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操纵着公仪汐的人似乎在她身上留了个印记, 致使他能够随时随地控制着她的思绪与一举一动。白行歌亲眼看见方才明明露出了一丝挣扎情绪的公仪汐,在身上闪过了紫色闪电般的裂痕后,原本即将被压下的怨气又一次爆发了起来。

    哪怕在她面前的人是公仪临与慕容离,她也像是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抬手便要往他们两人身上下死咒, 妄图取走他们的性命。毕竟在知道了公仪汐的身份后, 慕容离与公仪临是绝对不敢轻易对她还手,这就让她的行动变得更加简单。

    那位尊者恐怕就是摸透了这一点,才会强制对她发出这样的指令。可白行歌在静心感受之下, 仍能察觉到公仪汐灵魂深处, 还未放弃做挣扎的意念。

    白行歌心中顿时大喜。

    只要公仪汐尚有自我意识留存, 并且逐渐寻回神智想抗拒,他施法的情况便能容易许多。

    趁着公仪汐的意识开始有了些许松动,白行歌立即启动了埋下的法阵,试图与暗中操纵公仪汐的尊者,再次进行斗法。

    谢璟深看着他又一次消耗着巨大的灵力处理鬼神之事,心情有些复杂。他记得白行歌说过,灵力消耗下来需要花一段时间恢复,按他近期的疯狂消耗来看,再这么继续下去, 不知会不会导致精力透支

    另一头的公仪临却仍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 直到看见慕容离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他才回过神来。这些年建立起来的认知仿佛在这一刻崩塌, 追查的方向,倾覆所有做下的一切, 似乎都成了白忙活一场“不可能不可能,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慕容离, 是他杀了我阿姐若我阿姐的死与五毒教无关,他当初为何要欺瞒我,说她只是失踪”

    苗乐乐小跑到慕容离身边,警惕地瞪着公仪临“是你姐姐亲口要求让我们别告诉你的。”

    公仪临咬了咬牙“话都让你们说尽了,可有任何证据”他的情绪变得混乱异常,再看向在场所有人时,眼中都充斥着仇恨的光芒“不,我不信。除非阿姐能够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否则,你们别想三言两语就将我打发走”

    这样的错乱让他连白行歌都看得有些不顺心,见他正在专心致志施法,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想要将他打断。他大概觉得白行歌是为了从他手中逃脱,不被抓回皇宫所以才选择帮助慕容离他们,因此也记恨上了他。

    只不过公仪临连接近白行歌都没来得及,就被谢璟深拦下了。后者盯着他的眼睛里还有些许讶异“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伤着他”

    在公仪临和谢璟深打起来时,房外以红绣为首的飞月楼护卫们,也正和公仪临带来的五邪教教徒们打得不可开交。五邪教的人招数都十分阴险,只在意结果,不管什么样的手段都能够使出来,所以红绣他们倒是对付得有些艰难。

    公仪临擅长用蛊用毒,但当对手是几乎不畏惧于这些计俩的谢璟深,他只有被揍得满地找头的份。公仪汐当真是在意惨了他的姐姐,哪怕明知他并不是谢璟深的对手,可他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愤恨与绝望,在受了伤后仍不怕死地往前冲。

    谢璟深后来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下手时便稍微留了点力道,不至于真的不小心把人给打死。

    直到一直专心施法的白行歌有了动作。

    他终于不再仅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陷入旁若无人的状态之中,再抬头看向他们时脸上显然多了不少倦意。他第一眼就找到了被谢璟深打得吐了好几口血却还不知道放弃的公仪临,没什么好气道“我听说你想亲耳听你姐姐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也并非不可。”

    此话一出,公仪临与慕容离皆是一愣。公仪临还未来得及开口,从方才起就一直失神地盯着鬼偶的慕容离就先一步问“白公子,你,你当真有办法能让我们看见汐儿”

    “你也想看”白行歌挑了挑眉头,倒也不意外,“稍微让你们开个眼并不麻烦,只不过这样的事较为违逆这世间法则,我平日里并不爱动用此术。只不过此事比较难办,所以我能够破例一次,为你们二人开个眼,见一见公仪汐。”

    和那戴着面具的家伙的斗法不算真正结束,他最后还是没能彻底将公仪汐的掌控权夺到手中。他只能稍微给公仪汐的灵魂做了个净化,抹去她身上一部分的怨气,让她不再控制不住自己胡乱攻击人。

    将她困于鬼偶之中的人心肠很是歹毒,他似乎从控制着她的那一刻起就担心着这一日的到来,在最开始将她的灵魂放入鬼偶之时,就已经往她身上下了一道死印。死印是白行歌族人才知晓的秘术,只不过要施行这种术法,除了灵力之外,还需要用许多条鲜活的生命还做配合,非常阴毒,行正法之人若非必要都不会动用次术法。

    这是先人们为了封印上古妖魔才研制出的方法,白行歌第一次见到有人直接将它用在亡魂身上。这个封印若白行歌强行破解,作为目标的公仪汐将会魂飞魄散,他便不敢轻易动手,只能选择先将她身上的怨气净化些许。

    白行歌还是第一次遇见处事作风如此可恶的人,天知晓他方才在发现此事时心情有多憋屈,没忍住自己的手,趁着对方与公仪汐做连接时,远程把他给伤着了。那人也是料到他暂时无法对公仪汐做出什么事,便赶紧将那道联系给切断了。

    他回头看了公仪汐一眼,她身上狂躁的情绪暂时平复了下来,只用着那双依然泛着红光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毫不意外地,他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并非只字片语就能形容出来的哀伤,显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受困情况。

    “白公子,能否先听我说几句”在白行歌动手给公仪临和慕容离开眼之前,公仪汐忽然用着那每一处都在透着凉气的声音问道。

    白行歌停下了抬手的动作,无声注视着她。

    公仪汐这才缓缓道“我并不清楚白公子究竟是什么的身份,只不过那杀害我并囚禁了我灵魂的男人,与白公子所使用的术法非常相似。他已利用我的亡魂为他作恶多年,我双手早已沾染数不清的血债,这一身因果,早无以偿还。”

    她脸上仍挂着两道血淋淋的泪痕,落在她脖子处,像是开出了一朵血色的鲜花,将那道标志性的月牙印记遮起,仿佛想要默默将一身伤痕遮掩。

    白行歌觉得她的语气沧桑得有些怪异,不过还是沉默着听她接着说“尊者利用我的魂力,替他夺走了许多人的气运乃至灵魂。像我一样被他掌控着,为他办事的邪灵并不少。而他手中有不少像是莲花瓣一样的铜片,铜片的力量非常强大,对拥有执念的亡灵而言也是极大的诱惑。”

    “铜片能激发起我们内心深处最强大的欲望与执念,一旦被嵌入这个碎片,意识将会陷入混沌,沦陷于永无止境的狂躁与痛苦之中。我尝试想要脱离,却是越挣扎越难受。若非这一次正好小临和阿离一同出现在我面前,勾起我仅存的良知与理智,我亦不知还得再伤害多少无辜的人。”

    白行歌沉默着将她所说的话记在心里,问道“他定是带着目的做的这些事,你可知晓他为何要操纵你们,收集这么多亡魂”

    “他想复活一个可怕的东西。”公仪汐回道,“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我陪伴在他身边多时,对他的作为才稍微有些了解。他似乎是想举行一场巨大的仪式,可是那个仪式,需要非常多的亡魂献祭,才能解开那道封印。”

    白行歌顿了顿,心想这与自己的猜想相似。毕竟这座土地历史悠久,神秘部落与所谓的巫术真实存在。在过去那些年里,曾有更加强大妖魔出世,也牺牲了许多高能才得以解决。只不过随着灵气逐渐变得稀薄,那样逆天的家伙,如今是不存在了。

    可难免有几尊仍处于封印之中的大家伙,他们并不能直接像话本里传言的那般,大喇喇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他们会找到拥有强大权势的人,与他们的神魂做契约,甚至是控制他们的心智,放大内心的邪念,能够赋予他们掠夺的力量。

    也不晓得那位尊者心里有什么计划,又或者实际上是在为什么人做密谋。只不过他若是真的想要解开什么大东西的封印,少不了完整的圣莲。这些碎片虽然缔结在鬼灵身上能够让他们的能量得到增长,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而且尊者应该也清楚,他的目的一旦失败,碎片就会落入他手中。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继续这么做是赌他不会出现在下一个碎片面前,还是故意为之

    从公仪汐口中稍微得到了一些关于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所做的事情后,白行歌见她没有再能对自己说的消息,便替在边上等候许久的公仪临和慕容离开了眼。不过这毕竟是借助了他的力量,所以他们的眼通只能持续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虽然公仪汐此刻的模样仍是十分可怕与狼狈,身上早已不见昔日温婉漂亮的模样,但慕容离与公仪临还是一眼就将她给认了出来。

    “阿姐”

    “汐儿”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倒是仗着自己身份为公仪汐弟弟的公仪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才着急地朝公仪临询问道“阿姐,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杀死了你的人是慕容离,是五毒教的人”

    公仪临问完,才发现他和公仪汐之间还蹲坐着一只黑犬,与他们从前养的那只一模一样。

    白行歌没有骗他,他是真的见到了小黑。

    公仪临眼神恍惚地目视着前方,公仪汐下意识想朝他过去,动了动身才想起自己的本元仍被囚于鬼偶之中,只能无奈地抬了抬手,摇头道“小临,你错了。”

    “小黑已经将你这些年的作为都告诉了我,若非此番机缘巧合让我们相遇于安王府之中,你恐怕将要被那恶徒蒙骗一辈子。”

    “阿姐什么恶徒你说的是谁杀了你的人”公仪临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但他本身却并不想接受这件事实,试图逃避现实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些许的飘浮。

    公仪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曾眨过一下“就是告诉了你我死亡的真相,将你带到五毒教,告诉了你所谓的事实,被你恭恭敬敬称为尊者伺候多年的那个男人。他,才是真正杀害了我的凶手。”

    那是慕容离离开五毒教的第四天,他虽然接了委托出门一趟,不过那件任务的目的地并不远,五日内应该就能回来。可没想到第四日晚上,公仪汐就收到慕容离给她的字条,说自己晚上应该就能够抵达五毒教,让她到接近禁地的花园等他。

    慕容离偶尔不在她身边时确实也会用这种方式与她联络,所以她不疑有他,按时赴约了。当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确实是慕容离,她第一时间也当真了。只是在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公仪汐那莫名其妙对对方生出的排斥感提醒了她事情的不对劲。

    也许当两个人的感情至深时,哪怕有陌生人伪装成爱人的模样,自己也能很快就通过那异样的感觉识破。可公仪汐并不是那位尊者的对手,那人原本就想骗她离开取走她性命,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快就败露。

    公仪汐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求救的呐喊声,在附近巡视的五毒教教徒很快就察觉到她这里的异动,赶了过来。奈何那位尊者的能力非常强大,不仅在术法之上,就连武艺也更在公仪汐之上,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她的性命。

    她出世的时候慕容离正好结束任务归来,他还特意给公仪汐带了点小玩意回来想哄她高兴,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公仪汐遇刺重伤的消息。那位尊者为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公仪汐解决,直取她要害,哪怕他们第一时间找来了教中医术最为高明的长老,也回天乏术。

    公仪汐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慕容离,给他交代了隐瞒住自己弟弟公仪临的死亡消息后,便断了气。在她生气消散的那一瞬间,尊者便勾着她的魂魄,让她强制性地离开自己的肉身。此后,便是对她漫长的掌控。

    “傻弟弟,这些年来,你一直在为真正杀害了我的人做嫁衣。”公仪汐垂了垂眸,轻叹一声,却没有对公仪临心生半点怨念,毕竟他弟弟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这一切都怪我。若我没想要你可以抱着希望活下去,而是让五毒教的人老实交代我死去的消息,就不会让那家伙有机可乘。”

    慕容离道“你们说的那人,我曾偶然在江湖上与他打过照面。当时不过是正好见到他处事手段觉得他阴险得紧,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杀害了你的真凶。此事并不能怪你,我想以他的狡诈程度,哪怕我们当初将你的事如实告知公仪临,也能被他扭曲成另一个意思。”

    公仪临垂落在身边的手握拳握得死紧,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白行歌见他们三人气氛如此,也不知要如何出声安慰,便选择沉默。苗乐乐因为年纪太小,白行歌担心给她开眼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便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所以她不能看见公仪汐,只能站在他边上询问“白哥哥,汐姐姐说了什么她有没有说想念乐乐”

    话落,苗乐乐看见白行歌朝鬼偶所在之处看了一眼,将目光收回后才低头朝她温柔一笑“自然是想念得很。”

    苗乐乐这就被哄开心了。

    公仪汐有些不舍地笑看苗乐乐一眼,旋即又对白行歌说“对了,当年我受到尊者所害,与他接触时还往他体内种下了个蛊。那是我当时方研制出来不久的蛊虫,费了我极大的心思,也只有这么一只。那只蛊虫,他至今还未解。”

    “蛊虫会在新月与月圆这两日发作。据我观测,每到这两日,便是他灵力最为虚弱的时候,有时候还会被蛊虫折腾得身体发疼,虚弱无力。”

    公仪临眸光暗了暗“我知道这件事,只是我没想到那竟是阿姐亲手给下的蛊。我在与他合作后不久,他便找到我,说被过往的仇家下了一种蛊,希望我能够帮他解开。我这些年来曾试过许多方法,连我最得意的蛊虫之王都放了出来要将他体内的蛊虫诱出,却没能成功。”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公仪汐的眼神是白行歌这些天在他脸上见过的,最温柔和善的“原来是阿姐的蛊,果然和阿姐的性非常相似。”

    都一样的倔,一样的坚定不移。

    也许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被宿主给害死了,所以这些年来不管遭受到什么样的诱惑或是攻击,它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变得越发强大。

    公仪汐弯了弯唇角,没有回答。

    她身上的阴气仍然在翻腾,连白行歌都不想轻易靠近,毕竟很容易让他感到不适。但慕容离却像是看不见那些会刺伤他皮肤的阴气,缓步朝着鬼偶的方向走去,直到在距离她不到一尺处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公仪临抿了抿嘴,盯着他们俩人的心情万分复杂。他不曾想过也没见过两个人相识相知的过程,所以瞧着觉得特别别扭。白行歌见他一副是想别开目光不看,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矛盾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公仪汐抿了抿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一言难尽。

    几年来的思念,又岂是短短几句便能道得清

    白行歌看不清背对着他的慕容离的表情,倒是从公仪汐的眼里见到眷恋与不舍,仿佛是在珍惜着能够多看几眼自己心爱之人的最后时光。

    他的心忽然微微一动。

    慕容离凝视着眼前的公仪汐许久,眼神逐渐柔和,唇边也扬起了一抹微笑。与之相对的,是从他一双好看又温柔的眼睛里落下的泪滴。

    公仪汐眸光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慕容离平静中带着一丝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一眼便能认出对方伪装成我的身份,我又何尝不是一瞬就能明白你心中所思”尾音里,似乎还带着一声叹息。

    “也许情深,缘浅。”公仪汐也笑了,身上的阴气忽然开始往八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从她灵魂深处冒出的,浅淡而又柔和的白光。

    那层光芒就像是白行歌的净化灵力,将她身上的戾气一点接一点洗去,把她骇人化像之下,真实的模样逐步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当惊悚的恶鬼模样褪去,公仪汐仍是慕容离记忆中的模样,那几年的岁月并未给她带来半点影响。与公仪汐逐渐恢复的容貌并行的,还有她越发浅淡的身影。

    公仪临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第一次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白行歌“白公子,我阿姐她是怎么了为何,为何我觉得她快要消失了”

    白行歌手指微微一动,一时间不知要如何与公仪临解释。

    公仪汐身上还握着许多替那位尊者收集回来的阴邪能量,她无法脱离人偶的限制,又恢复了意识,最后只会在身上的能量被那位尊者抽离后,落得被他亲手消灭的下场。毕竟现在的公仪汐于他而言,已经是不能再继续使用的工具。

    所以公仪汐决定,与其让那位尊者再把自己杀害一次,倒不如趁他想要的能量没有完全回收之前,自我消灭。

    她手里沾染了那么多血债,哪怕并非她本意,她自身也依然有愧于心。唯有让自己魂飞魄散,她才能让自己的罪恶感减缓些许。

    慕容离显然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所以此刻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只抬手在公仪汐脸颊处轻轻抚了抚,旋即眸光一凛滑过了一抹决绝,抬手在公仪汐没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往她脖子处套上了个东西。

    这一举动不仅出乎公仪汐的预料,连白行歌也看得一惊,公仪临甚至以为慕容离想伤害他姐姐魂魄“慕容离,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事”

    慕容离却头也不回,只盯着同样震惊的公仪汐,轻笑“先前我遇见的那位公子告诉我,只要将这条链子戴在你身上,不论你此后身在何处,以何样的形式存在,消失与否”

    “你都是我慕容离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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