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怀疑楚如珍这会儿来不是凑巧, 然而没有证据。
来都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但是想到对方正在青春叛逆期,他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让她进来。”
不多时, 一道身影便快步跑来,飞奔至他身后, 从背后抱住他。
楚毓一愣, 好在楚如珍很快松开, 他才得以转身询问。
“怎么了?”
瞧瞧她这一副快哭的样子, 显然是受了委屈。
谁知楚如珍却乖巧地低着头, 微微摇摇头,“没什么。”
楚毓好似已经许久没看她这么乖巧的样子了, 有些欣慰,也有些怀念。
“说说吧,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我这儿来?”
只见楚如珍扭捏了一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说出口道:“父皇……”
楚毓:“嗯?”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
楚毓:“额……”
原本楚如珍心里还觉得这不可能,抱有无数期待,谁知父皇竟然是这么个反应,她瞪大了眼,有些恼羞成怒。
难道她真的很招人烦吗?
“噗……”楚毓见状,这才笑了,“骗你的,怎么会, 父皇知道你其实是个好孩子。”
楚如珍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好。
可见魏琪华的一番话,给她的打击是有些大的。
然而楚毓却觉得他说的没有错,如果是陌生人,或者不熟悉的人,自然会觉得楚如珍有些烦。
可作为看着她长大的人来说,楚毓却觉得她还是她。
哪怕有些瑕疵,有些叛逆,也瑕不掩瑜。
“对不起,我、我太任性了……”她似乎也只能这么道歉,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将来会不会一直这样。
她认真想了许久,也终究没能想清楚,自己对柯襄的执着,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小悸动,还是对于一个对自己很好的非亲人长辈的眷恋。
感情是很难分清的东西。
因为它没有明确的界限。
但是被魏琪华这么一点,她似乎心中一松,同时又有些难受。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似乎为了自己的任性而让许多关心他的人苦恼且失望了。
不得不说,楚毓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叛逆期,可算过去了。
嘴上却道:“你竟然还能知道?观察能力见长啊!”
楚如珍:“……”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他们说话也变得这么爱噎人了?
她一时有些气恼,然而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觉得自己没那个脸恼羞成怒。
干脆又跑走了。
来去成风,看得楚毓直笑着摇头。
嗯?
他似乎忘了什么事?
哦,他忘了把柯襄打算外放这事告诉她了,不过想想,对方应该也能很快知道,想想也就算了。
楚如珍又回了魏琪华那里,并且认了错。
魏琪华心上一松,似乎什么包袱彻底放下。
也对,孩子长大了。
同样……也不需要她了。
几乎是迅速的,魏琪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差了下来,没过几个月,便瘦削地几乎就剩下一身皮包骨,走路都几步一喘那种。
无论请了多少太医,给的反应也只是摇头,其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楚如珍彻底每日守在她床前,以泪洗面,彻底没有心思再关注其他。
楚毓看着魏琪华却有些恍惚。
这才多久。
魏琪华才什么年纪。
竟然就真走到这一步了?
眼睁睁看着对方从气色还行迅速变成眼前的场景。
他几乎都快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恐怖片。
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吗?
哪怕无病无灾,老天爷想要带走一个人,也是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若是有一天,自己是否也会这样?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因为心理原因,楚毓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慌。
为了压制这种恐慌,他努力给自己找别的事情做,想别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收起来的这个宫殿里属于原主的那些东西。
他按照记忆将箱子翻了出来,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许多字画,还有些手札。
手札里不外乎是些原主那段时间心情如何烦闷,以及对妻女的思念。
楚毓将后者的内容单独取了出来,至于前者,被他付之一炬进了灯罩里。
他找来一个跑腿的宫人,“去,把这个交给昭仪。”
“是。”
而另一边,魏琪华收到这份迟来的遗物,罕见地哭了一场。
她还在里面找到了一副画。
雪景,画中且有二人。
年轻时的魏琪华,和幼年的楚如珍。
这是她的丈夫曾经应下的,却未曾兑现的承诺。
如今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送到了她手中。
几日后,整个盛京迎来今年的初雪。
魏琪华不顾劝阻,非要去雪中观赏。
想想楚如珍的固执,可见是遗传的谁的。
躺在榻上,感受着纷纷细雪落在身上,她似乎也不觉得寒冷,反而还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燃烧。
原来雪景是这样美,她又是为何会错过这么多年?
楚如珍站在不远处,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想要挽留住,却又明知道自己根本留不下。
恍惚间,魏琪华似乎看见了她念了一辈子的那道身影。
他依旧风华正茂,依旧俊朗非凡,笑起来满目温柔。
她模糊的双眼迸发出些许清明来,张着嘴轻轻低声唤了一声那阔别已久的称呼:“毓郎……”
“娘——!”
落雪纷纷,寒梅簌簌,透骨的寒意入侵人的身体。
天地最多情,它覆盖着天下,给予万物生长。
天地也最无情,无论谁逝去,它也不会看上一眼。
楚毓望着雪中两个人,仅仅片刻,便是阴阳相隔,他闭了闭眼,却并未上前打扰。
魏琪华死了。
死在了今年的初雪里。
然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隐形人,根本没有什么人特意关注她。
哪怕她死了,除了楚如珍,也就楚毓和原柳心中生出了些许波澜。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原柳忍不住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将来她也死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母妃,该到吊唁的时间了,咱们快去吧。”楚如玉的声音响起,将原柳从无边的空旷和茫然中拉了回来。
无论如何,她还有女儿呢。
是啊,她还有楚如玉。
***
丧事办得并不隆重,也是魏琪华的愿望,她低调了一辈子,也不希望让谁记住她,这个世界没有令她留恋的人事物,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因而其他来吊唁的人,也只是上了一炷香,便被打发离开了。
虽然她并不需要,可楚毓却还是给她把位份提到了妃,以贵妃之礼入葬。
她的陵寝,是单独的,毕竟楚毓自己的陵寝都还没开始修建。
当然,哪怕他的陵寝修建好了,他也不会把她送进去。
大家活着的时候清清静静没多少关系,死了也别攀扯关系了。
至于随葬品,除了一些规格内的东西,楚毓还放了一些原主的东西,包括魏琪华活着时常常翻出来看的各种字画,以及原主做王爷时的衣服。
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死了而已,无论是对后宫还是前朝,都没什么影响。
年节依旧那么热闹。
楚如珍是最爱热闹的人,然而在这种时候,却没再露出什么真心的笑容。
楚毓担心她心理出问题,还特地询问了一番,然后对方回答他,不是不想笑,而是突然发现,似乎没什么值得笑的。
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心中对于世间万物的感情,也淡漠了几分。
喜怒哀乐,再没有往日那般强烈。
哪怕有楚如玉和几个弟弟妹妹陪着,她也没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倒是宫宴上,柯襄多看了两眼,裴瑾瑜注意到后打趣道:“担心就上去关心几句?”
柯襄无奈地笑笑,“算了,关心她的人很多,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了。”
何况,就是他关心太多了,才让二人的界限变得有些模糊,他已经吸取教训了。
想着年后便会离京,他也有些松了口气。
楚毓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楚如珍最近都没有做什么让他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想着等到柯襄离京了,或许就好些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先等到的不是柯襄调职离京,而是楚如珍打算离京的消息。
***
他压下心中的怒气,冷冷看着站在眼前的楚如珍。
“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跟朕说一遍。”
都自称朕了,可见真气的不轻。
然而哪怕他都这么生气了,楚如珍却还是语气坚定道:“回父皇,女儿想要去宫外游历一番。”
楚毓差点没拍桌子。
他哪里能想到,原本还在自闭的姑娘突然就说想去外面闯荡了?
这差异变化,实在太突然,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而且这丫头才多大?
十四岁。
现代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念中学呢!
楚毓选择性忘了在古代十四五岁嫁人生子的女子比比皆是。
“父皇很生气?”她还一脸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的样子,让楚毓更不打一出来。
“可是父皇不是一直希望女儿长大成熟吗?”楚如珍看着他道。
“一个人若是不经事,永远在别人的保护之中,又如何能成长?”
楚毓:“……”
“父皇,你们自诩大人,认为自己成熟稳重,觉得女儿一直不够成熟,可分明是你们一直庇护着女儿,一边保护,一边却又希望女儿能快速长大成熟,不觉得这太苛刻了吗?对女儿又是何等的不公平?”
她的语气平静,却能从字里行间品味出她的情绪。
楚毓忽然有些茫然,随即又有些伤心。
“你怨我们?”
这个们,除了他,自然还包括魏琪华和柯襄。
作者有话要说:楚毓:“养儿心累,我要辞职。”
作者:“好吧,我明天就把你写死完结。”
楚毓:“……算了,我觉得我还能苟一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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