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
那头姜梨刚把草药收好, 倏地, 被一道青影扯着没入虚无之中，只一瞬间, 两人回到鬼集内的高塔之上。
鬼集上空火光飞溅，数道金光从天角一处的缝隙透了进来，折入漆黑的空中，漫入虚无。
“佛光？”
姜梨对功德之力再熟悉不过, 匆匆掠过, 果然，数十名佛修在散布在鬼集各处，每人周身禁锢着几名来不及逃跑的鬼修，正在强制渡化。
空中缓缓浮起的淡淡金光, 是被强制渡化的亡灵转化而成，漂浮着的金光悬了片刻，扭成一股，没入佛子体内。
与她之前渡化之后平和安详的气息不同, 整个鬼集上方弥漫着满是痛苦与怨恨的情绪！
正想着, 身边的孟青瑶捻缕光剑, 飞身跃向头顶的争斗处。
那处辉野与一金身佛子斗得你死我活, 黑浪与金光扭在一处，双方看上去势均力敌,
孟青瑶这一跃用出了五分功力，快如光闪。
高塔周围顿时掀起一片气浪，推得姜梨滚向边上的瓦房上。
她捂着屁.股起身, 头顶处的战场光剑相交，迸发出一阵阵天崩地裂的声响，连带着整个鬼集都微微发颤。
金佛掷出手中禅杖，浑厚的佛光化成一只金虎，猛的扑向辉野，说时迟那时快，被半道冲去的孟青瑶以一剑之力搏开！
“孽障！”佛子浑厚一吼，震得众人脑瓜嗡嗡作响，只这一瞬，天角缝隙处的边缘地带剥落出一大片虚空裂缝，鬼集内修为低浅的鬼修顿时身软跪了下去。
辉野长刃横扫，喷出一道血雾。
“小野！”孟青瑶忙去扶住，塞入一把丹药入他口，后扭身道：“空梵前辈何至于此！辉野已卸下天道，轮回几番，前世业报早已还清，如今不过是为世间不渡不化者留一席栖身之地，佛子慈悲为怀，何故抓着他不放！”
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听的姜梨心惊肉跳。
这位中二大佬曾是天道？
可她没在狐狸洞的壁画上见过啊，狐狸一族要是有这么光照门楣的事，老狐狸肯定搞个雕塑给立门口！
“贫僧未有抓着何人不放，除魔降鬼本就是吾等之道。亡者不生，有违天道，修鬼道着吸伐生气，本就有损生德！”
“艹你妈的老秃驴，什么吸伐生气？！鬼集之内的逝者不可离开鬼集，吸谁，如何去吸？吸你妈的生气吗？”辉野气的直跳脚，被孟青瑶死死摁着肩膀。
佛子面色黑如锅底，冷声斥道：“孽障！你这顽劣之性不论轮回多少次依旧如此，今日贫僧就将你渡化！”
说着，佛子持着禅杖猛然突刺至辉野面前，连着三招！
“华莲心镜明心！”
随着一声高吼，夜空中凝出数片冰晶状的光晕刺向二人！
辉野将孟青瑶护在身后，黑袖一扭，身前幻出道空间裂痕，将冰晶吸入其中。
姜梨看那处尚算势均力敌，瞅准身边一处金佛正强行渡化鬼修，赶忙奔了过去。
…………
鬼集深处。
慕鱼与绿衣掌柜被一个佛僧箍在地上，身前一个鬼修男童被拎在空中，金光笼罩其中，霸气强势的佛气从佛僧掌心源源不断溢出，鬼修之人对光明正气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童在痛苦和不甘中化成一缕金光，吸入僧佛掌中！
随着一道凛冽目光，佛子冷目低睨，“下一个是谁呢？”
慕鱼吓得瘫在一旁，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在她的意识。佛子的目光仿若一道利剑，凛冽的扫过跪在身边瑟瑟发抖的鬼修。
像挑拣白菜似的，目光最终落在慕鱼身边的老者身上。老者面色坦然，并不反抗，被他拎在空中，不过片刻便被强制度化。
老者不同方才的孩童，神魂化成一股庞大的功德之力被佛僧吸收。
“还是年老的亡灵得的功德之力多啊。”
佛僧语气轻松，将信息传达出去后，又挑拣了一个看着年老的鬼修渡化。
一个接一个。
凄厉之声不绝于耳，唯留一件件鲜艳的绸衣落地。
浑身发抖的慕鱼暗中在袖笼里用哔哔机灌入条信息发给阿爹，祈祷着有人能来救她。
片刻后，周围仅剩她与绿衣掌柜。
“掌柜……”
慕鱼慌了神，糯糯地唤他。对一个死人来说，谈不上拥有什么情绪，可她头一次感觉到了不甘和愤恨。
绿衣掌柜抬眼见佛僧手中只留身青衣后，默默的闭上了眼，低声道：“小鱼姑娘相信有来生吗？”
鬼修从不信来生，若信来生，也不会斩不断怨念，无法渡化超脱。
自从他踏入鬼道，就断了来生轮回的念头。
往日做云灿阁主事时，他一直想着攒够灵石能在鹿鸣城里找城主讨个好地方开个自己的铺子，做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可直到被魔物啃噬暴毙，他也没完成心愿。没想到死后，自己能在鬼集圆梦，再到现在，面对真正的死亡，早已死去的心竟又生出些不甘和不舍的情绪。
都说死前会想起往日之事，“上一世”死时，他在魔物的口中被妖草根茎吸蚀，只顾着痛哭和叫喊，压根没有机会想上一世的事。可此时，识海之中渐渐浮出当初来鬼集时的情景，作为无法渡化的亡魂他无路可去，那时还未修鬼道，作为一个“新鬼”，对任何事物都充满着恐惧，更怕前来鹿鸣城渡化的高僧将他渡化。他与众人一同躲躲藏藏，未想在中元节时看到两道明灯指引。
就这样，他跟他的老伙计来到了这个昏暗不分年月的地方，以为自己的余生将要如蛇鼠般只能躲在暗处，意外获得新生。
他恨过，怨过，在这长久的岁月里，渐渐归于平静，但怨恨不曾淡忘。
他勤奋修道，只为有一日能重归于世，向那杀千刀的魔尊黑皇讨命！
可今日，他就要死了。
真正的死去。
他不想死，但又无法反抗，修习鬼道的他对佛光天然畏惧，压根没有赢的机会。
又要像上次一样卑贱如蝼蚁般死去了吧。
他绝望地想。
“小鱼姑娘，若有来生，希望你能成长在阳光之下，不再为自己的出身而受限制。鬼集之外，有那名山大川，湖光山色，了绝这一世，渡入轮回能换来一次新生也是挺不错的吧。”
掌柜宽慰着，拉住慕鱼的小手，将自己积攒下来的乾坤袋悄悄转给她，只要她还没死，就还有机会。
倏地，衣襟被扯起。
轮到他了！
“呜呜……掌柜你别走！”
慕鱼撕心裂肺的喊了句，却无法哭出来。僵硬的脸隐隐抽搐着，难看极了。
“不渡亡灵还想要往生？妄想！我佛慈悲，贫僧渡化于你便是善缘，只管化成贫僧的一道佛光，待日后斩妖除魔时尽一份力，来弥补你的罪业！”
掌柜眉头一沉，冷斥道：“罪业？！我又有什么罪业？不过是蝼蚁之人，行商贾谋生之事，平生从未做过害人之事，死时化成魔物口中之食，极恶之事也不过是怨恨那残暴行虐的魔物，想要寻魔尊复仇而已，这也算我的罪业？！”
胸腔内瞬时翻涌着悲愤的痛意，难以宣泄。
慕鱼嘤嘤哭着，一把抓住佛僧的袈裟，想求他放过他，放过自己，放过大家。
佛僧冷睨着腿边的少女，神色倨傲。
生者怀有慈悲之心，但对于亡魂，他不需要。
想着，一把扔出绿衣掌柜，后拎瘦弱的慕鱼，举高对视。
神情冷漠淡然，仿佛对于他，面前的少女不过是个积累功德之力的工具罢了。
被甩开的绿衣掌柜滚了很远，见佛僧没留意自己，拔腿就跑。
佛僧余光扫过，对着少女讥讽道：“看，你们这些亡魂无德无义，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贪生怕死。”
说着，佛僧手中溢出佛光，口中喃喃诵经。
如潮的痛意刺入慕鱼的神魂之中，一遍遍的折磨，像是在剥离她的神魂。
痛……
太痛了。
自她有意识时便生活在鬼集，“生”时便是死，长久以来，她跟着阿爹为无法渡化的亡魂提灯指明，引导他们寻到这处世外桃源。
她从未害过别人。
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对大家！
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生来为鬼难道是她的错吗？！
慕鱼僵硬的面庞上淌下两道暗红色的血痕，忽而一股黑气冲天，冲散了周围的佛气，慕鱼体内的阴气同时拧成一股绳锁，捆住佛僧的手臂。
“啊啊啊啊！”
佛僧痛苦的声音掺杂在鬼修的哭喊之中，他手中一停，低眼一瞧，手臂竟快要被阴气腐蚀干净！
周围有人惊呼道：“这有个阴时纯鬼！”
纯鬼者，生于阴月阴日阴时女者，手掌天地阴气。
对修佛者，渡化纯鬼无异是大功德，大善业。
众佛僧见状，纷纷放下手中鬼修飞奔而来，谁也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时怨念激发出慕鱼体内的极阴之气吞噬了周围的佛光，少女无法控制，片刻间已失控发狂，双目发红，见到身前坐在地上痛苦嚎叫的僧侣，如猛兽般扑了上去，一口咬上了对方的脖颈。
血柱喷涌而出，浇灌了少女一身。
赶来的众僧停在外围不敢上前，愣是被眼前纯鬼食.人这一幕吓傻了！
少时，放下手中佛子尸身的少女缓缓起身，周身黑雾漫绕，汹涌翻滚，仿若鬼罗刹！
“小鱼姑娘！”
“慕鱼……！”被绿衣掌柜拉来的姜梨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少女，方才还好好的姑娘怎么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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