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迟疑着回到宫中, 却见魏琪华正在作画,那纸上所绘之人,赫然便是陛下。
她忍不住心中微酸, 是为魏琪华,也是为二人的感情。
“回来了, 话带到了吗?他怎么说?”魏琪华看了她一眼, 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仿佛问的不过是一句寻常话。
如月迟疑得模样便令她想到了什么, 不过, 本来也在意料之中,她也不失望, 只是对如月道:“以后每个月都去问一次吧。”
“娘娘……”
“他若是没答应,就不用告诉我,若是答应……才尽快告诉我。”
***
楚毓一个人在殿内,将原主私人物品都翻了出来,就连每幅画他都解开看了看,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
似乎有原主、魏琪华和楚如珍同时在一幅画上的画作,春夏秋他都找到了,独独缺了冬季。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将这些东西全都放了回去。
很明显,魏琪华是在等她的冬雪之约,可这么久了,楚毓从来没感觉到原主有存在在这儿,除非意外再穿回去, 否则只怕她的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
面对着全城百姓,卢文渊心中不可能没有任何波动,他从前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仅仅只是为了任务而任务,若非真的心系百姓,又怎么可能主动做好那些本可以勉强做一做的任务。
他从前也没想过要用百姓的税银,可母亲求到他面前,他总不能撒手不管。
所以他想,就是借的,等他有钱了,立马还回去。
然而还没到这一天,这件事就暴露了。
他悔吗?自然是悔的。
可那又如何?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朝着众人的方向嗑了几个响亮的头,有才对着谢奕道:“罪人卢文渊,贪污税银、欺君罔上在先,煽动百姓、阻碍办案在后,其罪不容赦,还请谢相……奉旨捉拿!”
谢奕看着他认罪得这么乖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本想令这把天子剑在今日见血的,看来是他高估了卢文渊。
他没好气把剑收回剑鞘,“来人,带走!”
要抓的人自然不知一个卢文渊。
一个罪首卢文渊自觉跑不了,便干脆不跑,可有些觉得自己能跑得了得,却早已经收拾包袱暗地里潜逃了。
为了把这些人全都抓回来,他们一行人还特地多留了几日。
最后走的时候,还有许多人来城门口送,当然不是送他们的。
卢文渊听着一些人的告别声、安慰声、甚至是哭声,却一直没回头。
他没脸,也不堪。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自尽”的消息,然而从小生长在世家,他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所谓的“自杀”是怎么回事。
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现在只知道,母亲被人所害,也是为被她的印子钱所害的人赎罪,他被捕,是为被他亏欠过的屿川百姓赎罪。
而那些害了他母亲的人,却不知何时才能赎罪。
他对此无能为力,可他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来,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屿川官员被押送回京,这里的政务一时没人处理,只能暂时又下面的官吏顶上,等到朝廷下旨分派官员过来再交给新任官员。
回到盛京,谢奕去见了楚毓,从而得知了卢家家主也在皇宫,他面上扬起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地将屿川发生的事告诉了楚毓。
后者微微挑眉,看着谢奕的目光有些意外。
“陛下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臣?”谢奕扯了扯唇角。
“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朕还以为,你应该会更冲动点。”楚毓道。
他的印象里,谢奕可是个极其讨厌受人威胁的人,对谢父手下留情,是因为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孝字当前,他只能忍下这口气。
可是卢文渊……楚毓可不觉得这人有什么能值得谢奕放他一马的地方。
还能有什么原因,真以为谢奕是铁打的,风吹日晒都不怕吗?
别人晒太阳,他就没有晒吗?
还有什么原因,当然因为他不想搞那么麻烦,想尽早解决回去休息。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到令人无言以对。
是人心太复杂了。
谢奕懒得解释,便沉默不语。
“卢家的事朕自会处置,谢卿,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本来的任务,去吧,尽快完成然后回来。”楚毓道。
谢奕知道楚毓说的开设地方官方书院一事,这也是件大事,且要耗费许多时间,谢奕也想尽快完成,行礼道:“是,臣告退。”
待谢奕走后,楚毓便让人将卢文渊带了上来,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颓废的中年人,楚毓面不改色,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直接说了一句,“卢家家主就在宫中。”
卢文渊缓缓抬头看向楚毓,他摸不清楚毓的意思,但仔细想想,不外乎就是那几种,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
“陛下要罪臣……指证卢家?”
他双眼微亮,似乎看见了,那让卢家也赎罪的机会就在眼前,且,如今正被送到了他自己手上。
楚毓微微勾唇,“不,朕只是要你,实话实说而已。”
卢文渊想着这句话,便已经明白了皇帝得意思,他说出口的事,不是无凭无据凭空捏造,而是真实。
将卢家钉在这罪桩上,扯都扯不下来!
于是几天后,被关了这么久得卢家主终于重见天日,只是他这个天,一点也不风和日丽、春和景明。
看着卢文渊在堂上细数卢家的罪状,卢家主的心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即晕了过去。
然而即使他晕倒,也无法改变卢家的下场。
卢文渊作为卢家嫡系二房,自然知道不少卢家内幕,而卢家主以为他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
或许他娘还在的时候还有些许可能吧。
只是可惜,卢家自己亲自把这点可能给掐灭了。
卢文渊的娘就算再蠢、再贪,那也是他娘,就像他当初愿意用自己的前途帮他娘一般,如今的卢文渊,也能用他这残余的生命,为他娘报仇。
两一起被关进刑部大牢,甚至就住在对方隔壁,说话毫无障碍。
已经浑身狼狈,丝毫没有刚来盛京面见圣上时的尊贵端庄,却依旧撑着身体试图保持那不堪折辱的世家风骨。
他冷眼看着卢文渊,沉声道:“你也是卢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卢文渊睁开眼,缓缓看了他一眼,“是啊,我也是卢家人,所以你们怎么忍心将一切推到我身上?”
卢家主目光闪躲,“我们……没有。”
卢文渊笑了,“是啊,你们没有,你们还送了一个我娘来和我作伴,我在这里问你,我娘的印子钱,究竟是替谁做的?我可不信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放。”
“这么多年,她一直贴着卢家,为此把自己的嫁妆都搭进去了,可你们还嫌不够,经营不善,却还要死撑着世家的颜面,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出行最体面,宴请最华丽……这些,都是哪来的钱啊?你们敢说吗?”
这是卢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们的钱确实不少,可那些钱几乎都是用放印子钱挣来的,至于商业经营……也就面子上好看,实际那些挣的根本不足以维持世家的体面。
包括卢家主此次带到盛京的钱,也是那样的来历。
如今人家吃饱了,就想一把将养猪的人踢开顶罪,哪有这么好的事!
而此时的楚毓,手里也得到了卢家的财政状况信息,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没办法,论谁以为自己宰了头肥羊,实际不过是披着羊皮的小羊羔,谁都会生气。
“那陛下,这卢家咱们还要动吗?”这一口咬下去,都用不着再做什么,卢家就得自己死了。
“动,为什么不动!”楚毓没好气道,“敢送上门来,就要做好被咬的准备!”
想必卢家也没想过,不过是一件隐秘点就能瞒过去的小事,如今却发展成了燎原大火,将卢家烧了个精光,半点东西都不剩。
没有钱财和势力的支撑,世家也不过是个如同的宗族,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不,他们比寻常人更糟,毕竟……寻常人可不会像他们一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从前的大家风范也没了用处,有用的就只有那股子力气。
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
为追求温饱而汲汲经营,再过几代,他们所学的学识也忘得差不多了,泯然众人,再不见曾经风光。
至于卢文渊,等待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指证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机,仅仅是给了他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
而随着屿川之事,全国开设公私合资的官方书院的活动也火热开展。
第一站并没有因为先前的动乱而收到影响,仍然是屿川。
而屿川的书院,也是整个大楚唯一一个完全由官方建立,没有接受任何私人资本的地方官方书院。
而建立它的钱,便是卢家那笔钱财。
原本是准备发还给百姓们的,但是许多人都不愿意收,至于原因,那就有很多,不一一论述了。
于是楚毓干脆拍板,把那笔钱用来建立书院。
且书院内完整记录了屿川之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建书院这笔钱的来历。
没有对此事发表评价,只是希望后来知道的人能引以为戒。
随着官方书院开设逐渐兴起,楚毓也迎来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生日。
七月二十五。
去年的这时候,楚毓正在忙着设计并解决有人散布他被狸猫换太子的流言,之后又处理他闹出来的动静引发的各种后续,操控盛京舆论,根本没心思放在寿辰上。
只是今年不一样了。
他不想大办,有人却想为他大办。
作者有话要说:大办之前……
楚毓:“办什么寿宴,我钱多的烧吗!”
大办之后……
楚毓:“快快快,明年赶紧约起!早说要收这么多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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