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往下看了看,抬起头,这不可能是真的。再低头看了看,妈个鸡,真是真的。
“用不用?”蒋白语气无比认真,仿佛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在学习技能。
小核桃冷得直缩,伏城也打了个哆嗦,师哥真把脑袋磕坏了,以前绝对不这样。从小师哥就是学生标杆,凡事考虑周全行为得当,能让所有人说他好。
蒋白手动了动,又抬了抬。“那我吹了,你动作快点。”
“不是不是不是!”伏城整个人恨不得缩成小核桃,手拍打师哥腕口,“这他妈的怎么行啊……”
“别动。”蒋白往下看了看,“再乱动捏爆你。”
伏城老实了,可这算怎么回事?万一进来一个男生,诬陷自己小便不能自理,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动作快点。”蒋白头偏了偏,嘴边刚好在左耳垂后,“手拿上来,自己放胸前。”
伏城宁死不屈。
然后师哥开始盘核桃。
伏城立刻屈从,手拿上来自己放胸前,缩成两个拳头。“师哥我觉得……憋死我,也不行。”
“哦。”蒋白继续盘核桃,“那我吹哨了。”
“别,师哥别吹哨,我憋不住……”下一秒口哨声耳边起,肚脐眼被人一摁,伏城两腿发酸立刻行了。1分钟后又响起自动冲水声,伏城仍旧攥拳,只恨师哥从小给自己吹哨,听见就放水闸。
蒋白再去洗手,想起自己在家给大王换过猫砂。养猫不难,捡的这一只更乖。
5点训练结束,学生各自回班,9月中旬即便到了下午仍旧酷热难当。罗强开班会训话,通知年底的大汇演开始报名,再把手机发下来,全班解散。
徐骏给手机充上电,母后大人发来贺电:回家再说。
伏城使劲拍手机,明明充上电了可屏幕总是不亮。答应今晚陪师叔吃饭,可别耽误了。
“你今天记得改备注,格式参考咱们班其他同学,高二3班,下划线,伏城,明白吗?”徐骏说。
伏城没回应,全神贯注拍手机。徐骏好奇看了看,是机型很老的一款智能机,刚要帮忙,身后低气压来袭,冷空气往脖子里钻。
“你坐几号校车?”蒋白问徐骏。视线越过徐骏肩膀,伏城刚把手机拍亮。
“我?”徐骏一笑,“你终于开始关心班长了,我坐五号车,有事啊?”
蒋白摇头,手越过徐骏拍了下伏城。“问完他顺便问问你,几号校车?”
伏城终于打开微信。“我?我六号车,师哥你周末有事吗?没事的话……我约你,我给你表演醒狮”
“他?”徐骏哼一声,“他可难约,我约他多少次了从来不出来。不过你真会舞狮?”
“老子会得很。”伏城挺傲气一抬头,对上师哥视线,被盘红的小核桃立刻酸了起来。
“会的话,学校正在筹备大汇演,你露两手。”徐骏张罗节目,“这个汇演可厉害,正山每隔5年举办一次。除了重德,南北西东凡是打出名堂的武校全数参加,你来不来?”
伏城摇头。“来不了,我没狮尾。师哥你周日空出来吧,我约你。”
“可能空不出来。”蒋白目光一扫而过,人就这么走了。
留下一个琢磨不透的徐骏,和一个试图重启手机的伏城。
“他到底怎么回事?”徐骏摸不透要领,“你喝一杯花生豆浆,把人气到现在?”
伏城更不知道,只会摇头。
“算了,我也不问你,看你这可怜样儿肯定也不知道。”徐骏拍拍他后背,“以后别惹蒋白,他脑子摔过,差点把命摔没了。我对你这么照顾,改个备注吧,我当班长不容易。”
“你当不当班长关我什么事……”伏城还在想师哥,得想个办法把师哥约出来。
小漂亮还挺倔强,徐骏加大筹码。“和你权色交易行吗?你改备注,我以后带你看片儿。”
看片儿?伏城点点头,馋片儿也馋师哥身子。“那你找男主角帅的,丑的不看。”
“放心。”徐骏眯眯眼笑了。谁说搞不定小漂亮,一个手游一个看片儿,成功拐骗。
伏城收好书包,时间来得及。他奔向学校失物招领处,每天都来问问。可重德书包就像石沉大海,凭空消失也没人捡到。
必须找回来,师哥说书包一定不能丢。伏城坐上六号车,7点半到站。正想着要不要回家取点钱,突然发现塑料袋里多了几张人民币。
250块?
妈个鸡,哪个傻逼偷完又给还回来了?这倒是方便,不用回家,直接溜达去师叔家。
师叔家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步行20分钟便到。伏城从不空手,老爸说上门不能只带着嘴,要懂礼,于是在水果摊上买了两盒青梅。
9月份正是吃这个的季节,又给师叔买了一瓶牛栏山,伏城走进一栋矮楼,飞快爬上5层敲响师叔的门。
“师叔,我!我放学啦!”伏城拍拍门。
夏天热,知道孩子要来,廖程明把房门大敞,只锁了防盗。“来啦,怎么这么晚呐?”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偏偏不用拐杖,扶着胯慢慢挪。
“堵车。”伏城也不催。防盗门开,廖程明把伏城迎进去,动作很慢。
伏城把青梅和酒放桌上,径直去开电扇,翻冰箱。“师叔,还有冰棍吗?”
“有,给你批发了一箱,省着吃。”廖程明去做饭,“学校怎么样?”
“挺好。”伏城把整根咸水冰棍吞进嘴里,冰到了喉咙眼,再整根抽出来,几个来回嗓子里也凉快了。
一边嘬冰棍,一边浏览墙上的老照片。
师叔家照片比自己家里还多,他是老爸的狮尾,10岁入行直到老爸去世。腿也不行了,从前1米7的桩直接跳,现在走路都成问题。
有一个儿子,比自己大几岁,师叔本来想让儿子也入这行,可儿子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
伏城视线落在最高处,是伏家班给自己过生日。老爸那年26岁,意气风发,自己才1岁。周岁礼,老爸和师叔亲自上阵,扛起的是伏家班当时最重的狮子头,足足25斤。
妈妈也在。现在再看她,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可她遗传给自己一个小梨涡,连位置都一样。
这场周岁礼大概就是老爸最高兴的时候吧,没过两年,妈妈受不了他不务正业又赚不到大钱,主动提出离婚。
而这张照片的背景,就是伏家班真正的班旗。
双面贡缎头牌旗,主旗大旗高两米,紫底描金字,中间横绣北京,竖绣伏家班。左右两侧是翻江倒海胜蛟龙、气吞山河猛如虎。再两侧是三角形的副旗,一面仁义,一面忠勇。
这,才叫醒狮旗。
冰棍嘬完了,伏城又去拿,一口气吃了3根。正想再开冰箱,师叔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大高个儿,国字脸,像是不高兴。
伏城能猜出原因,主动脱上衣,拿蒲团,板板正正跪在客厅里。面前供着香炉和醒狮旗模型,还停着一口旧鼓。鼓面脱了皮,鼓边嵌着围棋大小的黑色石子。
“我不问你,你就当我不知道,是不是?”廖程明拿起案上的戒条。
伏城不言语。
“学校上周给我打电话,通知家长,说你刚入校就打架。”廖程明站到伏城身后,也不能算是抽,但确实打了一下。
伏城皱了下眉毛。“是他们打我。”
“他们打你?”廖程明反问,条条戒印落在少年肩胛上,“你爸爸教没教过你,习武的第一条是什么?”
伏城忍着。“仁。”
“是,你这叫仁吗?”廖程明苦口婆心,“学武术,等于比旁人多了伤人的武器,第一个字就是仁!不欺凌弱小,不助纣为虐,放在学校就是不能打架。比你弱的,你动手把人家打坏,比你强的,他们把你打坏,我对得起你爸爸吗?”
“我知道错了。”伏城是疼怕了,“以后不打。”
“仁后才是义,是公正!你学这么多年武术,道理都学哪儿去了?”廖程明按班规来,不多不少往下打,“再后才是忠勇,忠于信念,勇则是勇敢。你倒好,仁义忘了个痛快,就记住勇了。”
50下,伏城咬着牙。
“只知道勇又会打架,迟早要出大事,那叫武夫!”
“记住了。”伏城大喘气,疼得炸妈。
最后廖程明慢慢放下戒条,绕到太师椅。墙上挂着的正字是伏家班拿回来的,没舍得放在院子里落灰。
“你老实说,转校是不是找蒋白去了?”廖程明突然问。
伏城身子一晃。“师叔你知道啊?”
“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廖程明坐下,“听我一句话,他都不记得你了,别去招惹,你和他缘分浅。往后师叔给你打点,帮你找更好的狮尾搭档。”
“用不着。”伏城倔起来不饶人。
“你要他,他记得你吗?”廖程明一拍案面,“人家一家子都不想记得你!你看看周围,能拿出什么来,让你师哥相信他认识你?”
伏城擦了擦脸,刚吃过的冰棍全变成汗珠,锁骨底下的钉帽亮得像冰。他停了一下,不是哽咽,倒像下了决心,再开口声音是执迷不悟。
“他能记起来我,我就告诉他我也没忘。”伏城看着香炉,“他要是记不起来,等他和别的女生大婚办红事,我亲自扛狮头,出喜狮,开路过盆舔喜床,爬9米塔点鞭炮。盼他蒋白一辈子婚姻美满,儿孙满堂。”
廖程明还想再说,又没法说了,孩子什么都懂,只是满身浑然天成的倔劲儿。他缓一缓拉伏城起来:“吃饭,吃饭去。”
一站直,伏城才疼狠,委委屈屈跟着师叔吃晚饭,一声不吭闹脾气,嫌师叔把自己给打了。
“青梅蘸盐,你这是给自己买还是给我买?”廖程明也没哄他,喝一小盅白酒。
满桌都是素菜。
吃完饭廖程明拦下他:“别洗碗了,小屋给你收拾出来,省得你折腾一趟,这周末跟师叔住。”
伏城心里难受,还怪他。“那你给我做素什锦吗?做荠菜馅儿大包子吗?做香椿芽炒鸡蛋吗?”
廖程明眼尾皱纹一紧。“做,去小屋歇着去,学校累,今晚早点睡。不许再吃冰棍了。”
“哦。”伏城抱着两盒青梅进了小屋,床上铺好凉席,支好蚊帐。窗外是一颗大槐树,以前师兄弟就在这棵树底下捡槐树花嘬蜜吃。
师哥捡得最多,一整把都给自己。掉地上的给邱离青让。
伏城趴上凉席,一颗一颗青梅蘸盐巴,嘴里酸,眼睛里也酸。
手机一震,好像有电话一直在响。伏城含着半颗去看,青梅差点吓得吐出来。
蒋白邀请你视频通话?
蒋白邀请你视频通话!
屏幕右上角的头像是一只花狸猫,脑门有竖纹,黑耳朵。伏城一瞬恍惚,要不是知道师哥的微信号是新的,他真以为这是以前那个。拍摄角度几乎一样。
蒋白拿瓶汽水的功夫,从厨房到卧室短短几分钟,再回来时床上的手机好像不太对劲。
屏幕中最显眼的是两颗锁骨钉和耳垂上的银钉,因为顶着光源,成了三个亮闪闪的发光点。
锁骨钉往上是锁骨凹,喉结,小下巴。
再然后,是一个快乐的小梨涡。
“师哥?”伏城激动到声音颤抖。
蒋白差点把手机摔出8米远。“不是你师哥,你怎么……”目光从锁骨钉挪到屏幕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对话屏幕,里面是自己。
“怎么回事?”蒋白问,3个发光点闪烁着,看不过来了。
“怎么回事?”伏城躲在蚊帐里,“不是你邀请我视频通话吗?我赶紧点开,怕你跑了。”
视频通话?蒋白想了几秒:“我没邀请。”
伏城一愣。
真的没有邀请过,蒋白陷入苦思。突然膝盖边有个活物在蹭自己,是大王。屏幕里的人不说话了,缩在那里,锁骨和耳垂也不亮。
“是它。”蒋白把大王拎起来,家猫没有野猫香,“是它干的,它踩我手机。”
伏城正低落,屏幕中一张猫脸,耳朵尖尖鼻头湿漉漉,几乎快要怼在摄像头上。
“我爸妈养的,叫大王。”蒋白用猫挡摄像头。自己真的没邀请过,大王今天又犯神经,跳到自己床上抓校服外套。
一边抓,一边暴躁地喵呜喵呜,像校服底下埋了它的东西。
“大王?”伏城一跃而起,拧开蚊帐里的床头灯。大王确实很聪明,可微信视频怎么会被猫踩出来啊,师哥又不会点自己的对话界面。
算了,这不重要。伏城对着镜头傻笑:“大王这名字真牛,我可喜欢猫了。”
喜欢猫。蒋白把大王扔一边,镜头前只剩下自己。屏幕里的人完全清晰,脸颊肉鼓鼓囊囊像含了东西。
“你在吃什么?”蒋白看着他没有亮光的耳垂。
“嘴里的?青梅,青梅蘸盐可好吃,师哥你吃晚饭了吗?”伏城又嚼了嚼。
青梅?蒋白还没回答,屏幕被挡住了,小梨涡和锁骨钉全部消失。大王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挠死自己,反而围着自己的胳膊蹭来蹭去,现在还踩着自己大腿,用脑袋蹭手机。
没用了。蒋白把大王推开,我现在有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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