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请卢植

    刘备离去后, 刘意独自坐在里头喝茶, 赵云候在门口, 目光一次又一次飘来, 刘意抬头看他, “你很闲?”

    赵云似乎终于有了理由和刘意搭话, “我哪有长公主忙,刚杀完人就能坐在堂上运筹帷幄。”

    刘意看了赵云一会,“若非我了解你性情,这会只会呵斥你退下。子龙, 我知你心有不服, 但我为君你为臣, 礼不可废。”

    她说完痛快承认,“关心人直言无妨。我是第一次杀人,我也很害怕,但我清楚害怕无济于事。”

    赵云张口又闭口,最后道,“好话坏话全让你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意起身走到赵云面前, 将茶具递给他,“请君品。”

    赵云别扭接过茶具, 一口饮尽,完事嫌弃量少,“不够喝。”

    刘意还真折回去给赵云续茶,赵云喝了几杯, 收了手,“不喝了。”

    刘意也不勉强,她和赵云站了会,忽然退步行礼,“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赵云蓦然睁大眼睛,把茶具还给刘意,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你就口头表达?”

    刘意拿着茶具,歪头想了想,“问赏你得找沮别驾。”

    看赵云一副你怎么还骗人的表情,刘意终于笑起来,“我没说谎,眼下非常时刻,我来不及行赏。”

    赵云,“那先欠着。”

    他原地转了几圈,主动向刘意讨活,“我想去营里挑几个精兵。”

    刘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

    闹了这么一出,赵云回公孙瓒那是不可能了,只能暂留身边,待事毕另做打算,或者根本没这个机会。

    赵云走后小毕让去把沮授和田丰找过来,估计两人离得不远,没过多久人便来了。见刘意安然坐那,沮授和田丰多少松了口气。

    刘意见两人如释重负的表情,出声安慰,“让两位担忧,我无事,请告知我城中情况。”

    沮授先报了韩馥的情况,“叛兵皆已拿下,只是主公,眼下城中人心惶惶,外有公孙瓒,为防起乱,属下建议,以士大夫之礼下葬韩馥,并厚待其家属,释放叛兵。”

    田丰有不满,来时他就看见刘意脖子上的伤,这韩馥的刀要是再快点,他和沮授又可以换个主公了。

    “韩馥以下犯上,劫持长公主,又与公孙瓒合谋取冀州,属下以为,当联合众人,一起声讨公孙瓒。”

    建议都出了,做决定的是刘意,刘意想了会,抛出问题反问两人,“两者皆有何种后果,请告知于我。”

    田丰道,“倘若公孙瓒知难而退,别驾之举,能平息此次灾祸。要是公孙瓒以此做威胁,怕是要做无用功。”

    沮授分析田丰举动,“率先征讨公孙瓒,必能鼓舞士气,然公孙瓒威名已久,其下精锐无数,若战,必为背水一战。”

    田丰,“别驾之策需长公主忍气吞声。”

    沮授,“田从事所谋是为伸张汉室威名。”

    刘意考虑了会,很快丢下名头,“我隐忍数月,也不怕再忍这会。眼下刘备已去幽州寻卢尚书,冀州这能拖就拖。”

    提到刘备刘意看田丰有不满,主动替刘备开脱,“此次动乱还是刘备赶来相救,今后玄德和元皓便是同僚了。”

    有刘意这番话,田丰果然不再说刘备不是,刘意起身,“就按别驾的话,对外宣称韩馥暴毙,替韩馥举行葬礼。”

    这幌子也就骗骗百姓,实际上第二日韩馥之子和甘夫人就来求见,说是前来请罪。刘意铺平手头纸张,漫不经心问沮授,“公与认为,见还是不见?”

    沮授回道,“主公还是见上一见。”

    虽然没什么用处。但人家道歉意思已经摆出来了,刘意不见反倒落了不是。

    小毕去把人迎进来,比起甘夫人的丧服,韩馥这个儿子非常到位了,白冠牦缨,盘水加剑,一来就跪在庭院里向刘意认错。

    “亡父先为冀州牧,于兵临城下退位于长公主,先已失职,身为汉臣劫持长公主,后为不忠。恳请长公主下诏列罪,阐明经过,夺去亡父厚葬之礼,为长公主正名。”

    这位就比较明白事理了,韩馥带兵闯入刘意住所的事是瞒都瞒不住,不管是什么事,韩馥就是有错在先,与其遭人议论,不如主动放低姿态,还能得个全身而退。

    韩馥之子说完后沮授看过来,等着刘意如何处置,刘意让两人进来,小毕安排了座位,甘夫人一见便哭道,“请赐我席藁,待罪等长公主发落。”

    小毕也很上道,撤了上头的席子,就剩一层粗制的筵,甘夫人这才敢坐上去。

    人都死了,追问亲属没什么意思,况且刘意也没精力花费在韩馥家属上,她问沮授,“我记得韩馥是颍川人士?”

    沮授回道,“正是。”

    刘意点头,对跪在地上的两人说,“七日后扶棺返乡吧。”

    甘夫人错愕不已,刘意道,“不知者无罪,况且韩馥也是受人蛊惑,我无意问罪于他。你们想走就走吧。”

    两人又是连声拜谢,等人走后,沮授感叹,“长公主有仁义之心。”

    刘意这会不想练字,身子稍稍往后靠,说的很实在,“一个不敢留,一个不想留,走了皆大欢喜,不挺好的。再来,不是公与说要善待韩馥亲属吗?”

    沮授道,“良话无数,能践行者寥寥无几。”

    刘意点头,“是啊,比如公与劝我练字,我一直不曾勤勉,成日游手好闲。”

    沮授失笑,有时他觉得刘意早熟,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胸襟头脑,还没心生敬佩,刘意又在小事上行小女儿之态。

    比起韩馥,韩馥的家人非常上道,自刘意府邸离去后,逢人就说刘意的好话,不多时邺城便知晓了刘意的仁举。

    韩馥带兵劫持刘意,事败身亡后刘意还愿意替韩馥举行葬礼,恩准家人返乡。

    小毕拿着从街上听到的彩虹屁吹给刘意听,刘意也不见有多高兴,她对小毕,“若是能从公孙瓒口中听到美言,我或许能多笑笑。”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无端叹气,刘备就走了三日,她怎么就觉得过了一个秋天呢。

    卢公在哪?

    这厢听到韩馥身亡的消息公孙瓒气急败坏,更生气的是等他查清事情因果时,发现是他那位曾经的同窗,过来投奔自己的刘备。

    他先是杀了和刘备嘴碎的那位军官,伴着外头的呼喊求救,公孙瓒坐在大营里,脸色沉沉,“眼下,诸位可有妙计?”

    有一个同僚死在前头,堂下无人敢出声,公孙瓒见此越发气急败坏,出谋划策的刘纬台这会做了鹌鹑,他明白眼下是撤兵为妙,再打下去,就算拿下冀州,公孙瓒的名声必定受损。可看公孙瓒的样子,明白公孙瓒是不肯退兵了。

    半天得不到回应,公孙瓒邪火上来,起身道,“传令下去,领兵随我去邺城。”

    邺城内刘意正带着小毕去韩馥府邸祭拜,眼下刘意身为冀州牧,是百官首长,见者无一不行礼,她接过甘夫人递来的香,还没来得及给韩馥上香,守城的官员闯入灵堂,高喊道,“长公主,公孙瓒兵临城下,扬言要长公主交出叛徒,他才肯退兵。”

    灵堂内众人喧哗,人心浮动,刘意神色不变,她细心把香插好,转身对小毕道,“去请众位将军来。”

    小毕神色慌张,还是有条不紊安排下去,刘意又对那位守城官员说,“还请阁下返回岗位,暂时闭城,让我与诸位将军安心商讨方针可好?”

    刘意的平静感染了对方,他收起沮丧之色,向刘意抱拳行礼。府邸外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刘意转头对堂下人道,“有官职在的,与我同去议事,其余宾客,请回各自家中等待,请诸位放心,若是我等战败,我第一时间交出印绶,避免尔等遭受无妄之灾。”

    众人分成两派,目送刘意远去,待刘意离去后,有人感叹,“长公主深谋,远胜他人也。”

    公孙瓒兵临城下的消息在城中飞速传播,刘意打马经过闹市时,见有人哄抢,皱眉命精兵拿下,她唤过身边一位官员,“兵曹从事何在?”

    不多时一位中年人匆匆赶来,刘意也不多问,只是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还望从事辛苦,整顿城中纪律。”

    对方连忙称是,等刘意回到州牧府邸,麹义等武将已经到了,沮授一干文官也等候多时,众人见了刘意均行礼问好,刘意从容坐上主位,等坐定后朗声道,“如今公孙瓒兵临城下,诸位有何对策,尽管道来。”

    此话出口堂下躁动起来,有人问,“不知长公主可知公孙瓒口中的叛徒?”

    刘意都不知道怎么说公孙瓒了,淡淡道,“知道。”

    “他冒死夜赴邺城,告知韩馥叛变的消息,若非他,赵云等人也不可能救出我,此人虽是公孙瓒口中的叛徒,但于我而已,是救命恩人。人有廉耻,他救我一命,我断不可能把他交于公孙瓒。”

    刘意的话没错,可这会公孙瓒是拿整个邺城做要挟,对方不敢直言,只道,“公孙瓒气势嚣张,怕是会迁怒邺城子民。”

    刘意回道,“此人已不在邺城,事后之言多谈无益,还请诸位把注意力放回正题上。”

    谈和这条道走死了,又有人说求饶,田丰很不赞同,“当日长公主军中赴宴,公孙瓒讲了什么,各位是没听见吗?”

    和平时期献粮食盔甲,都满足不了公孙瓒的胃口,更别谈这个时候处于怒火边缘的公孙瓒。

    沮授开口,“可向刘太尉求救,让其退兵。”

    这种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算聊胜于无,文官这边的路彻底堵死了,麹义这边开口,“我以为,应于公孙瓒一战。”

    文官不作声,麹义在冀州虽然有名,可论整个河北,公孙瓒才是真正的名将。

    刘意不想这么快就投降,她想等刘备的回复,即便卢植拒绝前往冀州,她也希望刘备能捎回来一个口信。

    “麹将军,有把握正面交锋?”

    麹义估算了下,他先前刚围了邺城,对于邺城什么情况一清二楚,再来黑山军可没有待在邺城,完全可以和公孙瓒正面交锋,之前不打,一半原因是演戏,还有一半是不想和公孙瓒碰头。

    现在人都踩到头上来了,不打就是孙子。

    他声音嘹亮,“有!”

    刘意脸上露出笑意,“我愿做将军后盾。”

    众人散去时,先前在交接仪式上为难刘意的闵纯主动找过来,劝说刘意更换主将,“长公主,麹义先有背叛之举,忠君之心难测,张郃虽位低,但一向忠心耿耿,也有军功。还望长公主三思。”

    刘意瞅着这位老实人,没好意思说麹义先前投靠的就是她,只是说,“别驾心意我明白,只是刚定了麹义为主将,贸然更换,人心浮动,麹义也会不满,若再出乱子,岂不得不偿失了。”

    闵纯叹了口气,沮授走来劝说自己这位同僚,“眼下乃是危机关头,麹义再有反叛之心,也只会在此事后筹谋,临阵脱逃,即便到了公孙瓒那头,也会遭到唾弃。”

    闵纯明白这个道理,他忧心忡忡走开,决定去清点粮草,沮授苦中作乐,“祸兮福所倚,有公孙瓒这个外敌,群官越发忠心了。”

    她当然知道。因为他们没有第二个州牧可以选择了。不投靠自己,难道要去投奔公孙瓒。

    那样的话韩馥死得也太不值了。

    ……

    刘备赶回涿郡时,胯|下的马|儿累的直喘气,连着几天赶路,张飞都有些受不了,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张飞说,“好哥哥,马要吃草,人要休息,不能再赶了。”

    刘备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张飞,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大步往前去,“你们歇着,我熟悉这里,我去寻人。”

    张飞看不懂刘备的行为,大嗓门问关羽,“大哥这是怎么了?”

    关羽回想临走前两方情况,猜测必有交战,长公主让刘备单枪匹马回幽州寻大儒卢植,料想是不愿声张,“应是军情紧急。”

    这头刘备回了故居,孩童不识刘备这位同乡人,好奇张望,倒是一些年纪大的认出刘备来,招呼刘备,“可是玄德?”

    刘备冲对方抱拳一笑,问道,“卢恩师的故居可还有人?”

    对方摇头,“卢大家好些年没回来了,哪还有人。”

    刘备神色一变,他听说卢植辞官时董卓曾经派人追杀卢植,如今看来此话是真,恩师连故乡都不折返。

    那人见刘备脸色大变,猜测是什么大事,好心提醒刘备,“不过你可以问问府君,他见的名人多,兴许有卢大家的消息。”

    刘备连声道谢,转而去拜访郡守,对方回家后和妻子闲聊起来,“你猜我今日见着了谁,那个刘玄德,人都说衣锦还乡,他怎么一身落拓回来。”

    妻子笑说,“兴许是没混出头来。”

    风尘仆仆的刘备去拜见郡守时,先前刘备揍督邮的事还挂在那,一听是刘备来求见,对方直接把刘备拒之门外,还派来兵把守。

    这坑只能算刘备自己挖自己跳,他抹了把脸,顶着幕僚鄙夷的目光,硬是上前和人套近乎。

    “我先前多有失礼,是我的不是。如今我求见府君,是为大事,还望阁下通融一二,让我与府君相见。”

    幕僚阴阳怪气的,“还见,你是打算抽府君多少鞭子啊?”

    刘备给人赔笑道歉,再三放低姿态,“是我不是。”

    后头的张飞和关羽牵马过来,见自家大哥给人弯腰,对方还得理不饶人,张飞气得撩袖子,被关羽一把拦下。

    “莫要冲动行事。”

    幕僚念完心里痛快了,抬脚打算回去,不想刘备拦住他,不依不饶,“还请通报府君一声。”

    幕僚冷笑一声,“府君诸事繁忙,请回吧。”

    这话终于惹怒了刘备,他压着火气好声好气,“劳烦阁下通报府君一声,我确实有要事见府君。”

    幕僚站在士兵后面,见刘备的样子也不像混出头的,言语更加放肆,“见,你去见鬼吧。”

    刘备当即拔剑,张飞关羽跟上前来,三人成队,比起不曾见过世面的杂兵,刘备等人更有行动力,不出几个回合拿下幕僚,刘备站在堂前,朗声道,“我乃别部司马,奉长公主之令拜访卢尚书,还望府君告知消息。”

    那边从屋内出来的群守听了刘备的话当场脸色大变,他这个群守再威风,哪有别部司马职位高。当即迎上前去,笑脸相迎,“不知刘司马驾临,多有失礼。”

    刘备懒得和他周旋,只问,“府君可知卢尚书去处?”

    对方把人赶下去,拉着刘备往屋内走,“自然是知晓的,不过离此地有些距离,我观司马风尘满面,不如在此歇息一晚,我等也好备上酒菜替司马接风洗尘,再送马匹方便司马远行。”

    刘备考虑片刻后答应下来,对方松了口气,当即把这个幕僚炒了,转头去讨好刘备。

    歇息了一夜,对方告知刘备,卢植的确回来过一次,但没有久留,人在上谷郡隐居,大约是被朝野之事伤透了心,卢植不问世事很久了。

    能找到人就是好事,刘备道了句谢,和张飞和关羽一同前往上古郡。

    秦始皇分天下三十六郡时上古郡就在其中,面积大不说,还人多。要不是有郡守给的地图,光找人刘备就得找大半天。他按图索骥,终于寻到了隐居的卢植。

    再见恩师,刘备不由热泪盈眶,下马快步走到卢植面前,磕头道,“见到恩师。”

    卢植早已生华发,饱经沧桑,多年不见自己弟子,卢植还有些认不出来,他扶起刘备,颇为唏嘘,“我一把老骨头还有人惦记。”

    刘备擦泪,“恩师自然不敢忘。”

    卢植失笑,踱步慢慢往回走,刘备跟在他身后,即便是隐居,见到外人,卢植第一句还是,“雒阳如何了?”

    刘备语气低落,“十八路诸侯围剿董卓,董卓生惧,强行迁都,雒阳,不太好。”

    董卓是虎狼之辈,怎会善待百姓,强行迁都时间又赶,可想而知一团糟。卢植听完长叹一声,“那董卓……”

    刘备接道,“尚在。”

    卢植面露颓态,似是想起当日得知少帝刘辩死亡的消息,再铮铮铁骨又如何,照样护不了天子。

    他又陆陆续续问了些其他事,多是近来发生的天下大事,刘备一一答了,问及刘备近况时,刘备方才道,“弟子如今在长公主麾下。”

    从刘备口中得知刘意的消息,卢植有些吃惊,“长公主刘意。”

    刺杀董卓失败后,刘意便下落不明,他以为一个女郎会就此消失在乱世中,怎想还能再听到消息。

    不是什么嫁了人的闲谈。

    刘备道,“长公主如今接手冀州,欲有重拨天下之意,只是恩师,先前冀州动乱,公孙瓒入冀州解难,冀州之难结束后,他迟迟不曾离去。似有,吞并之意。”

    卢植听刘备把话讲下去。

    “长公主想请恩师出面,劝说公孙瓒退兵。”

    卢植没立刻答应,他认为是无用功,“她一个女郎临危受命,不过是无奈之举,就算我替她解围,日后还有人声讨。身为女郎,天生根基不稳,何苦费力。”

    卢植说完又想起当日在宫中见到刘意的一幕,他感叹先帝有聪慧之女,又惋惜刘意是个女郎。

    要是现在在冀州的是幼帝刘协便好了。

    “着实可惜。”

    刘备不希望自己无功而返,刘意自身的劣势日后是会逐渐暴露出来,但眼下刘备更希望刘意取胜。他想起出发前刘意托付他的书信,呈到卢植面前。

    “这是长公主写给恩师的信。”

    卢植拆了双鲤,里头缯书落在卢植手上,他张开一看,越看越脸色凝重。

    “惟初平元年五月庚午,尚书卢植,元功之族,三让弥高……”

    最后的落款卢植更是无比熟悉,皇帝行玺。

    这根本不是什么书信,而是份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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