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上没戏,但赵斯亦没耽误太久,十点就到了片场。
红色的三层小砖楼前少了辆黑色奔驰,显得有些空空荡荡,连鸟都不爱飞过来停。
赵斯亦很少在片场看不到江城。
这人总是最早来最晚走,这会儿他抱着剧本费劲的啃词才觉出来,好像之前不管什么时候,他去对词,江城几乎都在。
费大金洗了一盒车厘子,赵斯亦一个人一边吃一边背,中午的日头照上来,有些晒得发倦。
“下午通告换了,小江不在,你们两个那场回家吃饭的戏,先棚子里拍了吧。”
陆野扒了两口盒饭,指着樊楚郁和赵斯亦说:“一点半开始行吗?”
那边两个人点着头,樊楚郁酸奶喝了一半,手机就响起来,震动持续了一会儿,却并没被接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也没停下,反而愈加急促起来,樊楚郁看了一眼屏幕,丢下一句:“我饱了,陆导,你们慢吃。”然后转身离开了陆野的休息室。
陆野拎筷子的手一摆,抬头说好,眼神却带一点打量。
赵斯亦中午的伙食还算可以,比不了陆野,但比江城要强不少。两个炒蛋一盒水果,还有半盘从盒饭里扒拉下来的玉米红薯之类的杂粮。
他往陆野那边凑凑,就着排骨香下着饭,随口就问:“陆导,你跟江城很熟?”
这里喊江城“小江”的,就只有陆野,起码应该有交情。
“大学舍友,好两年呢。”陆野小排嚼的咯吱咯吱响。
赵斯亦莫名的怔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陆野和江城也就是娱乐圈里认识的那种熟人,倏地听见“大学”这两个字,有些没回神。
好像时间一下被拉回了很久,离高中也不差几年的那种时候。
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我比他大不少,他大二我就毕业了,后面就是工作上有些联系。”陆野吐了一块小排的骨头到桌上:“不过认识他的多,他可是当时咱们国院一根草,还没进学校呢,人就先红了...诶,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陆野偏头看着赵斯亦:“就好几年前那时候,特别火的艺考男神的事,有印象没?”
赵斯亦没说话,笑笑往嘴里塞了一口玉米,装作不方便说话。
他并没听过。
江城艺考的时候他已经出了国,两个人不欢而散,不再联系。
陆野也没在意,就当是吃饭侃大山:“艺考嘛,拢共那么两礼拜,各个学校都挤在一起。他倒好,长了三头六臂似的,什么南艺南影上艺上影北影北戏,但凡不是时间从头重到尾的,都跑了一遍。”
“从南到北考了十几家,连不太入流的都跑去初试,好家伙,愣是把自己活生生考红了,照片传的满天飞。”
陆野一想起来,乐呵说:“那时候还没放榜,我们院导员还说呢,‘就这小帅哥,到底想去哪家啊?也太没个准话儿了,将来一定是个花心萝卜。’”
“那是挺萝卜。”
赵斯亦两根筷子翻着一个西蓝花,半天也没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年月太久,已经模糊了记忆,但他依稀记得,他以前问过江城高考要去哪里。
当时江城说想当演员,要考中国电影学院。而且因为学校初试很早,他还得赶在江城走之前,提早舍弃休息日,陪大少爷过生日。
当时赵斯亦不乐意的瘪嘴:“换个学校不行吗?我还想跟你出去玩呢。”
江城很认真的抱着他的肩膀,皱着眉:“我只想去这个。”
赵斯亦当然知道,江城心气和眼界都很高,番茄不是水果,学校也不是什么都考。
按着他的人又顿了一下,眼神里的光稀碎了一点,带着小心翼翼,仿佛这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但是生日也想过。”
江城:“你陪我过。”
“哎呀江大公子,你可太贪心啦。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哪有那么美的事。”
赵斯亦捏着他的鼻子,哄小孩一样在那张冷淡的俊脸上肆意妄为,做着只有他才能做的事,玩到最后,才装作勉为其难的说:“不过看在你对我情根深种的份上,就提前陪你过个生日,等你都考完了,再陪我出去玩儿。”
他记得当时江城的“好”字说的很畅快,少年人深邃的眉眼间都是得到心爱东西的惬意,仿佛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在手里,并没什么可担心。
乍一听到江城考了十几二十所。
赵斯亦有些惊诧。
“哟,都这个点了。”陆野唠叨完看看表,一声嚷嚷,整个剧组很快动起来,赵斯亦赶紧塞了两颗西蓝花进嘴里,回化妆间换上戏服,开始了下午的拍摄。
他和樊楚郁的戏份并不算多,而且感情方面并没太大冲突,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五点多整个组的镜头拍完,陆野检查完一边不过六点,就爽快喊了收工。
戏服太闷,气温又热的人不想说话,赵斯亦和费大金几步小跑躲进化妆间,才算恢复了呼吸。
因为天气太热,演员的戏服几乎每天都得换洗,剧组干脆准备了更衣间,这样每天来了换,走了脱,集中送洗更效率。
赵斯亦拿着自己的T恤刚要进去换,面前着急忙慌一个小姑娘,没留神就碰到了一起。
“呀!”
赵斯亦感觉手上一阵冰,低头一看,对方抱着的满满一杯冰橙汁已经都泼在了白T上。
“......”
小姑娘倒是张口的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樊哥拿饮料呢,跑的急,没看着,衣服我给你洗吧...我,”
费大金一听樊字儿就不舒服,皱皱眉:“剧组呢哪儿能这么跑,太冒失了吧,你这要泼在戏服上戏——”
他话还没说完,棚口又是一阵热气涌进来。
樊楚郁也穿着戏服到了化妆间,这里都是布帘子,没什么隔音的说法,他看了眼费大金和赵斯亦,微微蹙着眉。
费大金第一秒有些气短,第二秒又提上来两口,理直气壮的看回去。
本来就是对面不看路,再说赵斯亦正儿八经的男主,难道还能被个后台咖气着?
他张口就要一辩雌雄,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樊楚郁对着赵斯亦轻轻点头,几步走到里面的隔间,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带着吊牌的潮款T恤。
“不好意思,她粗心的很。这是新的,你穿吧,衣服丢剧组洗。”
“......”
费大金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一时有点语塞,毕竟是上来就想截胡的后台咖,一般哪有那么好说话,他居然想当然了。
赵斯亦微微一怔,随后很快伸手,接了衣服:“谢了,没事儿,还挺降温的。”
“......”
樊楚郁没再说什么,转身又拿了件T恤,进隔间关上门,赵斯亦拿着手里的衣服有点愣,想来想去还是进了旁边隔间换上,毕竟这天气实在太热,戏服裹一路,怕是人都要脱一缸水。
他换好衣服出来,费大金摸着车钥匙掠了一眼,咂摸起来:“嚯,这牌子可不便宜,没赞助一件五六千呢。”
赵斯亦低头看看身上松垮垮的明黄色T恤,并没穿出五六千的感觉。但价格已经摆着了,他突然觉得不是接了一块抹布这么简单。
“你先开车吧。我马上来。”
赵斯亦丢下这一句,扭头又回了更衣室,樊楚郁的隔间门还关着,灯下一道人影。
赵斯亦上前敲门,手的力道一带上,门却直径往里开了一道缝。
这种临时搭的塑料把手拧不紧,经常会这样。
赵斯亦却愣在原地。
他原本只是想跟樊楚郁说一声,T恤吊牌他已经剪了,就当买了给他转个钱,却没想到会看到眼前的一幕。
隔间里的樊楚郁戏服只脱了一半,上半身光luo着,从腰上往上,都是淡红的印痕和泛紫的淤青。
灯下像一条条盘踞身体的红紫荆条,不堪入目。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面前的隔间门被“嘭”的关上。
那盏灯暗下去。
.
费大金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赵斯亦有些神情复杂的上车,于是好奇问:“怎么了?你去找姓樊的买衣服了?”
“嗯。”
赵斯亦喉结动了下,想说什么,最后又咽回去:“贵死了。”
“那当然。”费大金说:“没事儿哥给你报公司掏,咱不花这冤枉钱。”
“嗯。”
后面一连两天,赵斯亦都没在片场瞧见樊楚郁,不过他戏份不重,中途出去走行程是常有的事,陆野并没怎么在意。赵斯亦捉不到人,T恤的事变得有点不了了之。
而江城离开剧组之后,效率也很高,不过两天的功夫,已经有了一堆高清刷屏的机场生图,再加上拍了广告难免会有代言的消息提前泄露,微博论坛一爆出来,一大帮粉丝躁动的情绪都随之安抚下来。
哄粉丝跟奶孩子没什么差别,本质都是饿的。
离回剧组还有最后一天,晚上的杂志拍摄结束,江城抽空给陆野去了个电话。
陆野泡着脚,嗑着瓜子:“没太耽误,你走了也挺好的,我休息室网快多了。”
江城:“......”
“明天安排都发完通告了。陆野知道他关心戏的事,交代说:“夏棋先拍他在墓园子里哭的那场戏,你的通告不影响。”
“那场?”
江城略微皱眉:“是不是太快了?”
“那也没办法,等其他的都得等你回来,没安排。”陆野说:“情绪上看是快了点,但剧组一天开机就烧一天的钱,也不可能空下来等他。”
“难得你这么想培养他,也得磨练磨练,脸这么好演技只能紧巴巴的拍偶像剧,太浪费了。”
江城没再说什么,确认完到组时间,就挂了电话,这是他在北城市中心的一栋公寓,一般不在剧组的时候,都是回这里。
华灯如景。
董东东在厨房煮着鸡胸肉,经过这两天的平息,宋美霞那边已经没了咄咄逼人的态势,他站在灶前,颇有一点岁月静好,没别人真好的感叹。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突然领悟了,为什么那么多太监都贪婪无度的想独揽大权。
他现在也很想独揽江城的眼睛和嘴巴和耳朵,让他不要再和夏棋发生任何生物体的交流。
江城:“把那个夏棋的电话发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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