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说要请傅红雪入局，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陆小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开正在把玩手中的飞镖。
他随手一扔，下一秒飞镖就稳稳地扎在了红心上，倒像是从一开始就在那儿似的。
然后他转过头，不紧不慢地看向了电脑屏幕前的陆小凤。
“比起傅红雪，你难道不该担心担心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我倒是不担心他，因为他绝不会参加这个游戏。”
叶开笑道：“那你会不会参加？”
陆小凤道：“你们几个都参加，我若不参加，那与认输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一定会参加，而且这一次绝对不会在王怜花手上吃亏。
这人看上去自信满满，叶开看上去也毫无怯色。
“你都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又能担心什么？”
陆小凤又想起了上一次叶开看到那文章时的反应。
一份无声无息的笑，就把喜怒哀乐一笔带过，什么都没透出来。
好奇把他的一颗心挠得七上八下，陆小凤不禁想问——那文里写的究竟是什么。
可他也知道问了等于白问。所有和傅红雪有关的问题，投到叶开这片平静的深海里都不会出个响儿。
陆小凤话锋一转：“你若看过那本《武林外史》，就该清楚王怜花是什么样的人。”
叶开笑道：”那你觉得王怜花是什么样的人？”
“他能忍常人所不能，能想常人所不想，这样的人若想再玩一局，只会比上一局激烈百倍。我若是你，便会早早做准备。”
陆小凤有些不满地瞄了一眼守望先锋的下载条。他已等了许久了，等得已有些不耐烦，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隔壁的楚留香又在下载高清电影，挤走了大半流量。
叶开笑道：“可我若是他，就绝不会重复上一局的把戏。”
“你是觉得他不会再找同人文？”
陆小凤把steam撇到一边，随手点开了一个网站，叶开随意一瞥，发现这页面绿得令人头疼，网站标题上明晃晃地映着“晋江”二字。
叶开问：“你似乎不是第一次登这个网站。”
“的确不是第一次。”陆小凤微笑道，“王怜花说我的同人在这个网站里是最多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叶开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在观察陆小凤那两条快要飞出去的眉毛。
“我还以为你会生点小气。”
“我原先是生了点小气，可网络是个好东西。”
叶开道：“你在网上查到了什么？”
陆小凤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像从蜜糖里捞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些同人的作者，大部分都是女性。”
叶开恰到好处地露了一份疑惑：“是怎么样的女性？”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年轻的、可爱的、充满活力的女孩子。”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简直有些俏皮，两只眼睛想遮住点得意，可惜那嘴唇的弧度是压不下的，反倒越来越翘。
在数量如此巨大的同人里，总有一些不是描写他和男孩子的事，而是描写他和一些女孩子的事。
无论这些同人的质量如何，形象是否还原，这些女孩子写他通常只有一种目的，就是在幻想中实现与陆小凤亲近的愿望。
若是他因此生气，岂非寒了这些爱慕者的心？
叶开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特。
像一只做了坏事的狐狸强忍着笑，忍到最后眼崩眉飞、面颤脖红。
陆小凤奇道：“你这么看我是做什么？”
叶开诡秘地一笑：“游戏结束之后，我去找过莫莫，她对我亲口承认——那些文并非王怜花搜集，而是她根据‘狗血’、‘后妈’、‘天雷’等些许关键词找来。除此之外，我还问了她一些小问题，她回答得很详细。”
“你问的应该是同人，她的回答是什么？”
“她说傅红雪的同人大部分只是同名同姓的人物，叫我不必去看。她也提到了陆小凤传奇的同人，还说文章里的女主角总喜欢围在英俊漂亮的男人身边。”
陆小凤的笑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被女子视作英俊而漂亮，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被一个同样年轻可爱的男人夸奖英俊，那就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儿了。
叶开笑道：“你听到我夸西门庄主，似乎比自己被夸奖还高兴。”
陆小凤一愣：“这关西门吹雪什么事儿？”
叶开口中那个英俊漂亮的男人，居然不是他？
叶开奇道：“女主角们最常接近的就是西门庄主，然后是你的好友花满楼，或者是叶孤城，你竟然不知道？”
陆小凤摸着胡子的手停了一停：“只是这三个人？”
“还有宫九。”
“连宫九都有！？”
“连司空摘星也有呢。”
“就这些人吗？”
“似乎还有玉罗刹。“
陆小凤仍有些不死心：“你是不是漏了谁？”
叶开像是故意听不懂：“漂亮英俊的男人不就这些？还能有谁？”
陆小凤的眉毛胡子一起飘，在急得跺脚之前，他的两根手指不负心有灵犀之名，狠狠地戳到了网站上的一篇文，其力道之大，险些穿了这一千多块的电脑屏幕。
“标题写的是陆小凤同人，文章里就没人想亲近陆小凤吗！？”
“当然是有的。”叶开安慰道，“不过大部分都是男孩子。”
这安慰起了一种十分别致的效果，因为陆小凤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像被榴莲滚了三遍。
鼠标移到左上方，他默默地把订阅的页面关了，过了三秒，又不死心似的登上去，重新打开了晋江的同人频道，像和空气斗智斗勇似的，陆小凤盯了那些题目足足半分钟。
然后他果断退出了页面，登上了最近迷上的哔哩哔哩，点开了一个恐怖游戏播主，看了一会儿就因为播主的尖叫声太大而点了暂停，陆小凤一回头看着叶开，发现叶开被这尖叫声给逗笑了。
陆小凤挑了挑眉：“我不信你没有偷偷去看傅红雪的同人。”
叶开一脸无辜道：“我最近在研究原著，还真是没空。”
陆小凤以为他会看《楚留香传奇》，或者去瞅瞅《多情剑客无情剑》，再不济就是把那本翻了十多遍的《边城浪子》再拿出来看看，没想到叶开从背后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书封上五个字——《天涯明月刀》。
陆小凤的唇角微微一扬：“你的速度未免有些慢。”
他像一个盼了千年万年的人，终于盼着了一个值得嘲讽的点，于是连眼睛都亮了。
五天前他瞅见叶开的时候，对方就在书桌前慢慢翻，这都过了五天，对方居然还没看完一半。
叶开叹了口气，“速度是有些慢，可我不想错过什么。”
陆小凤把书页一翻，一眼看去，竟愣得无话可说。
里头记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一行一行都是分析，哪怕高考语文的阅读理解都没这么细致过。
这是想一字一句记到底，半个标点符号都不肯错过。
陆小凤收了笑，“我虽未看过这本书，但也知道他是讲傅红雪的。”
和傅红雪有关的事，你又怎会不知道？
又何必需要这些密密匝匝到刺眼的批注？
叶开道：“这本书的确是讲傅红雪，但不是从前的他，而是十多年后的他。”
好奇的神色爬满了陆小凤的脸，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走了出来。
“十多年后的傅红雪，是个怎么样的人？”
话音一落，陆小凤就察觉到自己问错了话。
因为叶开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他的笑容一点点溜了出去，像阳光照了一个房间的百分之九十，唯独留了百分之十的阴霾，填不满也驱不散。
明明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像把这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陆小凤捻了捻胡子，假装自己刚刚问出的话是一个放出的屁。
“我问错了，你都未曾看完，又怎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叶开却摇了摇头：“我的确未曾看完，但已猜到结局。”
陆小凤道：“那依你看，这结局是好是坏？”
“结局一定是好的。”叶开毫不犹豫道，“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吃了那么多的罪，老天又怎能让他落一个悲惨下场？”
他把话说得如此笃定，不肯留一点穿插缝隙。
只是像傅红雪那样的人，若要达成一个完满的好结局，难免要多生些波折，多遭些背叛。
这道理叶开能想到，陆小凤自然也能明白。
既然都能明白，又怎能体会不到其中的艰辛与曲折？
于是陆小凤忍不住问：“你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叶开目光一沉，压在了这蚂蚁般大小的字眼上。
“我在想，傅红雪在这些年里，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把书本悄悄地往自己怀里拽了一拽。
“能让我先看看么？”
既然对方越看越不忍心，倒不如先让陆小凤看到结局。
他若是能提前剧透结局，也算是安一安这人的心。
叶开伸出了手，手掌轻轻落在书封上，这本厚厚的书就像钉在桌面上，一丝一毫都不能挪动了。
“你放心，无论花上多久，无论看得多慢，我总有一日会看完的。”
陆小凤慢慢道：“我知道有些话，你不便去问傅红雪。”
但你可以去问李寻欢，也可以来找我。
你知道我喜欢往外闯，可只要朋友需要，我并不介意在这个酒鬼之家多呆一会儿。
就如你所说，这可能是我几十多年来，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家”的地方。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叶开分明已经看出来了。
这一眼看得分明清楚，他脸上的笑也慢慢回来了。
阳光在这个青年的脸上留下过许多东西，有时是不规则的树影，有时是长长条条的影，可没有一道影子能遮住叶开的笑容。
他只露出三分笑，就照亮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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