏妆。背后背着的黑柄银光长刃颇为显眼。
他一现身，姜梨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身体乏力，不由得往后靠靠。
孟青瑶蹙起眉头，扭头对那人责怪道：“她身体虚弱，你还是走吧。”
“虚弱？我看不是吧……”
男子甩出长刃，招式利落，劈向姜梨。
姜梨早就察觉出此人隐隐杀意，抽刀之时便已翻身跃走，像一只泥鳅，三两步蹿至窗边。
“哪里躲！”
男子不由分说，快速出击。
一时间，身影与刀光交织。
姜梨修为被封，完全依靠体术迎战。
但是她的速度与节奏完全不是十年前的感觉！只要意念一动，她的身体就跟了上去。
快！
快的不像人！
就连挥刀如龙的银刃男子都追不上她的身影！
往日做惯了被人踩在脚底的废柴，忽而变强她还有些不适应，数十招后，姜梨适应自己的节奏，眼看着反守为攻时，男子周身迸发出一阵威压，死亡的压抑气氛冲了过来。
“身手不错，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男子看她一边咯血一边在屋内四处乱跑，短短几招内已经打破了好几个瓶子！
这可都是他从鬼集精挑细选买给孟青瑶的礼物，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男子气的眉头直跳。
孟青瑶站在角落里，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上蹿下跳，你追我赶。
他很久没见那人被气成这样了。
他是王，是鬼集的王，也是水仙居真正的主人。
很明显，单从身法来说，那个人还不如眼前的小丫头。
追逐了一阵后，孟青瑶看出来了，这位姜小友，压根是在涮着他玩，不，说的更贴切些，是在拿他挑战自己。
每一次过招，小丫头的速度都更快，招式更加简洁优化。从最初的招式僵硬到后面行云流水的身法，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那头鬼王快要追上姜梨时，孟青瑶高声喊道：“小野你慢着些，这些瓶子里装着的可都是我亲自种的灵草汁液，摔破一瓶我便要谢客一个月。”
话毕，正在追逐小泥鳅的鬼王身影一颤，带着丝哀怨幽幽回首看来，未想姜梨反手一爪，薅掉脑瓜上一撮长发。
顿时，窗外的日头暗了又亮，跟电压不稳似的。
！！！
鬼王停下捂着脑袋怒骂道：“果然不能跟娘们儿打，还他妈带抓头发的。”
“谁要跟你打，是前辈你先出手的……”姜梨停在十步远的地方，警惕的看向辉野。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偶然开筋动骨身子还挺舒服的，竟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难道她的修为解开了？
姜梨马上探查丹田，静如死灰。
“你修为是被人用阵法封印的，不找行家是解不开的。”孟青瑶提醒道，“小野，你干嘛欺负小友？”
早就意识到姜梨一直在用纯体修后，辉野也没太把她当成威胁，只是单纯的试探。若真想杀她，也不必在水仙居动手了。这里放着的可都是青瑶的宝贝，他可不想惹了他再吃一两年的闭门羹。
“她体内有古魔树种，且根茎已经扎入神魂了，她年岁这般浅，修为这么低，如此下去，她迟早要受古魔树种的影响失去神志堕入魔道，若行魔道，古魔必将重现于世，世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百道磨难。”
孟青瑶淡淡提醒道：“小野，你这番话，听着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符。”
辉野愣住，好像阿瑶说的没错，他堂堂鬼王和活人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他立刻换了种阴险狡诈的口气道：“到时候天道崩坏，本尊可以诛杀古魔，夺取天道，到时候百道归一，唯鬼道为尊！哈哈哈！”
姜梨扶额，看着不远处中二病自身患者低声问了句：“前辈，莫非这位就是鬼王？”
孟青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吟吟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小野的确是鬼集的主人，若要叫他鬼王也是没错的。”
很明显，对方说的古魔树种应该指的是她体内的那颗大树。
但姜梨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鬼王大人能否给晚辈解释下这个古魔树种的意思？”
“古魔树种，乃上古之物，神祗崩坏时，应该已经随着神祗一同消亡了，对吧小野。”孟青瑶对上古神祗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小野讲过这些天道旧事。
辉野颔首，握紧手中的黑刃严肃道：“所以本尊才要试探你修的道是什么，若行魔道，必诛之。”
“实不相瞒，若不是前辈说出古魔树种这四个字，晚辈都不知道识海里的这颗古树有问题，这棵树大约在十年前冒出来的，与其一同的还有个小和尚，现在还有片莲池……”
孟青瑶听着，咯咯笑道：“怎么听着这么热闹。”
姜梨挠挠头，疑惑道：“不过古树运转的并不是灵力或魔气，而是功德之力，既然是魔物，为何如此？”
“谁说古魔一定是魔？叫魔的不一定是魔，叫佛的也不一定是佛。上古诸神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行的是什么道，与宿主有关。不过本尊也只知道这些，再多的，还是得找神祗里的九寒照壁去查才行，那里面应该有详细记录。”
“您是说钟灵派上的那个九寒壁？”姜梨一愣。
“是啊，那是上古神祗中藏书阁的中枢，必然资料齐全，好像是让钟灵小儿拿去了。”
那东西不是在慕听白手里吗？
“算啦，反正本尊已经跳出天道，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不能渡化的亡灵越多，本尊的子民就越多，嘿嘿嘿。”
说着，辉野悄咪咪地走到孟青瑶身边，刚准备要搂住孟青瑶的腰身，被孟青瑶手中亮出的银针一下扎中肾的位置。
“阿瑶！你好狠的心！呜呜，你想想我这腰子坏了，吃亏的会是谁！”
方才还是一副怼天怼地对空气的中二大佬，怎么一下子……
姜梨错愕不已。
难不成……这位鬼王就是介南前辈口中那只丧尽天良的狐狸精？
姜梨瞪圆了眼睛盯着这位看上去不太正经的鬼王大人，暗道果然狐狸洞里出的都是歪才。
好端端的妖，怎么就修上了鬼道。
“别闹了，小野方才小友说要赶在正午前离开鬼集，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离正午还有两个时辰呢，怕什么，临渊估算的只是个保守时辰，若在你的水仙居，她待一日也无碍。”
辉野瞟了眼孟青瑶，看他心情不错，难得有人来陪他叙话，遂而对姜梨道：“除了飞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若还有旁的要买，本尊让慕鱼为你换购，你安心在这陪他会儿，时辰到了慕鱼会接你离开。”
姜梨暗道单身狗是造了什么孽，正经饭饭没吃上一口，狗粮被喂得饱饱的。“多谢前辈，鬼集上没什么想买的了，倒是有些药材想请青瑶前辈看看。”
辉野临走前甩给孟青瑶个眼神，随后扯出道空间裂缝钻了进去。
孟青瑶接下姜梨手中的药方边看边点头，赞叹道：“师祖这药方精玄绝妙，不过我有些好奇小友你的心口是如何伤的”
“是黑皇用了双生魔花，不过听说双生魔花也不是寻常的那种……”
“是啊，魔花不会伤噬肌理，可你这……”孟青瑶想到方才看到的伤口，即便师祖妙手回春，她心口的外围皮肤也已被啃噬干净，若不是用了九盏琉璃花暂时修复了魔物侵蚀的伤口，这副肉身就要废了。
“前辈，那我心口透明的地方能修复吗？”
一低头就能看到跳动的心脏，也太吓人了。
孟青瑶盈起和煦笑意：“九盏琉璃花是圣物，小友因祸得福，福缘深厚，好好炼化此物，不要说修复肌理，就是修为一跃而起也不在话下。”
虽不知她是如何拿到失迹梵花谷中的九盏琉璃花，但不过百岁的年纪便有数件上古之物傍身，也不只是祸还是福。
“炼化？前辈可否明示？说实话我真正修行的时间不过数月，除了一些低级术法，旁的一概不知……”
“小友问对人了，不过有炼化之术的不是我，在小野那，一会儿我找他寻来抄录一份，我这还有些草药对你这伤颇有裨益。”说着，孟青瑶走去药架处挑挑拣拣拿了一堆药瓶。
“前辈，诊费……”
慕鱼他们不是说能生在鬼集的花草都是无价之宝，那青瑶前辈给配了这么多药，她能付的起吗？
“你不是弄了些不需要灵力便可用的传音玉简吗？正好适合我，能否将剩下的给我，日后再送与师尊他们一些，这就算诊费了。”
“做哔哔机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我这里还有一只之前做的丹炉，虽不如枝枝前辈那个好，但也是改良后的，可以准确掌握火候和时间。”
之前诓卖飞舟的不过是想利益最大化，可青瑶前辈为她答疑解惑不说，还拿出这么多草药。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孟青瑶拿着姜梨给的丹炉瞧了半晌，喜色尽浮于表，后忍不住拿出些基础草药当场开炉炼丹。
不过片刻，一撮低品清心丹握于手中。
虽是低品丹药，但丹香浓郁，堪比中品药香，是丹炉极大的保存了草药精华。
怪不得小丫头能得到师祖的喜爱。
这炉子太妙了！
孟青瑶正要夸赞，忽而天旋地转，整个楼宇剧烈的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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