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的祈祷和这场战争一样毫无意义。
南方的秩序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面粉的价格每过一天就上涨五美元。
1864年二月,面粉已经涨到了一千四百美元一桶,衣料比宝石还贵,皮革无处可寻,许多商店已不收现金,部分交易需要以物易物。
尽管田纳西尽落敌方之手,可敌人对佐治亚的进攻不是被击退了嘛!南方已经没有必胜的信心,但必须有坚守家园的决心。
三月,南方的日子就像这天气一样冰雪连连。
杰尔拉德近两年来的棉花都没有卖出去,已经是个响当当的穷光蛋。爱伦日日为塔拉的生计发愁。
婳儿再也无法超额缴纳物资给供需部。毕竟,后方的人也需要活。
她把多余的粮食、蔬菜、水果和囤积的部分布匹送去了塔拉,以期爱伦的眉目舒展。
“小威尔克斯先生失踪了。”从塔拉回来的丁娜带来这一不幸的消息,“不过,媚兰·汉密尔顿小姐怀孕了,这真是个安慰。”
好吧,的确是个安慰。不过,就是这个孩子使得媚兰和思嘉俩无法逃难,在敌军围城的时候被困在亚特兰大。
婳儿想写信建议媚兰去十二棵橡树养胎,又记起威尔克斯家的农场毁于战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写信邀请她来月牙湾小住。
媚兰不肯离开亚特兰大,一心打听艾希礼的消息。
得益于巴特勒船长的帮忙,她们打听到了艾希礼的消息。
艾希礼被俘了,在伊利诺斯州的罗克艾兰的一个俘虏营里——一个地狱般的存在。
在那里,缺衣少食,疾病肆掠,俘虏们成批成批死去。
媚兰就更不肯离开了,她要守在家里,等他回来。尽管他归期遥遥,生死不定。
五月,北方佬再次向佐治亚州进攻,老约将军纵使奋死抵抗也无力回天频频失守。
实力悬殊,南方只有不到一万的残兵,怎么去抵抗上十万装备精良的敌军。
亚特兰大的伤兵越来越多,医院挤不下就躺在广场、店铺、旅馆和居民家里。
尽管媚兰怀孕了,家里还是住进了伤兵。这才和平时期压根不可能。
等亚特兰大容纳不下伤兵了,他们就被送去梅肯和奥古斯塔。月牙湾也住进了一批伤员。
婳儿很久没有收到阿伦的信了。
她很害怕他有一天作为伤兵突然出现在家里,又害怕他不会出现在这个家里。
在北方佬打到离亚特兰大只有22英里的肯尼萨山的时候,州长终于让出了他的宝贝民团。
杰尔拉德闹着要去参战,被爱伦制止。
艾伯特·伯尔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无奈连马都上不了。
亨利叔叔、老威尔克斯先生、梅里韦瑟爷爷毫不犹豫地为这桩即将失败的事业奉上最后的生命。
威尔克斯临行前,将英迪亚送来梅肯,托苏伦和伯尔夫妇照看她。经过一番商量,英迪亚留在月牙湾跟苏伦和卡琳作伴。
在七月的某一天,惊慌失措的皮蒂姑妈撤退到了梅肯,与她同行的还有琼斯·伯尔、范·埃尔辛和梅贝尔·梅里韦瑟与她的小宝贝。
皮蒂姑妈住在了月牙湾,另三位跟着琼斯·伯尔去了伯尔家。
没过几天,霍妮也跟着俩个小姑子到了梅肯,住在肯尼迪先生的姑妈家。
婳儿意识到了紧要关头,却不见杰尔拉德和爱伦前来。
难道爱伦还是得了伤寒?还有,思嘉为什么不把韦德送到安全的地方?
婳儿给爱伦去了一封信后,把月牙湾托付给卡琳和英迪亚,即刻起身去了亚特兰大。
无论如何,婳儿都不想外甥留在一座围城里,即使知道他会安全回塔拉。
“哦,苏伦,你怎么来了?所有人都往梅肯和萨凡纳逃,你怎么来了亚特兰大。啊,不是伯尔受伤了吧?”媚兰惊恐地捂着嘴。
婳儿摇头一笑道:“不是,我是来接韦德的,毕竟是奥哈拉第一个外孙。当然,他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我舍不得他在炮火声中提心吊胆。”
“苏伦!”媚兰感动得眼眶湿润,“亲爱的,你是我见过除思嘉外最好的姑娘。你们都是那么的勇敢。米德大夫说我不益走动,思嘉那么想回塔拉都留下来照顾我。而你又从后方来接韦德。”
“我是他姨妈呀!思嘉和韦德呢?”
“思嘉还在医院。韦德,百里茜抱着他躲地窖了。”媚兰牵着苏伦到沙发上,“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
“不,太阳要落山了,得赶紧去给韦德收拾行装,我明天就得走。铁路不知道什么就会被切断,晚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苏伦略微坐了一坐就起身,“思嘉什么时候能回?我得和她商量一下。”
“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天都很晚才回来。你知道的,医院里伤兵这儿么多。”媚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她很内疚,自己因为怀孕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去把韦德抱上来,好让百里茜把思嘉找回来。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吧。”婳儿拿起帽子转身出去。
婳儿因为筹办会上那番反叛的言论,梅肯的看护会再缺人手都不会收纳她。
当然,她也一点想去的意思都没有。
没去过医院的她,也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地狱。
一到医院,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是夹杂着汗味、血腥味和坏疽的臭味,触目所及的都被病痛折磨得或痛苦、或麻木、或绝望的脸,耳边不是叫骂声就是□□声。
思嘉端着放了手术器材和绷带的托盘,站在米德大夫身旁,一脸的冷漠和不耐烦。
婳儿不好去找她,找了伤兵们询问阿伦所在兵团的信息,“可能在前线,也可能撤去了查尔斯顿,夫人,你知道的,那里将会有一场大战。等过些日子,我也要去的。”
婳儿和伤兵们聊了聊近况,直到医生做完手术才前去找摊坐在地思嘉。
婳儿递了手绢给她,“如果你去上前线,北方佬准会输。”
“是你?”思嘉困惑地抬头,“你来这做什么?”
“接韦德。这样,你就能心无旁骛地跟这座城市并肩作战了。”婳儿和她一起坐下,说:“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别花言巧语了,你就是什么都不说,我也会让你把韦德接走的。这些日子,我真是被他烦透了。他总是抓着我的裙子说害怕。”天知道,她也害怕,就是没想起这一点,如果韦德不提醒的话。
“你还有事吗?我现在就回去给韦德收拾衣物,明天就要走,火车越来越难挤上去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思嘉早就不想待在这里,正好有理由像梅里韦瑟夫人请假。
“小姐,我想这点事媚兰就能做好,用不着你回去,而医院需要你,思嘉。”梅里韦瑟夫人严肃地说道。
思嘉就只好继续为主义效劳。很奇怪,韦德在她身边的时候觉得烦,这明天就走,还有一丁点不舍。
“苏伦小姐,梅贝尔和小宝贝儿还好吗?”梅里韦瑟夫人很担心她们。
婳儿微微鞠躬,“请您放心,他们在梅肯还算安乐,伯尔夫人十分热心。”
梅里韦瑟夫人双手画十字,“感谢上帝!让这些该死的北方佬都去见鬼吧!”
思嘉最终还是偷偷出来了,和婳儿一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在夜晚的迷雾中,思嘉觉得从艾希礼订婚以来发生的事情都不真实。
“是梦都会醒的,别怕!”婳儿主动牵住思嘉的手,十指相扣。
她们到家的时候,媚兰正给准备在走廊上过夜的士兵送水。
“思嘉,家里还有没有吃的,我想……”媚兰嗫嗫嚅嚅不敢说。家里已经很困难了,她知道思嘉很艰难。
婳儿过来时,背了二十斤面粉和一些腌肉、黄油和苏打。她忘记说了,也不会在这时候说。
“先进去吧!我和思嘉都很累了,媚兰。”
思嘉看到婳儿带来的食物后决定,把家里的玉米卷和苹果给可怜的士兵吃!
“哦,思嘉,我知道你已经很慷慨了。但,我是说,能不能把我的卷饼给他们吃,就我的那一份。”媚兰请求道。
“不行。今天给了明天还来,我敢肯定,明天有更多人来。没完没了,我们吃什么?”思嘉毫不通融地否定媚兰的愚蠢行为。
“苏伦,思嘉,哦,我是想,如果今天来敲门的是阿伦或艾希礼。我,我不能这么对他们。”媚兰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们。
“我听思嘉的。东西送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我无权处置。”婳儿将皮球踢给思嘉,置身事外。
婳儿知道,只要一提到艾希礼,思嘉的理智就像锅盖,肯定被感情的沸水冲开。
“好,把卷饼端给他们吧,我们就吃该死的玉米卷。”思嘉忍痛不去看那些卷了火腿、土豆丝,涂了黄油的白面卷饼。她已经有两个月没吃到白面做的任何食物了。她想吃面包、蛋糕、饼干……
“韦德想吃卷饼,韦德不要吃玉米卷。”韦德大声说道。
思嘉想如果她是一个孩子多好!她只想回塔拉,回到妈妈的怀里,才不要在该死的医院照顾那些濒死的人,才才不要为了媚兰这个蠢货留在炮火连天的亚特兰大。
这个噩梦一般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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