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怀疑, 直到早朝上圣旨颁布下来才彻底被确定。
曾经地位超群的王家,倒了。
一夕之间,王恪便从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相, 沦落为谋反逆贼,正关押在大牢等候处置。
朝堂上的许多王党之臣也一一被清算。
昨夜的动荡就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尘埃落定。
裴瑾瑜奉旨抄家。
先带着人抄了京城中的王家, 一些人甚至叫嚣着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话有用吗?
谋反, 本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与他们参没参与没有关系, 既然生在王家, 在享受了身份带来的优越的同时,也得承担落难时会有的一切后果。
王夫人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同时, 便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
如果要问她心里有没有后悔没有劝阻住王恪,说没有,那是骗人的,可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她就像是菟丝花,一切都得依附于别人,否则将无法生存。
而当依附的对象枯萎时,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等到抓人的官差踹开门时,看到的便是一具服毒自杀的尸体。
“郎君!”他们向裴瑾瑜请示。
裴瑾瑜看了王夫人的尸体一眼,“找个地方葬了吧。”
不让她曝尸荒野,已经是仁慈了。
“是。”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抓我!我和他们没有关系……”远远传来的反抗声令人听着刺耳,于是官差干脆堵住了那人的嘴。
王婉仪说不出话,只能默默流泪。
她后悔了。
若是在萧家落没后,她没有害怕嫁人, 没有贪图王家优渥的生活,若是找个人嫁了。
以罪不及出嫁女的命令,她顶多也只是被休弃,绝不会丢了命!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忍不住想,若是当初她没有贪图盛京富贵,留在家乡嫁人,对方那么爱她,即使王家出事,他也一定不会抛弃她的……
王家的奴仆早就跑得一干二净,王家财物也被洗劫了不少,然而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家之财何止如此。
王则虞给的那份单子,上面所加起来,比国库还多好多倍,曾经暗中开采的金矿也收入了国库,古玩古书字画更是不计其数,岂止一个国库能够比拟的。
将盛京的王家抄了之后,就是去王家大本营了。
谋反并非一蹴而就,王恪密谋许多年,盛京的手脚固然多,可更多的还是在老家。
琅琊王氏一夕覆灭,数百人被下狱,刑部几乎都要快关不下了。
只能一批一个牢房。
而其中能拥有单间特权的,也只有王裕和王恪两个人。
“父亲……”
王裕看着一蹶不振的王恪,目光担忧。
自从得知王夫人的死讯后,王恪就一直这个状态,而王裕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母亲的悲痛而关心仅剩的父亲。
他受到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
短短时间经历了无数巨变。
可难得的是,他并未被这些巨变给压垮,也没有自暴自弃。
可是,那又如何,他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现在最好的程度,也只是活着。
仅仅只是活着,便已然如此艰难。
***
不出楚毓所料,在王家之事出来后,众人纷纷上书要求抄家灭族,斩尽杀绝。
言语之间,是连王韫都不愿意放过。
楚毓心烦不已,根本不想跟这些人扯皮。
直接道:“如今朝堂上无数空缺尚未补齐,诸位就这么闲,执意要干涉朕对王家的处置吗?”
言外之意,若是再有人说,那这次职位之变,绝对捞不到好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不得不说,他们被拿住了把柄。
几个注定要亡的人而已,和眼前的利益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全凭陛下做主——!”
楚毓满意了,他先表明王家谋逆不可赦免,全族流放,又说王则虞自杀谢罪,死前投诚有功,自己愿意按他的要求,饶王相一命。
王裕未曾参与谋反一事,且事发时曾竭力劝阻,因而特赦,只革除官职,其本人及其后世子孙,本朝以内永不录用。
至于王则虞之妻永乐公主,救驾有功,封长公主,并特赐与王则虞和离,其子改随母姓。
前面几个大家还勉强能接受,毕竟王家再也不可能起来了,一个废了的王恪而已,不用在意。
但是最后这一条……
“陛下万万不可啊!”
“那王韫乃王则虞亲子,将来未必不会想为父报仇,陛下此举,实乃养虎为患!留不得啊!”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饶了那孩子一命也并非不可,可若是令其改为母姓,那可就不行了。
他的母亲是谁?
永乐公主。
他的母亲姓什么?
楚。
楚为国姓,若王韫改为母姓,那他便成了皇室中人,甚至还有一定可能继承皇位!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几近于无,可既然它有可能,那他们便不允许这种可能存在!
何况,俗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谁知道将来王韫会不会想报仇?
一个罪臣之子,总不能在父族出事后,换了个身份,反而比以前还高了?
公主之子,若是受宠,甚至还能封郡王。
他们不能任由一个罪臣之子享受这一切!
面对这么多人的反对,楚毓也不能一意孤行,以前他能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是因为仇恨都会拉到他自己身上,而他作为皇帝,一般而言很难动得了。
可这回的仇恨却会落在王韫一个三岁小孩儿身上。
要对付一个小孩子,那实在太容易了。
“此事容后再议。”
见他没有执意这样做,群臣也纷纷松了口气,他们针对王韫,还真没有太多私心,因为一个小孩儿而已,不值得他们戒备。
他们所说的话其中至少有七分为真心话。
王韫的存在,本就不应该,哪怕他父亲已经死了,哪怕他是无辜的,可只要他有危险,那就该扼杀在摇篮里。
他们能容忍他继续或者,却不能容忍他拥有更高的地位。
公主之子,上皇家玉碟,那太荒唐了。
***
楚毓来到朝阳宫,几个孩子们都回了这儿,由于昨晚根本没休息好,这会儿累了都在睡觉。
他走到给壮壮准备的房间,推开门,见到壮壮还没醒,心中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回过神后,他无言片刻,轻嘲而笑。
“皇兄。”永乐公主过来,见到她,楚毓更不自在了几分,甚至有些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
“太医怎么说?”他没话找话。
永乐公主坐到床边,淡淡道:“还能怎么说。”
楚毓垂眸,视线落在壮壮脸上,沉默良久,才道:“对不起……”
永乐公主给壮壮擦脸的手一顿。
她看了楚毓一眼。
看不出什么情绪。
将帕子扔进脸盆里,溅起些许水花,“没什么对不起,皇兄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路是我自己选的,与人无尤。”
话虽如此,楚毓却能听出她还是有怨的,只是这怨气无处发泄,更无目标可以发泄,只能压在心底。
“我听到早朝上的消息了。”
她接着道。
“谢谢皇兄,不过不必如此。”
楚毓看着她,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
永乐长公主请命去边境。
这一消息,楚毓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在其他人都知道并且接受的情况下,他最后才收到永乐的上书。
“谁让你这么做的!”他面上难掩怒色,语气也不甚好听。
然而永乐公主却并未着急,她冷静道:“没有王则虞,没有我,壮壮就只能依靠皇兄,一个寿数难长的孤儿,总不至于再碍谁的眼了。”
楚毓知道她的想法,可她有没有想过,短短几天之内,父母相继离开,这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日后没有父母陪伴的他,又能成长为何种模样?
楚毓曾经见过且听说过无数留守儿童的经历,这样成长出来的孩子心理多少有些问题。
孤僻、自闭、抑郁……屡见不鲜。
他曾见过壮壮开心活泼的样子,并不希望看到最后他会变成那样的人。
哪怕他能对他再好,哪怕有几个孩子陪着他。
对他来说,皇宫也不是家,他也只是寄人篱下。
这和有永乐存在区别很大。
可永乐公主执意如此,楚毓怎么说也不听劝。
见她平静的面容上透着的坚决,楚毓神色有些恍惚,他忽然开口,“你怨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陈述着一个事实。
因为她怨他,所以才不想见到他,除去为了壮壮以外,这也是她要离开的原因之一。
永乐公主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没有。”
她只是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地方。
曾经的她什么也能轻易放下,她以为自己豁达,可事实告诉她,只是因为那些不重要。
一旦碰到重要的,她也没那么轻易放下。
她敬爱的皇兄知道她选的丈夫一直参与谋逆却未提醒。
她能接受。
可当这一切导致她最爱的儿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却难以忍受。
无论是丈夫还是兄长,她都不想面对,不想去想,甚至儿子都不敢多看,就怕越看心中的情绪变了质。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楚毓也不可能不答应她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态度坚决地为壮壮改了姓,并将名字写在永乐名下,由王韫成了楚韫。
而他也收到了变故之后永乐第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多谢皇兄。”
下午,宫人们前来禀报:“陛下,贵妃娘娘正在外面跪着。”
作者有话要说:壮壮:“我怎么还没醒?”
作者:“让你多做点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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