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之熙身上的因果线, 白行歌持着怀疑的态度, 没有将此事点破。
陈之熙和牢狱里的人方才见过他, 也得亏他的药片, 自己现今确实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他想要相信白行歌, 也确实只能够信任他。他原以为白行歌会带着人来将他们救走,可是见到他和岳静茹一起出现, 他忽然又不敢确定了。
牢狱里的陈之熙下意识朝跟在谢璟深与白行歌身后的岳静茹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好也抬眸朝他看来, 眼神有些无辜与害怕。
陈之熙气急攻心, 猛地咳了一声后想向谢璟深和白行歌求救, 肚子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只能面目狰狞地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除了凄厉的大喊之外,连话都说不完整。
白行歌回头朝岳静茹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岳静茹再抬头时眼眶都红了,里面的泪花像是随时会从她眼里落下, 连开口的声音都惹人疼惜“自从那与他们合作的黑袍男人离开之后他们就成了这副模样,我与阿奉讨论过,怀疑他们这是中了蛊。”
说着,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但我们璇玑阁里的人只擅长机关,对蛊毒之事完全束手无策,虽有心想帮他们脱离痛苦,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白行歌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 你们大可向外求助。璇玑阁的人想离开自己的山, 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
若事情真如岳静茹所说那般, 自己内乱又打不过的情况下,应该直接向外求助吧璇玑阁作为制作机关的高手,与江湖上众多门派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
只要他们愿意开口,定能找到人来帮助他们解决这个情况。
可一提起离山的事,岳静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万分,最后才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们在事情发生后也曾有过向外寻求帮助的想法,同时也派了人下山。可不知为何,这些人不是在下山的路上意外身亡,便是离山后就再也没回来。”
“日子过去了那么久都毫无消息,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早已丧命。”岳静茹说得纳闷,“为了防止失去更多的人,便暂时不让阁内的人冒险出门。”
岳静茹说的这件事,倒是对得上长江鬼船的事件。毕竟两岸的小镇不论是谁发船,都会遇到同样的事。作为最早出发的那批人,他们确实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他原以为这些事乃岳静茹一手策划,可如今
白行歌又想起岳静茹在谢璟深身上下蛊的事,在心底又提醒了自己一声,这女人可真不简单。
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和岳静茹说“夫人方才说,怀疑副阁主他们中了蛊”
“是的。”
闻言,白行歌浅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什么也不会,就是在处理这些奇怪的事情上较为擅长。若夫人不介意,不如让我试试帮他们解开身上的蛊毒”
岳静茹显然被他这话给说得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竟来了一位说自己能够解除蛊术的人。
白行歌借机道“夫人确实得多加小心阁中之人,包括身边的近侍都得注意。”
岳静茹疑惑道“公子何出此言”
白行歌这才侧头看向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眸光有几分木讷地盯着前方的谢璟深,抬手用着扇柄,像是在调戏哪家姑娘似的让他转头面向自己。
谢璟深眼神晦暗无光,垂眸听话地朝他看来的模样看起来特别乖巧,仿佛一尊毫无感情任人操纵的傀儡。
白行歌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眼底的暗沉后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不悦“也没什么,就是我昨日从夫人与阁主那里把人带回的时候,发现有不知好歹的家伙对我的人动了手。”
跟在白行歌身后的几个飞月楼的护卫见到他举动,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叫做我的人
进入飞月楼那么久,就从未见过有哪个人敢用这般挑衅的态度对待他们家楼主。若真有人敢动这个手,想必在碰到他们家楼主之前,双手就已经先废了。
就连阿竹也是一副见鬼般的表情。
白行歌说完,从怀里拿出谢璟深昨日给他看过的,包着蛊虫的布“昨日回房后我便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细查之下才发现竟有人往他身上下了蛊。”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若我没猜错,应该还是情蛊。”
此话一出,周围人瞬间震惊。
白行歌在岳静茹面露愕然之色时,像是耍脾气那般将手中布块狠狠丢到地上,瞥了她一眼提醒“啊,我没有怀疑夫人与阁主之意,二人恩爱和睦,自然不会对他动手。”
“只是能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对他下手的,想必是潜伏在夫人身边的内部人员了。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夫人得加强防备才行。”
岳静茹被他一劝,才反应过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道“多,多谢白公子提醒。”顿了顿,她又关心道,“不知谢公子他身体”
白行歌微微仰头,眼底的笑意看得岳静茹心脏微微一动“没什么大碍,不过他的疏漏让我有些不高兴。既然想被控制,那我就好好让他享受个够本。”
说完这让人满头疑问的话语,白行歌也没有给其他人多问的时间,直接道“夫人现在应该能够相信,我有办法帮助副阁主等人了罢”
岳静茹心态倒也挺稳,很快就反应过来,甚至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那此事就麻烦白公子了。”
白行歌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先请夫人带我们去见一见飞月楼的人吧。”
跟在白行歌身边的阿竹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发话的人忽然成了白行歌。作为从小就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受到宫里人恭敬的国师,哪怕他没有半点武艺傍身,却自带一种能够让人信服的气质。
若非谢璟深人还站在他旁边,飞月楼的人差点都要忘了他们楼主不是白行歌。
谢璟深跟在白行歌旁边不发一语,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一如既往的冷漠让阿竹无法猜测出他真实的情况。
是趁着岳静茹领着他们往另一座牢狱过去时,他才悄声问“公子,你和谢公子是怎么回事”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就从仇人变成如此暧昧的关系
白行歌轻哼了一声,眯眼说“什么怎么回事我昨日思来想去,觉得他昨日那般毫无防备就让人给下了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谢璟深也只是胜在体内碰巧有可以抑制蛊虫的毒素,倘若没有,那他就真的得被岳静茹给迷得颠三倒四,搞不好明儿就直接把飞月楼送到她手上。
“所以我今早悄悄在他身上用了迷魂符。”白行歌低声在阿竹耳边说道。
但这句话的杀伤力没有比白行歌前面那些话来得小。
阿竹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行歌,声音有些颤抖道“不,不是配合的吗”
他原以为那是白行歌与谢璟深联手欺骗岳静茹之举,为的是不让谢璟深楼主的身份泄露以做掩护,没想到他家公子真的下手了
白行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手上明明有真符咒,何必放着不用去与他串通”
飞月楼的护卫们不似璇玑阁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内力,他们耳力好得很,跟在白行歌后面完完全全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见到了相似的惊愕。
他们心情非常复杂,甚至觉得白行歌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半具尸体了,竟敢对他们楼主下咒,怕不是嫌命长
白行歌是早上出门时候悄悄对谢璟深动的手,作为国师,他的师父给他留下不少术法方面的书籍供他学习,其中有正法自然也有一些偏门的邪术。
他只是觉得谢璟深平日里的态度有些过于欠揍了,但论打架他又打不过他,只是借着昨日的情蛊想起自己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治一治这家伙。迷魂符这听起来就不怎么正经的东西是他无聊时候学的,一直没机会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用竟会是在谢璟深身上。他意外地发现谢璟深对武术方面的动静特别敏感,但是对于术法却毫无防备能力,他也没想到自己竟如此轻易得了手。
白行歌想着,心里也起了些许玩闹的心思,想看看迷魂符是不是真能让一个人对他言听计从。
“谢璟深。”他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原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的男人随着他的轻唤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白行歌想了想,眼底滑过了一丝狡黠后道“你昨日和夫人去过那座大牢,那你告诉我从这儿过去会很远吗”
谢璟深老实地回答“不远,有一小段路,需要上阶梯。”
璇玑阁因为建在山里,比起横向发展,他们的建筑是几乎贴着山壁建造了很多层,所以里面的阶梯特别多。往下走还好,往上的话对白行歌这种常年不怎么走动的人来说特别费劲。
于是他试探性道“是吗我有些累了,不想走,要不你背我吧。”
此话一出,阿竹表情又是一僵,而飞月楼的护卫们的表情已经不是单纯复杂二字能够形容了。
谢璟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不,搞不好还会把对他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大卸八块。
偏偏就这样冷漠无情毫无人性可言的谢璟深,当真面无表情地走到白行歌面前,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看懂的眼神看了白行歌一眼后,背对他屈下身“上来。”
哇哦。
白行歌觉得迷魂符这东西真有意思。以后谢璟深再欺负他,他就再往他身上捣鼓这个符咒,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免费人力不用白不用,白行歌笑着趴到他背上,像是一只成功偷腥的狐狸。但他实在生得过于好看,哪怕他带着这种略微狡黠的表情,飞月楼的人对他也生不出半点对方冒犯了自家楼主的怒意,反而只觉得有些惊奇。
这样的惊奇在谢璟深把人带到另一座牢狱的时候爆发到了另一个极点。被关押在牢里的飞月楼护卫们见到关系亲密得仿佛一对佳偶啊呸,好兄弟的谢璟深与白行歌时,一时间忘了身上的痛苦,只顾着睁大眼睛,纷纷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行歌若无其事地从谢璟深身上下来,和岳静茹说“你让我和谢璟深进去和他们谈一谈吧。”
当然他只是进去凑热闹的,最主要的交谈任务还是交给了谢璟深。
至于让他制作的水,白行歌在看了看牢内灰头土脸的人一眼后,朝阿竹道“阿竹过来,你来帮他们擦擦脸吧,闹成这般模样,我都要认不出他们来了。”
阿竹应了一声,从身上摸出手巾后拿着身上水囊里的水往手巾倒,踩着小脚步走进了牢里。
岳静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倒出的水一眼,在确认是清水后没说话,只是再看向白行歌的眼神多了些许几点。
白行歌注意到了牢狱的角落,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孩。男孩年纪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有意思的是他的双手是一双蓝白色的翅膀,翅膀一开可以完全将自己大半个身体笼罩起来。
男孩就那样可怜兮兮地蹲在那里,口中不断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白行歌觉得有些好笑,揣着心中的疑惑走到角落,以正好躺在男孩身旁的护卫作为掩护,蹲下来朝他问“羽族的精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护卫用着见鬼般的目光看着白行歌。
角落的男孩翅膀抖了抖,不敢置信地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看见白行歌后似乎被他身上的灵气给震惊了,然后才小心翼翼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对。”白行歌应道,“我听说阁里设了个阵法,能够制止一切鬼灵的出入。但我在璇玑阁待了两日,却不曾见到任何鬼灵。”
小鸟精听见他这句话后表情瞬间就变得可怜巴巴“不要吃掉我,我一点也不好吃,放过我吧”
白行歌打量了他一眼“不吃,还不够我填饱肚子。”
小男孩的身体吓得抖了抖。
白行歌不再逗他,询问了他关于璇玑阁的机密,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一些骇人之事。
男孩说璇玑阁里有个可怕的男人,就是他施了术法困住山里的鬼灵。那些鬼灵都失踪了,被他用在炼化一种可怕的武器上。男孩作为小鸟精怪,实在过于弱小,加上身上的气息还未受到外界沾染非常纯净,不适合被用来炼化邪器,才有机会逃离。
奈何璇玑阁里的阵还未破解,他无法轻易离开,只能找个隐蔽的角落躲藏。他会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见到牢狱里的人好像和他一样可怜无助,感同身受罢了。
男孩还悄悄地指了指他身后,站在牢房外的岳静茹说“我之前还偷偷看见那个男人和这个女人见面,他们不仅想要山里的鬼灵,就连这璇玑阁里的人都不想放过。”
“那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合作,还会制造一种与真人看起来无异的傀儡,任他们操纵。唔,我听他们意思,很像是要霸占这个地方,让这些人死后,利用他们的尸体制成傀儡,那样就能彻底接手璇玑阁的势力了。”
白行歌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对璇玑阁的事了解得倒是挺多。”
大概是白行歌身上的气质过于干净也没有杀伤力,男孩看起来没有最开始那般害怕了“那当然,我在这座山里待了几十年,很多事都一清二楚”
精怪的寿命与人类不同,确实不能以人类来计算他真正的岁数。
白行歌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叶浅月”
提起叶浅月,小男孩轻声一叹“你说那个可怜的夫人啊,她挺惨的,被外面那个女人害死了。你知道她身边那个侍女吗她是个没有生命的傀儡,不是人。”
白行歌微微一愣。
他似乎找到了婉儿明明杀害叶浅月,身上却没有因果线的原因。
她原本就不是活人,只是个工具,因果线自然不会在她身上。那按男孩的说法,岳静茹还认识一位擅长使用术法的男人。倘若那个男人有足够的能力,确实能够做出帮忙岳静茹转移因果的事情来。
正当白行歌皱眉沉思时,男孩又小心翼翼地说“你和牢房里的这些人是同伴吗他们好像还有一位朋友,不过被那个可怕的男人给捉走了。我从里面逃出来之前见到男人把你们的朋友给绑了起来,好像说他体质特殊,要用他来试验什么事”
白行歌闻言一愣,心想对方说的同班很大可能就是失踪的穆昭阳。
“那你知他们如今身处何处否”
男孩的翅膀往地下指了指“地底很深的地方,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过去,因为我可以穿墙,当时匆忙直接逃出来了。”
说着,他像是害怕白行歌会因此怪罪于他,还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白行歌当然不是谢璟深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他礼貌地谢过了男孩的帮助,收获了对方受宠若惊的表情。
而另一边,阿竹已经耐心把牢狱里十几人的脸给擦了一遍,擦得干干净净的。水囊里的水是他先前制作好的,能够破解幻象术的水。这也意味着如果这些人真如岳静茹说的那般中了幻术,现在也应该破解了。
但牢里的人表情看起来与原先无异,对璇玑阁的人依旧十分忌惮,再配合男孩刚才说的话,白行歌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至于谢璟深,只要他不和白行歌待在一起,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顶多就像是一个失魂的楼主。
他对飞月楼护卫们劝说的方式也有着浓厚的个人风,态度冷硬地警告道“给你们两个选择,继续待在这里,或者随我离开但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擅自对璇玑阁的人动手。”
那个眼神,明显就是胁迫着人家应下后者的条件。
白行歌适时补了一句“璇玑阁内部纷乱疑点重重,先容我们做好调查再定夺。我们答应了阁主夫人,除非你们能冷静不再对璇玑阁的人动手,否则不能放你们出来。”
为了离开地牢,大略能领悟到白行歌和谢璟深另一层意思的飞月楼护卫们默契地应下了这个要求,才被领了出来。
白行歌给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清理身体,歇好了,我给你们检查蛊毒的情况。”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阿竹和影一影六被留下来帮忙安排护卫们的事,只有谢璟深像个偶人似的,白行歌只一句话就跟了上去。
牢里出来的护卫们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们与白行歌相处的时间没有随谢璟深去了南桥镇的人长,所以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化感到有些茫然。
白行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对谢璟深动用了迷魂符,他觉得今日的消耗特别大。
他觉得自己大概摸清楚了迷魂符的效用,大概就如他想的那般,能够让一个人像是被自己蛊惑了那般,任他摆布罢。仔细一想,与情蛊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白行歌本想着回房后就替谢璟深解了咒,然而他才刚关上房门准备动手,原本乖巧站在他身后的谢璟深忽然朝他靠了过来。
他一转身就被他抵在了门边,再抬眼时,才发现谢璟深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
原本就晦暗无光,失神般的双眸深处像是忽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欲望。
白行歌看着谢璟深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想到了季君延看自己的模样。
他微微一愣“谢璟深”
谢璟深有些沉闷地应了一声,低头又朝他的方向压了压,用着让人有些发痒的低沉嗓音道“你真好看。”
“”白行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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